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再过几天就要高考了,我的心里象装了头小鹿,总觉得忐忐忑忑。
忐忑地倒不是我的成绩,对一个学习努力,基础扎实的学生来说,成绩是水到渠成的产物。
我担心的是我的父母,他们在我身上装载了太多的期望,我明白那期望的重量。
这不,昨天中午,母亲翻过几道山梁,徒步蹒跚,出现在我的面前。高中三年,我一直拒绝他们来看我,我的理由是:这样会让我分心-——其实我担心的是那崎岖的山路和她年迈而又日益衰弱的双腿。
我看到我的母亲,鬓角已全被白发覆盖;我看到我的母亲,重汗已打湿了褴褛的衣衫。我的鼻子一酸,泪珠差点滚落下来。
“妈妈,你怎么来了?!”
我努力抑制住已经变了质的嗓音,尽量让自己的话说得自然一些。
“快高考了,妈妈呀,来看看我闺女。妈今天要带你下馆子,我今天把狗崽卖了,卖了200多块钱呢。”妈妈说着,喜滋滋的摆了摆派儿,晃了晃手里的200块钱大钞。
“快高考了,吃好点!”妈把100块钱塞到了我兜里。
2
学校附近有一家餐馆,掩映在碧绿的树丛下。
我们只要了一碗面。
妈妈说她来时吃了饭,她不饿,我不忍心戳穿她善意的谎言,就默默地坐着,盘算着怎样让妈妈吃一点面,这来回几十里的山路,不吃饭哪能行?
我还在琢磨的时候,面馆老板已经把面端了上来。
我和妈妈却一时怔在了那里。
那不能叫一碗面,准确的说应该称作一盆面。一只锃亮的不锈钢盆,面条象山一样耸了出来,上面铺满了我爱吃的蘑菇肉丝,蘑菇的香味沁人心脾,面条腾腾地冒着热气。我和妈妈的眼睛也仿佛被面条的热气熏得潮湿潮湿的,我使劲吸了口气,努力调整一下情绪。
这时伙计笑容可掬地走了过来,拿过来两个小碗,两双筷子。
刚才妈妈要一碗面,而我坚持要两碗的举动一定引起了饭馆老板的注意。
我们边吃边聊,一大碗面竟然被我们吃得干干净净。
3
我认为这天中午论吃和聊的效率,在整个饭馆里我们是第一,邻桌是第二。
旁边的桌子上坐着一对儿小情侣。
那对小情侣一边悄声谈着,笑着,清澈的眼神一边热切地交流一边偶尔朝我们这边飞过来一瞥。
用我的学生学习的思维来理解,这也许是第一和第二之间的交流吧。
那男的穿地干干净净,三七分的发髻,黑密的头发下是一张白净的脸,上身穿一件黑白格的衬衫配上一条黑色的牛仔裤,黑白分明的穿衣格调,更显得俊朗和英秀。
"老板,结账,妈妈走过去,一碗面多少钱?"
"8元!"
妈妈递过去那一张百元大钞,"老板,找我84就行了!"
"您这是一碗面!."
"我知道, 你是做了二份的量,你的好心我们领了,可我们不能占你的便宜。”
真的是一碗面,老板边笑边接过钱,奇怪的是他的手一碰到钱就像被电击一样,笑容立刻凝固在了脸上。他调整一下情绪,脸上的笑容重新活泛起来。
“换一张好吗?”
“我这儿有!”我赶紧把我兜里的钱递了过去。
老板接过钱后摇了摇头:“妹子收起来吧,这碗面不用付钱了!”
为什么?我的脑子里转了几圈,终于想明白了的什么。
妈的泪冲出了眼眶滚了下来,呐呐地说道:“那是我卖狗仔的钱,卖了200多块。老板,你可别认为我是用假钱来骗你的.....”
饭馆儿里的空气突然凝固起来,静得让人害怕。
打破这凝固气氛的是旁桌上那个穿黑白格衬衫的青年男子。
他大踏步走了过来。
“我在银行工作,让我看一下,”他边说边象专家似的,把钱拿过来抖了一抖,仔细摸了一摸:“老板你什么眼神儿,这明明是真钱,怎么会是假钱呢?”
他麻利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200元。
带着我们体温和委屈的200元,被一下子揣到他的兜里。
妈已经没有心思去和老板争付一碗面还是两碗面钱了,她的心里已经压了一座大大的山。
我在心里也默默地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考!高考完后先不回家先挣够这200块,再回家。这一切的谋划,现在必须埋个引子,这样才更自然。
“老板,那位大哥经常在这儿吃饭吗?”我望着那对儿已经离开饭馆儿的小情侣的背影问道。
“他们呀,经常来!”
“妈,高考完后我想去同学家玩几天可以吗?”
“行,考完后你也该放松了。”一丝舒展,终于展现在妈妈的眉宇之间。
4
还是那家饭店,在青翠的大树底下,整洁的地面儿,明亮的窗户。一切看着是那么的舒心,我正要走进去,突然看见面馆儿的墙壁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大大的红红的拆字,被红漆不规则的圆圈圈了起来。让你感觉仿佛那墙上突然聚集了许多苍蝇,说怎么恶心就怎么恶心。
饭馆儿里面,还是像上次那样的温馨。微笑挂在老板脸上,他见了我笑得更开心了。
“哟,同学过来啦,来吃点儿什么?”
“还是来碗面吧,另外,”我从兜儿里掏出200元,“这是上次的钱,我知道上次我们拿的都是假钞,劳烦你交给那位大哥,真的很感激你们。
“哦,不用了,你妈已经把钱还了,而且我已经把钱交给他们了。”
“是的,他把钱已经交给我们了。”
不知什么时候那位小哥已经站在我的身前。
“谢谢你......”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顿时尴尬,慌乱的叠加在一起,红了脸,不知所措的双手乱擅。
老板和他的女友咯咯得笑了起来,引得大家欢快地笑在一起,在笑声中,一碗热气腾腾的蘑菇肉丝面已经摆在了桌子上。
5
打乱这平和气氛的是一阵刺耳的声音。
“哟,还有闲心在这说笑呢,”随着咣当一声巨响,一位满脸横肉一身玄衣的光头闯了进来,“昨天是最后一天拆迁的日子,你不搬,该不是想让我们帮忙吧?”
“我们还没有找好地方,再说,我这房子都是有正规手续的,都是合法的。”
“哎哟,我好害怕,好大的法呀,哼,用他妈的法来吓唬谁呀,什么是法,老子就是法!”
那光头一脚便踹翻了一张桌子,桌子上尚未来得及收拾的碗筷如同孩子遇见恶狼一样,纷纷不舍地从桌子上落了下来。
“你们真是无法无天了,”青年小哥愤怒地喊道。
“这是法,”那光头指一指,手中的短棍,随后又摸一摸自己锃亮的大脑袋,“这就是天!今天就让你们看一看什么是真正的法和天!”
砸!
七八个和他一样打扮的光头抄起了家伙,砰砰过后,所有的桌子全爬在了地上。
我刚要的那一碗面,汤水溅了一地,蘑菇肉丁冒着热气,盯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
那曾经给过我们善的鼓励的面条,懵懂地紧紧地爬在地面上,任人们踩来辗去,在人们愤怒,善良,嚣张,邪恶的脚底下发出吱吱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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