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

作者: 人烟隔水静 | 来源:发表于2024-01-30 09:16 被阅读0次

    【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第一天

      如果可以,我想就这样睡上七天七夜。这是早上,近八点。我知道,外面已是烈日炎炎。

      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想叙述这样一段场景。一段生活的场景。

      我看见她在菜场。她在听电话。一个沉静而温和的女子。

    ——恩,我在菜场呢。

    ——半天不接电话,以为你还在睡。

    —— 哪里啊,我都买好菜了。

    ——都买的什么?

    ——嗯……买了肉,儿子要吃糖醋肉的。还买了饺子皮,包饺子的,还买了手工擀面,我爸爱吃的,还有,不跟你说了啦。好热哦……

    ——谁叫你那么笨,那么远,还要买了菜拎回去。

    ——才知道我笨啊……

    那个女子一脸的温暖。

    ——你休息几天啊?

    ——七天呢。

    ——才七天!打算怎么过?

    ——嗯……,我想先休息一天,在家好好陪陪儿子,把家里的那些东西清理一下,洗洗,晒一晒。

    然后,我想会一个好多年没见的同学,这样,干脆就约那些朋友一起来家聚聚……

    ——累不累啊你?休息就好好在家休息,真是的!好了,你赶紧回去吧,晚上再打你。

    ——嗯,好的。

    我看见的这个女子,是笑着的,她是满足的,她是快乐的。

      然而烈日下,我这样的无助。妹妹打电话我,说父亲正在转往市内医院的途中,病两天了,起初怕我担心没告诉我。我觉得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脑子里面一片空白,能够想的就只有一个问题,要快点去医院见到他。

      他就站在医院门口。 等我走进,他弱弱地,喘着气,说:又害你们……麻烦你们……

      我是鼻子已经酸得不行,说不出话。我与妹搀扶他上楼。哥哥也赶到了。

      去买了碗稀饭,给他。才发现他已经端不起一碗稀饭了…… 我接过碗,挑了一小勺,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衰老的男人,怎么也不愿相信他就是我的父亲。他好像是转眼之间就老了的。这个男人为我们兄妹三人倾其一生的光阴,倾其一生的精力与心血,如今被病魔缠身,他竟然满心的自责,竟然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抱歉,不知所措。这便是我的父亲。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黄,衣服套在他身上空空荡荡的,仿佛他身上已经没有了血,肉也不存在了。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吸血鬼,吸干了他身上所有的血液。

    第二天

      今天,她早早就起来了。她要赶去市内看望她的父亲。

    ——我在车上,去看我爸的。

    ——是你一个人吗?还是那小家伙也在一起?

    ——小家伙去呢,他在我边上。

    ——哦。你爸不严重吧,今早有没有打电话他?

    ——还好。医生说是肺炎。他昨晚都不怎么咳嗽了。

    ——那就好。你去吧。晚上我打电话你。

    ——嗯。

      我发现她是个随时随地都被牵挂的女子,她脸上自始至终有着旁若无人的沉静,她是应该幸福的。我想,幸福应该是属于她的。

      而此刻,我的心里自有无比的荒凉。这世间的爱恨情愁,生死离别,周而复始地上演,我早已厌倦。我已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心安过,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安定过,只感觉跌跌撞撞的一 生太过漫长,而我又怎么能够说自己没有误入歧途?怎么能够说没有置自己于死地?

      ——“时间难同世界痛。没有人得到时光纯粹的救赎,有的只是凛冽的遗忘和腐蚀。

      记忆里的永恒也会随着我们的皱纹盘多而愈来斑驳。太阳升起,月光就不再显它的光亮。”

      读着这段话的时候已是深夜,我想我已经忘了身边所有的一切。

    第三天

      我想,我可以看见阳光下的她是怎样的鲜活。

      这是七月。

      清晨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在湖边的小道上投下了许多的魅丽的光影,

      她仰起脸,光就投射在她脸上,斑驳而鲜明。不经意间她看见了两枚火红的果实在晨光里在绿叶间若隐若现,她掏出手机拍下了这场景,看着这两枚果子她心里有莫名的欢喜,于是她将这条彩信发了出去,她要将这美好与人分享,此刻,她是这样一个纯粹而恬淡的女子。

    ——在哪里拍的?

    ——嘿嘿,在我家前面的湖边啊,好看吗?

    ——嗯。去哪里?在家休息也不睡睡懒觉!

    ——去买菜啊,今天朋友们要来家聚呢。

    ——那就去饭店吃算了,在家弄,你也不嫌累!

    ——晕哦,在家才有诚意呢。

    ——那你快去吧,别太累了。

    ——嗯,知道啦!

      送走了所有的朋友,是晚上七点多了。朋友,我的朋友们,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你们都在我心里,其实生命中常常有些部分被隐藏,那不是忽略。不诉,不诉!心中自有离殇交织万千!

      我好像是感冒了,找了一粒药吃下去,草草收拾了一下屋子,躺下去就睡着了。

      被电话吵醒的时候从床上坐起来,看时间是深夜一点,我的心突然狂跳,想起正在医院的老爸……抓过电话,是妹妹,妹妹说,快点,快点,过来搬家,要分洪了!

      我的心就又从嗓子眼落了回去。

    第四天

      还是感冒了。周身开始发烫。又吃下去一粒药。只想睡。

      好像昨晚吃下去的那粒药没有尽到它的职责,也或许我的身体提醒我,该休息一会了。

      于是不想动,不想说话,不想吃东西。

      于是昏睡。

    第五天

    感冒还没有好。妹妹说:信你的邪,还不去医院打吊针啊!我说我真的不想动了啊只想睡。

      但是我不能再睡了。冬天的那些衣物要洗,要晒。还有爸妈的冬衣也要洗的。幸好,有妹妹帮我。

      父亲还在医院,我想去看看,可是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打电话过去,是母亲接的。母亲说:有我照看着,你们就别担心啊。你们把自己的事情搞清楚了。过两天就又要上班了。等上班的时候再顺便过来看看也一样。

      她接到电话的时候又是在深夜。

    ——好点了没有?

    ——……

    ——要不明天去医院打一针。

    ——……

      我看见她在轻轻地抽泣。尽管是在电话里头,尽管与电话那头的人有着天远地隔的距离,这样一个哭着的女子,她何尝不是幸福的?

    ——怎么了?不说话,生气了吗?

    ——……

      然而她想,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可以亲近的人,还要怨,还要生气,这样的人生,好没意思。她不会生气,尽管或许这一辈子也见不着了,尽管人家不一定能够懂得她,她也要相信她手里握着的温暖是存在的,是真实的。

      但是,我可以相信吗?我可以相信你吗?

      “ 记忆,只是几则渐行渐远的苍凉背影。一个人,得以静静地,生活着,挣扎着,俯仰其间的大众之生生息息,看似简单,却隐含一切生活的犬马声色。就像午后淡淡的薄阳,阳光初初爬上了脸颊,是没有激狂的成分的,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淡淡的寂寥。” 很多的时候,我宁愿相信一本书,那些文字带给我的快感,是近在咫尺的温暖,垂手可得。

      抑或,我可以相信我自己吗?那些曾经鲜活的理想,那些曾经坚守的不肯放弃的梦,还有那些曾经暗自许下的诺言,如今都去了哪里?我只是看见我一天一天地在丢失自己,换回的是一年淡似一年的不甘心。如今,自己和不甘都将渐渐消失,我还能知道自己是谁吗?

    第六天

      洪水没有来。

      通向妈妈家的路解除了警戒。被疏散撤离的人们陆续回家。幸好爸妈还在医院,免除了此番撤离之苦。

      所有搬到楼上去的东西又都被搬下来。最后我发现了一袋子书。妹妹说,那是你的。

      记得数年前离家之时,除了在单位办公楼下烧掉的那些信件,所有留存下来的信件跟书籍都转到妈妈家里。今年春天迁入新居之时搬走一些,原以为其他的书信已辗转失散,不料它们又出现在我眼前。原本该欣喜,而心里却是伤怀。这漫漫长长的一生,我问自己丢失了多少?这些书信尚可失而复得,然而那些丢失的回不来的,再也不属于我的东西,包括我青春的容颜,我要去哪里寻得?

      又将那些书信搬回自己的家。那些信一定是父亲整理过的。他一直将他的女儿和他女儿的这些东西当宝贝。信被他按日期一扎一扎分类绑起来。我一一把它们打开,往事就如涨潮的海,在那样的夜里,在那一刻,漫过我……挑出来一些信,烧掉了。这些也曾是我当初不肯丢的,如今还是丢了。不知道清理过几次了,烧毁过几次了,一路走一路丢,该丢的不该丢的我都丢了。找出来九封信,是F给我的,我将它们放进我随身携带的包里。那个聪慧可人的女子,她已远离红尘,丢下我在这世间与她的九封信独自重温旧梦。

      这个时候,电话响起来了。电话与我无关。此时已是深夜。

      她站起来去接电话,这个电话,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总是会在这样的夜晚亲近她。

    —— 感冒好点了吗?

    ——好点了。

    ——今天有没有吃东西?

    ——有点食欲了,吃了点稀饭。

    ——你妈妈那里有没有分洪?

    ——没有,……

    ——几天的假期这么快就过了……

    —— 嗯……

    ——去煮点东西吃,早点睡……

    ——嗯,你也早点睡……

      我走到凉台上,有风拂过,良久。

      我想,温暖属于她。寂寞属于我。

    第七天

      我知道我在退着走路。

      我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寻找曾经的印记。而且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还可以回头,改用正常的方式行走。

      这个假期就这样过去了,明天,我带上你给我的九封信件上路,或许,我会回头。但愿,我烧掉这些信的那一天,我就能找到你。

      记得曾经看过的一段搞笑无厘头:说一男欲讲笑话与女友,女说好。男说,荤的啊。女说,荤的就跳过。

      男的开始讲:跳过,跳过,跳过。女问:后面呢?男讲:完了。

      我在想,如果有人愿意听我讲我的故事,而要我避开沉重的那部分,那么我会讲:跳过,跳过,跳过。

      最后我也会说:讲完了。

            ——记于2010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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