你以为自己掌控了命运，其实仍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
每个人都试图掌控，每个人也都是棋子
文▏焱公子
【壹】鬼界白虎区，琳琅宫，金玉亭内
（琳琅宫宫主沐琳琅与一名女子相对而坐）
沐琳琅：告诉我，你为何要消除有关他的记忆？
女子：我想要放下负担，重新掌控。我是阴差，无需轮回，我毕竟还有漫长的人生。
沐琳琅：听起来，他似乎贯穿了你很长的人生，这或许将耗去你所有累积的阴勋。
女子：我已想好了。倾我所有，只为换一段新的人生。
沐琳琅：看来你准备好了？
女子：我准备好了。
沐琳琅：记忆，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它构成了独特的你我。可若把它从身体中抽出，一丝一缕地抚平，让你细细地从头审视，你会发现奇特的真相：那些时日弥久，令我们深信不疑的过往，或许更多是你的主观情绪。你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事，也没有那么刻骨铭心。你欺骗了自己。
女子：对，我欺骗了自己。
沐琳琅：闭上眼，回想埋藏在你内心最深处，那些有关你和他的画面。用尽全力去想，当做有生最后一次悼念。
女子：我、我很痛苦！
沐琳琅：我知道。
女子：你说，他为什么要离开我？
沐琳琅：他死了。他是凡人，阳寿很短，也很脆弱。
女子：可我们约定好的，即便他死了，也是我去勾他的魂，我带他去轮回井，我去寻他的转世，生生世世再和他相守。他怎么可以背弃誓约？！
沐琳琅：他也是如此想的？
女子：当然！他当然是这样想的！我对他那么好！
沐琳琅：你对他如何好？
女子：我不会老。为了不受非议，我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仔细地装扮自己，令我看起来始终和他一般大。这样很累，可我很快乐。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我常常忘了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做阴差。我爱他，胜于爱自己。
沐琳琅：你这样爱他，可你却杀了他。
女子：不！不！你血口喷人！我没有！我没有！
沐琳琅：你忘了我一开始说的话。令你深信不疑的过往，不过是你的主观情绪。你告诉我的，是扭曲过的回忆，我看见的，是重新抚平后的事实。
女子：我那么爱他，我怎么会杀他？！
沐琳琅：我不否认你爱他，但你更想掌控他。你们并未做什么约定，只是他发现了你不会老的事实。他异样的眼光，让你发现他脱离了掌控。
女子：你！当真可窥破我内心想法？他、他口口声声说爱我，我至今还记得他看我时满目痴迷的神情。那时的我永远料不到，有一天他看我的眼神里，居然会充满恐惧。嘿，你能想象么？那个承诺爱我一生的男子，他最后看我的眼神像看妖怪。他竟然怕我，怕一个初见时就这般模样的女子！他那张恐惧的脸如此可憎，可憎得——让我真的很想撕开他的胸膛看看，看看那颗心是否依旧温热沸腾，为我而跳。
沐琳琅：你杀了他，你后悔了，为自己编了一段回忆，这才是真相。但你夜夜难眠，你骗不了自己的心。所以，你终究希望彻底洗掉这段经历，重新掌控人生。只是你可知，前来找我，是极端错误的一个决定？
女子：我、我以为……
沐琳琅：你以为沐琳琅只是个商人，即便看出你在撒谎，也会超然物外，不管不问？
女子：宫主是要治我的罪么？
沐琳琅：问罪之事，不归我管。媃霜。
（贴身侍女媃霜来到金玉亭门口）
媃霜：属下在！
沐琳琅：即刻通知罚恶司陆大人，琳琅宫擒获犯案阴差，着他派人前来料理。另则，同时通知钟馗。下属犯案，他这统领责无旁贷，请他今后加强管束，别再给我添麻烦。
媃霜：谨遵宫主令！
女子：宫主！恳请宫主饶恕！我不要消除记忆了！
沐琳琅：我既无法治你的罪，自然无法恕你的罪。只是阎君待我甚厚，你身为阴差而知法犯法，我岂可置之不问？
女子：哼！沐琳琅，你以为我当真怕你？！……怎、怎么回事？！
（女子欲出手袭击，却发现浑身无法动弹）
沐琳琅：我既与钟馗齐名，同为鬼界三绝之一，莫非你以为是浪得虚名？
（媃霜带两个侍卫进入，一左一右控制住女子）
女子：宫主！宫主！请容我再说几句话！
沐琳琅：你说。
女子：我、我虽一时冲动杀了他，但已经在补救了……我试图找他的转世，可谁都不知道投胎后会去哪里，这让我很绝望……宫主！宫主！人都会犯错的，你不会么？何况我只是想重新掌控我的人生，何错之有？宫主此刻抓我，不过为了邀功，不也是在掌控？我俩，有何区别？
沐琳琅：说完了？媃霜。
媃霜：在！
女子：宫主！求宫主饶命！我不想轮回！他们说轮回井下藏着可怕的秘密！宫主……
沐琳琅：押下去。
媃霜：是！
（媃霜带领侍卫将女子强行押着走出金玉亭）
沐琳琅（自语）：掌控人生？轮回井下藏着可怕秘密？呵，可笑。
【贰】鬼界白虎区，琳琅宫，大殿
（贴身侍女霄夏惊惶闯入，正撞见在大殿巡视的媃霜）
霄夏：宫主何在？
媃霜：金玉亭内。她似乎很疲惫，若无要事，晚些再禀。
霄夏：出大事了！
沐琳琅：霄夏，进来说话。
（霄夏走进金玉亭）
霄夏：宫主！出大事了！
沐琳琅：别慌。何事？
霄夏：中央区一个时辰前全城戒严，他们都说、都说是因为钟馗钟大人……离奇身亡。
沐琳琅：你说什么？
霄夏：钟大人……离奇身亡。
沐琳琅：你可曾亲见？
霄夏：不曾。
沐琳琅：你可知钟馗何人？
霄夏：阴差大统领，鬼界武绝，您的……至交好友。
沐琳琅：你既知武绝之名，当知两界之内，无人是其敌手。离奇身亡？胡言乱语！
霄夏：可……中央区确已戒严，鬼界四处亦是流言四起，属下……再去查个确凿！
沐琳琅：慢。媃霜。
媃霜：属下在！
沐琳琅：我随霄夏同去。媃霜，我不在期间，前来兑换兵器、宝物者如常，若需消除记忆或更换容颜，亦或直接问我下落者，你只说宫主外出未归，其他话一概不答。可清楚明白？
媃霜：属下清楚，领命！
【叁】鬼界中央区外围，城门外
（一众鬼卒披甲执锐立于城门外，虎视眈眈如临大敌般盯着眼前的沐琳琅和霄夏。）
霄夏：琳琅宫主到，请让道。
鬼卒头目：奉阎罗大人口谕，两个时辰前中央区已全城戒严，禁止任何人出入，速退！
沐琳琅：所为何事？
鬼卒头目：我等只奉命守卫，其余事情无可奉告。
霄夏：大胆！你可知正在跟谁说话？
鬼卒头目：任你是谁，我等只听阎罗大人之命，还望沐大人不要令我等为难。
沐琳琅：如此遮掩，究竟所为何事？我欲入城，亲自询问阎君。
鬼卒头目：布阵！沐大人，你若当真强闯，便是与我中央区全城守军为敌，三思！
（城门之上，阴差副统领姜有城现出身形）
姜有城：且慢动手！琳琅姑娘，久违了！
沐琳琅：原来是朱雀正卿大人，去年在琳琅宫换的兵器可还趁手？
姜有城：琳琅神兵，所向披靡，有城谢过琳琅姑娘厚意。
沐琳琅：我来找你师父的，他可好？
姜有城：师父……抱恙在身，现在府中静养。
沐琳琅：我要去见他。
姜有城：阎罗大人的确下了戒严令，琳琅姑娘稍安，容有城禀明大人定夺。
沐琳琅：我且容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不见人，我将自行入城。
【肆】鬼界中央区，阎罗殿
姜有城：禀告阎罗大人，琳琅宫主沐琳琅请求入城，并扬言若是一个时辰内属下不回……她将自行入城。
阎罗：她是否已知钟馗死讯？
姜有城：看来不知。
阎罗：有城，你是钟馗关门弟子，也是最有希望继承阴差统领之人。本座且问你，如何处置为妥？
姜有城：属下惶恐。师父身死之事虽然秘而不发，但也必不能长久。沐琳琅与师父关系甚笃，且威名赫赫，与其刻意欺瞒，不若放之入城，告知实情。以她之历练，想必知晓厉害，不至贸然扩散。
阎罗：哼，历练？终究是个女人。可让她入城。你应知该如何行止。
姜有城：是！有城深知，琳琅宫主地位尊崇，备受大人器重，今日行为失当，不过关心则乱。有城将亲自迎她入城，小心伺候。
阎罗：不必过于谦卑。
姜有城：是！有城亦当委婉相告，鬼界之主只有一人，任何人等，不可僭越。
阎罗：你去吧。
姜有城：领命。属下告退。
【伍】鬼界中央区，钟馗府邸
（沐琳琅一行跟随姜有城来到钟府门前）
沐琳琅：真的……丝毫感应不到他的气息了。
姜有城：师父意外身故，有城也既悲且愤，琳琅姑娘节哀。
（沐琳琅一言不发，快走直入钟府内厅，霄夏、姜有城紧紧跟随。偌大内厅里，桌椅字画已撤去，孤零零立着一座灵牌，正中一具漆木巨棺，钟馗遗体赫然躺在棺木之中）
沐琳琅：钟大哥……
姜有城：师父身上并无外伤，该是走得很安详。
沐琳琅：他好像只是睡着了。他太累了，他只是想睡一会儿。
霄夏：宫主……
沐琳琅：十天前他还来找过我。他说人世现在大不同了，要带我去看看。我一直在等。
霄夏：宫主……
沐琳琅：霄夏，你看他腰间佩剑上的金丝缚龙剑穗，那是我送给他的。他还好好地戴着。
霄夏：宫主……请节哀。
沐琳琅：钟馗，你从来没有骗过我。你说你不敢骗我。这次，你为什么要骗我，还骗得这么狠？
霄夏：宫主，宫主！你若是心中悲痛，哭出来……会好一些……
沐琳琅：这棺木是何人所置？为何如此粗陋？
姜有城：这……是我叮嘱钟府下人所置，的确未顾及材质。
沐琳琅：钟统领何等人？你等竟如此怠慢？
（沐琳琅双手一展，木棺四散碎裂，旋即凝聚法力，须臾光景，已制成一精致冰棺。冰雾映照下，钟馗面容柔和，栩栩如生。）
姜有城：宫主法力高强，对师父用情至深，有城既感且佩！
沐琳琅：谁最先发现钟大哥死讯的？
姜有城：是崔判官崔大人。他从生死薄上看到师父已殒命，即刻便通知我前去现场。
沐琳琅：你说清楚一些。对于寿终正寝者，将死前三天，名字便会出现在生死薄，以便崔大人安排鬼差提前筹备；而意外身死者，则是死后才出现在生死薄。钟大哥，是哪一种？
姜有城：是后者。崔大人从生死薄上看到了师父的死讯。师父……的确是意外身亡。
沐琳琅：他是武绝，何人可以置他于死地？
姜有城：师父先前一直在调查魔族之事，多半该是魔族所为。
沐琳琅：魔族？早已销声匿迹的魔族？
姜有城：是。有城先前也曾潜入其间，多少有所了解。阎罗大人对师父之死亦十分震怒，正密召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等诸位大人前往阎罗殿商谈，誓要扬我阴世之威，为师父报仇雪恨。
沐琳琅：他的魂……是你亲自接引的么？现在何处？
姜有城：险些忘了告知宫主：有城去到时，师父的魂体……已不在肉身中。我已问遍相关阴差和鬼差，亦无人见过师父魂体。
沐琳琅：你说什么？
姜有城：有城说，师父的魂体，不见了。
沐琳琅：你师父魂体失踪，除了例行公事过问一番，你还做了什么？
姜有城：琳琅姑娘何出此言？师父意外身死，我自同样悲愤，然阴差群龙无首，我亦当协助阎罗大人，全力控制局势，谨防内部生变。
沐琳琅：哼，冠冕至极。钟馗一死，自是你姜有城顺理成章上位，从此阴差所部，尽在你掌控之中。恭喜你，姜统领。
【陆】鬼界中央区，阎罗殿
(阎罗站在大殿正中，他对面站着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崔判官、沐琳琅及姜有城)
阎罗：诸位皆是我阴世肱骨，对钟馗之死有何看法？
崔判官：下官数个时辰前在生死薄上看到钟老弟名字，的确震惊莫名，即刻便通知有城贤侄前往查勘。待找到钟老弟遗体时，三魂已失，不知所踪。钟老弟先前一直在追查魔族之事，此事必与之脱不了干系。
黑无常：钟统领学究天人，一身修为震慑两界，寻常魔类只怕伤他不得，其中会否另有蹊跷？
牛头：俺老牛没啥看法，但打架和做人，我最服的就是钟馗！无论谁杀了他，老牛就是打不过，拼了命也要替他讨个公道！
马面：大哥，也算我一个！
白无常：诸位大人可还记得五百年前的那件事？
沐琳琅：白无常尊者可是指钟馗首徒鬼手与其他三大阴差合力缉捕魔族首领无名，功亏一篑之事？此事与现今钟馗身死有何关联？
白无常：鬼手曾是钟大人最器重的接班人，修为并不逊于在场诸位大人，再加上其他三大顶尖阴差，即便中途鬼手有过失，无名能在四大阴差联手下附体一人，重伤一人，那是何等功力？那年之后，他再未现身，只在近年才频传魔族暗潮涌动，在下以为，只怕是那无名再度出山了。
沐琳琅：尊者之意，是无名杀了钟馗，并取走了他的魂体？
白无常：在下不能确定，但能与钟大人匹敌者，这世上本就寥寥无几。无名游离三界之外，罔顾天道轮回，行事一惯阴狠诡谲。钟大人勇武有余却不善谋略，只怕当真遭了暗算。
阎罗：黑白无常，牛头马面。
四人齐声：在！
阎罗：即刻起，你四人各遣手下精锐赴鬼界各区搜寻魔族及钟馗魂体。
四人齐声：是！
阎罗：姜有城，即日起命你暂代阴差统领一职，调遣阴差于人界搜索魔族及钟馗魂体。
姜有城：遵命！谢大人重托！
阎罗：钟馗是本座左膀右臂，无论谁杀之，皆是与我鬼界为敌。诸位遇上魔族，若其负隅顽抗，可当机立断先斩后奏，无需囿于回禀。
众人齐声：是！
沐琳琅：阎君大人，琳琅有个不情之请。钟馗遗体，可否让我带回琳琅宫？我想对其施以秘术，或可帮助诸位大人，寻得有用线索。
崔判官：琳琅姑娘三思！记忆主要存于魂体，魄体只不过残破片段，于事无补。何况如此施术损耗极大，且心智不坚者极易自我迷失，后果不堪设想。
沐琳琅：多谢崔大哥关心，但沐琳琅并非心智不坚之人。
崔判官：关心则乱，你与钟老弟……终究关系亲厚，非比寻常……
沐琳琅：还请阎君大人成全。
阎罗：小心行事。若有线索，立即回禀。
沐琳琅：谢大人。
【柒】鬼界白虎区，琳琅宫，暗香阁（名义为沐琳琅卧室，实则另有乾坤）
（暗香阁门口）
沐琳琅：媃霜，霄夏，我未出来前，任何人不得入内，包括你俩。若有人来寻，只说我不在。可清楚明白？
媃霜：宫主可是要对钟大人魄体施以秘术？媃霜不才，愿助宫主一臂之力！
霄夏：霄夏也愿为宫主分忧！
沐琳琅：胡闹。我如此做，确有私心，你们却不必如此。论及修为，你俩是除我之外宫中最高，琳琅宫乃鬼界重地，一旦有失，谁人负责？
两人齐声：可是……
沐琳琅：方才我所说，可清楚明白？
两人齐声：清楚！
沐琳琅：退下吧。
（沐琳琅步入暗香阁，转过一道屏风，屏风后露出一张宽阔的石床，床面上凝着蓝色的冰。钟馗魄体静静躺在石床上。她坐到床脚，目光柔和地凝视着钟馗。）
沐琳琅（自语）：钟大哥，我还记得咱俩的第一次比武，你输了，你说你打不过我。然后你突然发现我不高兴了。你一直纳闷，说我赢了怎么反而不高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真的很笨啊，一点儿都不懂得女子的心。你就算让我，可以让得不那么明显么？你的琳琅妹子，在你心里有那么差劲？
沐琳琅（自语）：大哥，你说你活了一千四百多个年头，该见过的都见过，唯一看不透的，是女人的心。我知道你在说我，做了阴差之后，你几乎没有接触过别的女人。你说你喜欢和我在一起的感觉，可是有时也害怕和我在一起。你一生醉心武技，你喜欢纯粹，可我太复杂。你说我的心思难以捉摸，前一刻笑意连连，很快却冷若冰霜，人前张弛有度，私下却患得患失……钟大哥，你真的很笨，我的很多面，自来，只有你一个人看得见……你难道，真的不懂？
沐琳琅（自语）：大哥，你总是很忙。咱俩明明认识了九百多个年头，相聚的时日却并没有多少。如今，你的身体是躺在了这里，魂却没了，你，究竟去了哪里？……
沐琳琅（起身，自语）：不，我不该陷在这种情绪里。我要从你的魄体中找寻残破的记忆，我该保持冷静……你是武绝钟馗，我是琳琅宫主沐琳琅，我们只是朋友，普通朋友。
沐琳琅（重新坐下，恢复平静）：记忆，是一种奇怪的东西，它构成了独特的你我。可若把它从身体中抽出，一丝一缕地抚平，让你细细地从头审视，你会发现奇特的真相：那些时日弥久，令我们深信不疑的过往，或许更多是你的主观情绪。你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事，也没有那么刻骨铭心。你，欺骗了自己。
（沐琳琅将双手平放在钟馗胸前，掌中凝聚法力。钟馗魄体渐渐透出异光，沐琳琅身躯微微发颤）
【捌】鬼界白虎区，琳琅宫，大殿
（一股极强的气息从宫外直透而入，所有人都觉出了莫名的压迫感）
媃霜、霄夏同声：什么人？！
（须臾之间，宫外劲风肆虐，风停，门口现出一个极其高大魁伟的男子身形，身披玄色长袍，面容冷毅，腰间挎一把造型奇异的巨刀）
神秘男子：特来拜会琳琅宫主。
媃霜：你看起来不像个阴差。
霄夏：你也不是个鬼差。
神秘男子：你俩也不是琳琅宫主。
霄夏：哼！你意思是我们不配与你对话么？你是谁？！
神秘男子：我说了，我找琳琅宫主。
媃霜：宫主外出不在，阁下请回吧。
神秘男子：我可以等。
媃霜：宫主回归时日不定，或许三五天，或许三五月，阁下还是先回。
神秘男子：今天内，我一定可以见到她。
霄夏：你这人！……
媃霜：既如此，阁下自便。霄夏，无需理会。
神秘男子：嘿，听闻琳琅宫乃阴世圣地，汇聚奇珍异宝，宫主沐琳琅更是出尘绝艳，无上容姿，万料不到，竟是如此待客之道？
霄夏：待客亦分人。如此出言不逊的客，不待也罢！
神秘男子：你怎么不明白呢？好言好语，难道不是只会说给实力对等的人听？
霄夏（腰间佩剑出鞘）：好狂妄！琳琅宫近卫霄夏，这便领教阁下高明！
神秘男子：哦？
媃霜：霄夏，不可鲁莽！
（霄夏手中长剑铛啷坠地，脸上现出迷惘）
霄夏（低声自语）：怎……怎么……唔，神威之术……不战而瓦解战意！竟似乎，比宫主还要凌厉几分……此人究竟是谁，好可怕……
媃霜：阁下高人，请恕我等不敬之罪。
神秘男子：好说。
媃霜：先前已说，宫主外出不在。阁下能耐，纵是高过我姐妹，若真欲妄为，我琳琅宫上下，也必周旋到底。
神秘男子：嘿，能耐不高，倒挺忠义。为表敬意，我且容尔等……两个时辰吧。
媃霜：两个时辰后，宫主未归，你待如何？
神秘男子：不如何。唯以手中之刀，扫平琳琅宫。
【玖】鬼界白虎区，琳琅宫，暗香阁
（沐琳琅运功至关键处，自身念力与钟馗魄体残力相和，眼前逐渐浮现其记忆碎片）
钟馗：钟某至今已活一千四百余岁，从未有人说过我头脑灵活心性坚韧，然而依旧纵横两界罕有匹敌，你可知为何？无他，不过是摒除杂念，专注武技，百年千年如一日侵淫其间而已。一朝艺成，必能以一长抵百短，视万物若等闲，纵横捭阖，无往不利！故而在钟某看来，阴差也好，鬼役也罢，所需方面固然众多，却唯有武技最为重要！
……
钟馗：五行法术，相生相克本无错，但前提是势均力敌，真正决定强弱的仍是个人修为高低！倘若我单系已臻化境，金则雷动九天，木则万林归心，水则汪洋骇浪，火则焮天铄地，土则地动山摇，到那时，自然我说哪系最强，便是哪系最强！你说对是不对？
……
钟馗：趁我不在，阎罗大人竟如此惩戒鬼手、洛花和灵心，此事办得有失公允！我必与之理论，替他们讨回公道！
沐琳琅：大哥请冷静，追捕无名失利，的确是因鬼手动情在前，灵心阻挠在后，洛花亦不加干涉。阎君判决虽重，却……并不为过。
钟馗：妹子此言差矣！他们几人均天资卓绝，在两界负有盛名，多年来又对阴世忠心耿耿，立过不少大功，岂可因一时之失便将往昔全部抹杀？如此判决，岂不令我麾下众阴差心寒？再者，鬼手……鬼手是我爱徒，也是我早已指定的接班人，阎罗大人并非不知……
沐琳琅：大哥，小妹有句话，你可愿意听么？
钟馗：妹子只管说啊，你的话，我何时不听了？
沐琳琅：大哥，你自来醉心武技，为人又是光明磊落，从不在意那些龌龊思量，可别人未必都和你一样。你号为武绝，修为不做第二人想，如今阴差队伍壮大，你更是声名日盛……大哥，我不愿妄自揣度阎君，但他心中，当真毫无顾忌？若是有心人再添油加醋，只怕……
钟馗：别再说了！妹子，我与阎罗大人相交千年，他不是这样的人。我自当如实禀明心中所想，他必不会见怪。
……
钟馗：琳琅妹子，你知道大哥脑子时常打结，我……我究竟哪里开罪了你，能否明示？
沐琳琅：哼。
钟馗：我送你的礼物你不喜欢？
沐琳琅：谁稀罕你的礼物！
钟馗：我今天，确实来得迟了些。
沐琳琅：你这么忙，迟的时候还少？
钟馗：哎呀呀，妹子，你就别难为大哥了，你那颗七窍玲珑心，我当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沐琳琅：你这木鱼脑袋，除了练武你还会什么？
钟馗：我还会教人练武。
沐琳琅：噗！我问你，你佩剑上怎么光秃秃的，上次我送你的金丝缚龙剑穗呢？
钟馗：这个……
沐琳琅：是不是随手送给了哪个美貌的女阴差？
钟馗：这可没有！我、我平常大大咧咧，用剑也不多，生怕不小心弄丢了，因此特地放在家中，好生存放着。
沐琳琅：当真？
钟馗：自然是真的，不信你可随我去亲自查验。
沐琳琅：你紧张什么？那，就相信你吧。谅你也不敢骗我！
钟馗：唔……其实……
沐琳琅：嗯？
钟馗：妹子，大哥……哎，我就没法对你撒谎！钟馗堂堂九尺男儿，你那个剑穗，好看归好看，实在过于女气，他们都笑我……那个……
沐琳琅：……
钟馗：你若是不高兴，那我今后还是戴上，不理会那帮小子便是。
沐琳琅：哈哈哈，傻大哥！我早知道你不会戴。
钟馗：什么意思？
沐琳琅：我不告诉你！
……
（沐琳琅心绪波动，有关钟馗记忆的残留影像从眼前消失。她看着眼前钟馗腰间佩剑上金黄色的金丝缚龙剑穗，心中百感交集。）
沐琳琅（自语）：大哥，我只是跟媃霜她们打了个赌，这本来就是女子用的剑穗，我说你一定不会戴，她们说会。我现在知道了，你终究还是把琳琅放在心上的。
沐琳琅（自语）：只是大哥，你魄体内的残存记忆如何如此少，除却练武，便是你我间的细碎片段？我想知道你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我，再试一试！
（沐琳琅收敛心神，欲重新凝聚心念，忽而感觉到了殿外异样气息）
【拾】鬼界白虎区，琳琅宫，大殿
（沐琳琅走出暗香阁，望见大殿正中站着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身披玄色长袍，腰间挎一把造型奇异的巨刀。媃霜、霄夏及众侍卫将他围住，但均像被施了定身法般，目光呆滞，僵硬地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沐琳琅：足下是谁？好高明的神威之术。
神秘男子：琳琅姑娘不妨一猜。
沐琳琅：等等，你身上似有故人气息。这气息，是昔年四大阴差之一的戮魂。你——你是无名！
神秘男子：嘿，眼力不错，不愧是三绝之一。不过我现在的名字，叫魔天。
沐琳琅：钟馗是你所杀？
魔天：哈哈，好重的杀意。宫主稍安，我若说不是，你信不信？
沐琳琅：我自会设法判别真伪。足下主动登门，意欲何为？
魔天：只为前来告诉你一些事，并帮助你下某些决定。琳琅姑娘曾帮数不清的鬼差阴差消过记忆，自然也从他们口中或心中窥探过很多的故事，有没有听过一个，有关轮回井的故事？
（沐琳琅记忆闪回）女子：宫主！求宫主饶命！我不想轮回！他们说轮回井下藏着可怕的秘密！宫主……
沐琳琅：你想说什么？
魔天：轮回井下，并非你以为的只通向往生，也可能通向别处，比如，万劫不复的深渊。通往那个地方的魂体，再无轮回可能，只会——永远消失。
沐琳琅：可笑！
魔天：呵，我知道你不信。若我所记不差，灵魂寿命连上阳寿，琳琅姑娘如今已是九百五十三岁了。
沐琳琅：果然有些手段，你还知道什么？
魔天：阎罗以下，阴世诸位大人中，论灵魂寿命，唯有崔钰、钟馗活到了一千四百岁，其他再无超过一千岁，原因为何？
沐琳琅：谬论。按照阴世规则，无论官居何职，一千年是为上限，此后便得强制轮回。崔大人执掌生死薄，多年来兢兢业业从未出错；钟馗修为震铄两界，其阴差所部对阴世贡献卓著，这才被破例延长任期。灵魂寿命不超过一千岁？足下究竟因何立论？
魔天：我且问你，琳琅宫地位特殊，多与鬼差、阴差接触，数百年来，你可曾见过哪怕一个千年任期满后而重新轮回成功的人？以姑娘之能，若有这样的人，该当一眼便能分辨吧？
沐琳琅：他们轮回后，多半都会成普通人，又怎有机会到我琳琅宫？我并非孟婆，又如何见得着？
魔天：你不信我，理所应当。不过另有一人，情形与你颇为类似，倒不似你这般执拗。
沐琳琅：谁？
魔天：此人你原也认识，也曾是四大阴差之一。昔年追缉我失利，鬼手、灵心被罚七世轮回，她则被罚禁足幽冥道，幽禁千年。
沐琳琅：你是说洛花？数年前，洛花突然叛逃幽冥道，阴世至今仍在通缉。原来，竟是你从中捣鬼？
魔天：呵，谈何捣鬼？她只是自行想通了，她想重新掌控自己的人生。毕竟她和你几乎一样，若算灵魂寿命，亦是九百多岁了。若不出逃，时日无多。
沐琳琅：洛花现在何处？
魔天：你想见她？
沐琳琅：阎君待我不薄，我若知她去向，必当亲手抓她回来，以正阴世秩序。
魔天：恕我直言，洛花早已今非昔比，琳琅姑娘虽也臻高手之境，他日相逢，却未必是她对手。
沐琳琅：她比你如何？
（沐琳琅忽施展心系法术攻向魔天，魔天一笑，使出同样法术相抗，两人僵持良久，胜负未分，魔天忽然收力，沐琳琅自身念力也同时被一股奇异力量消除）
魔天：呵，有意思。琳琅宫主名不虚传。
沐琳琅：你未尽全力。
魔天：我通常不与女人较真。
沐琳琅：你到此究竟有何用意？告诉我这些事，又有何企图？
魔天：你要知道，棋子与掌控者，看到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我来告诉你这世界的真相。我希望你和我一起，揭露并见证这世界的真相。
沐琳琅：真相是什么？
魔天：经验和记忆一样，都是一种奇怪的东西，那些时日弥久，令人深信不疑的过往，或许更多是你的主观情绪。你真的活在现实当中吗？不，你不过当局者迷，你在欺骗自己。不止自欺，而且欺人。让我来告诉你：这世界从来没有不灭的轮回，只有最终的生存，和死亡。
沐琳琅：我凭什么信你？
魔天：你既不信我，三日后我再来。这把刀，权当做见面礼，你会用得上的。
(魔天解下腰间那柄怪异佩刀向沐琳琅抛去，人同时反向飞出，瞬息消失无踪。媃霜、霄夏等人扑倒在地，众人尽皆醒转呼痛。沐琳琅接过巨刀顺手拔出，只觉刀气森寒又炽烈，隐隐透着莫名熟悉的气息。)
媃霜：宫主，你没事吧？那个人……
沐琳琅：媃霜、霄夏，除了钟馗和崔判官，你们还见过超过一千岁的人或鬼么？
【拾壹】鬼界，奈何桥，轮回井旁
鬼兵甲：嘿，你在这儿服役多长时间了啊？
鬼兵乙：一百多年了。
鬼兵甲：役期还有多久？
鬼兵乙：一百多年。
鬼兵甲：你之后如何打算？重新轮回么，还是主动申请继续当差？
鬼兵乙：还没想过。
鬼兵甲：哎哎，你咋能不想啊？身为一名鬼差，竟对自己的鬼生完全没有规划？我要是你，就继续当差，做到孟婆大人的位置。听说她也就用了两百多年。
鬼兵乙：做到她的位置……又有什么好？
鬼兵甲：哎呀，她可是轮回井的统治者啊！管你生前多大的官儿，管你阴世多权贵的角儿，到时间了，到我这儿了，都得给我乖乖喝汤！你知道这叫啥？这叫——掌控！你看她舀孟婆汤的姿势，就那么一勺一勺，不多不少，沉稳淡定，这是啥？掌控啊！一切，都在我的手中！啧啧，你不懂！哦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一个秘密吧——
鬼兵乙：什么秘密？
鬼兵甲：前两天孟大人差我去了趟中央区，这来的一路上，听到了一个天大的传闻，我悄悄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啊——这轮回井下可能有猫腻啊，进去容易，可不见得再出得来……
鬼兵乙：……胡说什么！有人来了，噤声！
（不远处现出沐琳琅身形，朝着奈何桥正中的孟婆走了过来）
孟婆：琳琅宫主，稀客。
沐琳琅：孟婆大人，沐琳琅有礼了。
孟婆：宫主亲临轮回井，可是有何指教？
沐琳琅：确是有事相询，琳琅便开门见山了。孟婆大人驻守轮回井，至今已历多少春秋？
孟婆：呵呵，自老身接任以来，已然七百三十年了。
沐琳琅：你的上任，又是多少年？
孟婆：宫主何须明知故问？除去个别例外，所有官职任期不超一千年，她该是九百多年，之后便重入轮回。
沐琳琅：她轮回后，在这奈何桥上，你可曾见过她的转世？
孟婆：不曾。
沐琳琅：所有那些千年期满卸任轮回之鬼，你可曾见过他们的转世？
孟婆：不曾。
沐琳琅：孟婆大人，你竟从不怀疑么？
孟婆：宫主，为何怀疑？他们或已登天为仙，或已超脱轮回，都是值得恭贺之事。这世界自然有我不明了之处，可我也并不关心。宫主莫不是受了近期某些流言影响？
沐琳琅：可终有一日，你也会入这轮回井。孟婆大人，你当真不关心下面到底是什么？
孟婆：我何须关心？何况，也无从关心。
沐琳琅：我以为你是这轮回井的最高掌控者。
孟婆：我更愿意你称为我阴世秩序的执行者。
沐琳琅：我该说你通透，还是麻木？
孟婆：活了太久，谁不是既通透又麻木？宫主心怀执念，不过是有放不下之人，可老身，早已没了。安心做执行者，无妄念，亦不奢求，当会轻松得多，这也是掌控，不是么？
【拾贰】鬼界中央区，阎罗殿
姜有城：阎罗大人，属下，有事禀报。
阎罗：何事？
姜有城：有人正在散布谣言，称轮回井下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有城已控制住数名散播者，但尚未找到源头。兹事体大，特来禀告大人。
阎罗：不可告人的秘密？散布者有没有详说，如何不可告人？
姜有城：听闻轮回井存在另外的通道，并非全然通向往生……
阎罗：有趣。你如何看待？
姜有城：有城看来，这显是有心人蓄意造谣，目的是引发恐慌，制造动荡，以便其寻找可乘之机。我已尽遣精锐阴差密查跟进，一有进一步消息，立时上报大人。
阎罗：你做得很好，且去吧。
姜有城：是！
（姜有城退出阎罗殿，白无常在殿内屏风后现出身形）
阎罗：白无常，你都听到了。本座欲听你的看法。
白无常：谣言之事，属下亦有耳闻，无独有偶，属下近日探知两事，正想禀告大人。一者，叛逃幽冥道的阴差洛花踪迹频现人界，数次重伤我麾下追捕之鬼差。蹊跷的是，据我亲信回禀，朱雀正卿姜大人手下阴差乃至他本人也与洛花照过面，均毫发无损全身而退。姜大人是钟统领高足，修为自是不弱，可便是与昔年的洛花相比，亦还有所距离，更何况其他阴差？若非洛花念旧，这其间，只怕有些玄机。
阎罗：这姜有城，的确从未向本座提及洛花一事。
白无常：二者，琳琅宫主前日专程拜会孟婆，其后又在鬼界四处游走调查，似也极其关注近期流言之事。属下知琳琅宫主地位尊崇，身份也殊为特殊，特请示大人，是否听之任之？
阎罗：地位尊崇，身份特殊？谁，又是真正不可替代？
白无常：是，属下失言。
阎罗：破除流言并非难事。白无常，先前令你向崔钰查实千年任期将满者，都有谁？
白无常：叛逃的洛花、琳琅宫主均已只剩数十年。属下……亦只余五十年。
阎罗：白无常，你一向对本座忠心耿耿，你可愿提前去轮回？
白无常：这……属下听从大人差遣！
阎罗：哈哈，本座说笑耳。你很有用，本座不仅不会让你去，还会如对待崔钰、钟馗一般，延长你任期。他日本座若登上神界，你便是下一任的，阴世掌控者。
白无常：谢大人厚爱！属下愿全力辅佐，绝无二心！现今之局，大人之意是？
阎罗：既然一时抓不到洛花，沐琳琅又如此想得知所谓轮回井下的秘密，便让她提前几年，亲自去下面看看吧。
白无常：……是。
阎罗：有何顾虑？
白无常：属下只担心琳琅宫主法力高强，她若顽抗，即便属下亲往，或许未必擒得住她。
阎罗：本座自会派姜有城带同十大精锐阴差随你同往，两个统领加所部精锐，若是仍擒不下一个沐琳琅，要你们何用？
白无常：定不辱命！
【拾叁】鬼界白虎区，琳琅宫，暗香阁
（沐琳琅坐在钟馗魄体前，又一次尝试以心念连接他魄体内的琐碎记忆，这极耗修为的做法令她十分疲惫，但终归都是徒劳。魔天给的怪刀放在角落，刀鞘偶尔现出彩色光芒，沐琳琅没有注意。）
沐琳琅（自语）：大哥，我明明感应到你的气息尚存，却无法探知任何信息。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究竟去了哪里？
（怪刀身上的异光蓦地更亮了）
沐琳琅：此刀……
(媃霜匆匆来到暗香阁门口)
媃霜：宫主！朱雀正卿姜有城和白无常尊者带同大队阴差鬼差集结宫外，声称奉阎罗大人之命而来，不知有何企图。
沐琳琅：他们说了什么？
媃霜：只说，请宫主出去叙话。
沐琳琅：我知道了，你先出去相迎，我随后便到。
媃霜：是！
沐琳琅（自语）：大哥，我的确没想到，阎君居然真想动我。你，会不会也是因为发现了这埋藏万年的秘密，这才遭了横祸？
（沐琳琅起身欲出门，那怪刀忽地光芒大盛。沐琳琅心中生出奇异感觉，不由自主将刀拿在手中，出门而去）
【拾肆】鬼界白虎区，琳琅宫外
沐琳琅：白无常尊者，朱雀正卿，二位大人劳师动众亲临琳琅宫，不知有何指教？
白无常：琳琅宫主才貌双绝，在下对你一度十分仰慕，今日奉命前来，实非本心，还望宫主见谅。
沐琳琅：尊者客气了，可直言无妨。
白无常：唉，还是正卿大人来说吧。
姜有城：琳琅姑娘，有城也是为难得很。但你的任期今日已到，我们前来护送你去往轮回井，即刻往生，重入轮回。
沐琳琅：沐琳琅便是加上生前阳寿，也不过九百五十三岁，成为琳琅宫主不过六百余年，如何叫做，任期已到？
姜有城：琳琅姑娘误会了，千年任期，说的是上限，而非每个官职，都一定会到一千年。
沐琳琅：那么，谁来定的这标准？阎君，还是各位执法大人？
白无常：宫主息怒，阴世之主只有一个。我等，也只是奉命而行。
沐琳琅：哼，好一个奉命而行。我若是不服呢？
媃霜：宫主！我愿随你一战！
霄夏：跟他们拼了！
琳琅宫各侍卫：拼了！
姜有城：各位别糊涂，你们不过在服役，与城门守卫、勾魂鬼差有何区别？若干年后，依旧该轮回轮回，该高升高升。但若今日与我等对抗，便是与阴世秩序相抗，后果如何，各位自会掂量。
沐琳琅：朱雀正卿大人说得对，他们本是冲沐琳琅一人而来，你们且都后退，无需插手。
白无常：正卿所言极是，各位实在没必要因一时义愤，断了自己前程。
（琳琅宫侍卫开始交头接耳，大部分渐渐放下兵器，退到一旁）
霄夏：你们！宫主平时如何待你们的，都忘了么？！
沐琳琅：霄夏，媃霜，你俩也站过去吧。
霄夏：霄夏在阴世只有一个主子，那便是琳琅宫主沐琳琅！我愿誓死追随宫主！
媃霜：媃霜誓死追随宫主！
少量侍卫：誓死追随宫主！
姜有城：糊涂啊。众阴差兄弟，各显其能吧。
白无常：众鬼差听令，拿下沐琳琅。其余相帮者，杀无赦。
【拾伍】鬼界中央区，判官殿
（崔判官与黑无常正在会客堂下棋）
黑无常：将军。崔大人，你又输了。
崔判官：哈哈，黑兄棋风犀利，与日常韬光养晦截然不同，崔钰自叹不如。
黑无常：身为棋子，与执掌全局，自当不同。崔大人执掌生死薄上千年，可曾参透生死轮回？
崔判官：嘿，黑兄此问，崔钰实感惭愧。我本以为已经参透，但钟馗之死引发的一系列动荡，让我终于发现，原来我的所知，不过一场虚妄。
黑无常：想来，白兄和朱雀正卿现下已到了琳琅宫，不知……是否仍有一丝转圜。钟大人与琳琅宫主本来天造地设，若非两人都始终绷着，本该有个更好结局。
崔判官：大概他们都曾以为，还有无尽的时间可以挥霍。
黑无常：所以崔大人内心深处，也开始相信有关轮回井下的传言了？
崔判官：信，或不信，都没有太大区别了。崔钰和钟老弟一样，都已经一千四百多岁，作为唯一的两个特例，我够本了。阎罗大人是怎样一个人，我没本事判断，但这一千多年，我早已习惯了这个世界。黑兄，我老了，无力再适应新的世界了。
黑无常：崔大人此言令人唏嘘。在下本以为崔大人执掌生死，会更倾向于做一个真正的——掌控者。
崔判官：哈，黑兄说笑了。生死薄，记的本不全是寿数，判官笔，断的也不尽是生死。阴世真正的掌控者，从来只有一人啊。然而，换个角度，自足而乐，岂非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掌控？
黑无常：如此说来，崔大人主意已定？
（崔判官缓缓点头）
黑无常（起身）：多年以来，除了钟大人，在下最敬佩的便是崔大人你。今日，该是你我的最后一局棋，也是你我……身处同一阵营的最后一次会面了。
崔判官：你来之前，我便知道了。
黑无常：既如此，你若有心，其实可以拿我去请功的。
崔判官：黑兄拿我当朋友，崔钰岂能做这等事？
黑无常：崔兄高义，但愿他日，你我终不至刀兵相向。在下告辞。
崔判官：黑兄珍重。后会，无期。
【拾陆】鬼界白虎区，琳琅宫外
（媃霜、霄夏重伤倒地昏迷，琳琅宫其余参战侍卫全部被屠魂，沐琳琅被一众阴差鬼差团团围住，以怪刀做支撑，单膝跪地，身上多处受伤，兀自全力死撑）
白无常：琳琅宫主，你号为艳绝，本是我阴世第一美女，何须弄至如此狼狈？
沐琳琅：沐琳琅此生，只愿为一人低头。那人既已不在，死在何处，又有什么区别？
姜有城：琳琅姑娘历来通透，此刻为何如此糊涂？师父之魂尚未寻到，你若一意孤行，只会招致灰飞烟灭。重新轮回为人，没准下一世依旧天资卓绝，或可修为阴差，不又是新的开始？
沐琳琅：正卿当我小孩么？我已近一千岁，哪来下一世？
姜有城：所谓轮回井下有另一个通道之说，不过是魔族蓄意散布之谣言，琳琅姑娘何以深信不疑？
沐琳琅：何谓魔？何谓鬼？何谓三界与轮回？姜有城，白无常，别再巧言雌黄自欺欺人。你们不过也是棋子，难不成竟生出了可以掌控自己和旁人命运的错觉？
白无常：冥顽不灵，你们还在等什么，上！
（沐琳琅运起最后的念力，忽感与手中之刀生出莫名感应，刀鞘精光陡现，刀身锵然出鞘，声似龙吟。巨刀垂直悬于半空，一个魁伟健硕的半透明身影在刀旁蓦然出现，双目赤红，面目狰狞，面朝众人挡在沐琳琅身前）
沐琳琅：钟大哥！真的……是你么？
白无常：这、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姜有城：师、师父？！
众阴差：大统领！
众鬼差：是……真的是钟馗大人！
钟馗：……杀！杀！杀！
（钟馗手握巨刀向前突去，如疾风闪电般在众人间往复冲杀，除了白无常、姜有城及极少数高阶阴差，其余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已灰飞烟灭。白无常姜有城心惊胆寒，再也顾不得沐琳琅及余部，各自逃命而去。钟馗须臾间斩杀尽一众鬼差阴差，手握巨刀转身，看着缓缓起身的沐琳琅）
沐琳琅：钟大哥？
钟馗：……
沐琳琅：钟大哥，我是沐琳琅，是你的琳琅妹子……
钟馗：……
沐琳琅：大哥，我一直在找你，你究竟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
钟馗：……杀！
（沐琳琅迎向钟馗而去，后者忽然面现杀意，迅疾无伦出刀砍来，沐琳琅避无可避，却见一道玄色身影急掠而至，伸手挡住了钟馗巨刀。钟馗身影逐渐暗淡，很快消失不见）
沐琳琅：魔天！你干什么？钟大哥呢？
魔天：你怎么不知好歹，我刚刚救了你。
沐琳琅：他人呢？
魔天：他现在是刀灵，自然回到了刀里。
沐琳琅：刀灵？是你干的？你把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魔天：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钟馗确实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他在掌控自己的命运，这令我心生敬意。正因他是这样一条坦荡荡的汉子，当知道这世界真相时，你可想而知他将比你、比洛花、甚至比所有人都更难接受。因此他最终选择以他的——“死”，来撕开这世界的伪装，来让你们觉醒；他选择以魂铸刀，屠神灭鬼，斩开这所谓三界的面纱！啧啧，身为他的红颜，你竟无法理解么？
沐琳琅：他不过也只是你的一颗棋子而已，何须说得如此冠冕？
魔天：重要的是，他认为他在掌控。世人不都如此？
沐琳琅：魔天，你处心积虑做这一切，到底想要什么？
魔天：我？哈，我要得很简单。我只是不想做棋子，更不想被人主宰生死，如此而已啊。
沐琳琅：为何找我，我对你又有何用？
魔天：你不是已经展示过了么？你能最大化激活这把刀的魂力，毕竟刀魂，便是钟馗。
沐琳琅：他不再记得我了。
魔天：相信我，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帮我。你用这刀，还世人一个真相吧。
沐琳琅：你在试图让我亲手毁掉，我曾深信不疑的一切。
魔天：我在给你机会掌控全新的人生。选择权，一直在你手上。
【拾柒】神界，紫微殿
黑无常：属下天殊，参见伏羲神上。
伏羲：免礼，天殊，你以黑无常身份隐匿阴世多年，辛苦了，两界目前是何情形？
黑无常（天殊）：启禀神上，钟馗之死使得先前所有的暗潮涌动浮出水面，那股他们称之为“魔”的势力在人界迅速壮大。首领叫做魔天，不知他从何处得知了所谓轮回井下的秘密，打着“跳出轮回，掌控命运”的旗号大做文章，引发了整个阴世的轩然大波。阴世各当权派中，已有不少人旗帜鲜明地反出阴世加入其阵营，有些人尚在观望，当然也还有一些守旧派，比如孟婆、崔钰和牛头马面等人，即便心下已然相信了传言，依旧选择和阎罗站在一起。
伏羲：轮回井下的秘密？那魔天是如何宣扬的？
黑无常（天殊）：根据魔天说法，轮回井下分两个通道，灵魂寿命未满一千年者，正常进入轮回通道；若已满千年，则会进入另一通道，被当做……阎罗的食物，被吃掉。
伏羲：有意思。天殊，你信这说法吗？
黑无常（天殊）：原本不信，毕竟这听来过于无稽。可谣言四起时，阎罗的反应似乎过于激进，尤其是试图将琳琅宫主沐琳琅直接打入轮回，这不免令人心生猜疑。再者我与崔钰平素交情甚笃，从那生死薄上确也看出，除却钟馗和他自己，再没人灵魂寿命超过一千岁的。因此，属下现在是有些信了，也正想请示神上，是否该查个水落石出？
伏羲：呵呵，不必。下界已然沉寂太久，那魔天也不知从何而来，静观其变，让他们斗上一斗也好。
黑无常（天殊）：……然则，若是那阎罗真以灵魂为食，且不说那是逆天之举，显然也是为增强其修为，一定别有图谋。我神界虽然不惧，私以为，却也不可不防。
伏羲：放轻松些，天殊。试图掌控，是最基本的人性。你在阴世这数百年，难道不曾有那么一刻，想过取阎罗而代之？甚至想坐上这，三界之主的位置？
黑无常（天殊）：神上明鉴！属下万不敢有此妄念。
伏羲：呵呵，无需慌乱，吾随口戏言。你现在便去找通传官，令他去阴世传阎罗来见吾。千年未见，吾也该会他一会了。
黑无常（天殊）：是！属下告退！
（黑无常退出紫微殿，伏羲目光移向大殿正中，在他注视下，虚空中出现了一株巨树的树冠，树冠上结着拳头大的果子，晶莹剔透，泛着幽蓝的光。树干则若隐若现，仿佛穿越九重天，直通无尽幽冥。伏羲上前摘了一颗，放入口中咀嚼）
伏羲（边吃边自语）：又一千年了。此果千年一熟，少了，过了，都不是如此甘美滋味。只可叹，身为食物，却也妄图掌控，有趣，有趣。
（全文完）
焱公子
写有灵魂的故事，过有温度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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