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风，有腔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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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你喜欢做一个有腔调，有态度的人吗？你又是如何理解的呢？

下面请听听我讲的故事吧。

01

下班回家的路上，晚风迎面，徐徐吹拂，手机贴在耳畔，听余秋雨老师讲《中国文化课》。正好是他翻译的《离骚》。

文辞优美，浪漫琦丽，各类香草轮番出场，留夷、揭车、杜衡、芳芷、蕙草……好似置身于一个万亩香草世界。

夜幕下的车水马龙，恬静地在身旁款款流淌。风中似乎弥散着香草的香味。有一种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微醺感。

突然，一阵大喇叭通俗歌曲音乐从身后奏起，霎时响彻整个街道上空，伴随着一个卡拉OK版男士歌声，直白自在，毫无雕饰。

像宁静的草原蓦然闯入一匹野马，疾驰而来，气贯长虹。

所有行人的目光都转向“野马”的方向，还有不少司机从后视镜窥看，更有甚者，抓住等红灯的机会，从车窗内探头往后瞧。

以为是哪辆汽车里传出的功放，我好奇心大发，便驻足远眺寻觅，想看看究竟是哪位司机如此拉风。

谁知，映人眼帘的，是一辆破旧的电动三轮车。

司机一手握住方向把手，一手把持话筒，正陶醉地为天地为行人献唱。

一个PAD大小的电子屏在车厢左上方闪烁，正播放着MV。沉沉夜幕中，宛若一个熠熠生辉的舞台。

小小的车后厢裸露着一捆废木材，两三个大纸箱，还有零零总总的泡沫状材料，满满当当。

显然，这是一辆回收废品的小车。

但此时此刻，司机却分明像一位当红明星。

他全然不顾路人的注目礼，也无需回头看歌词，只管深情款款地唱着心中的歌。

歌声流畅，完全没有卡顿，就好像那首歌是他的原创作品，是来自他灵魂的呐喊。

川流不息的街道，仿佛变成他的演唱会舞台。他是唯一的主角，其他所有的种种不过是豪华大舞台设计的背景。

02

当他骑行过我身边时，我看清楚了他的脸。或者说，我紧盯着他的脸，就像小时候见到摇着拨浪鼓卖各色点心的货郎。

脸型较长，皮肤黝黑发亮，牙齿雪白，嘴唇暗涩单薄，皱纹密布。有点像，兵马俑。

他始终紧握话筒，嘴巴对着话筒一张一合，神情专注，好像那是他的全世界。

细长的眼睛，时而半眯着，时而望向前方，目不斜视。眼波随着歌声荡漾。

不知布放在哪个角落的大喇叭，将他的深情和执着，传遍四野。

我站在距离他不过两米远的路边，真的忍不住笑出了声。但一点都没有嫌弃的意思，也未感觉震惊。

只是觉得，在这样一个平凡的夜晚，能见证这样神奇的一幕，真是美妙极了。

又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的人。

生活的艰辛，路人的侧目，前路的渺茫，一切于他都不重要。

因为，他心中自燃着一团火，足以照亮整个世界。那么明亮，那么热情，那么无邪，那么纯净。

也许有人会指责他缺乏公德心，但是，偶尔这样一次，只要不触及底线，又何妨呢？

就像闷热的空气里，突然刮起一阵风，让风吹乱发丝，吹皱衣服，又何妨呢？

忽然有点惊讶自己的反应。为什么能这样包容和理解？

无他，不正因为，从本质上看，我不也属于这一类人吗？

当沉浸于自己的书香世界时，那么快乐，那么自足，那么投入，外面的世界，于我，真的如浮云了。

又想起我的生日礼物，一个有腔调的木雕作品。

03

好看吗？你的生日礼物！

女儿从大行李箱，翻出两根细长条的塑料包装物，双手捧着递到我眼前。

木雕？担心过不了海关？

刚才她一边开行李箱，一边眉飞色舞地介绍送我的礼物。

说是如何稀罕，如何在机场一见钟情，如何担心过不了海关，惹得我好奇心大发，还以为是什么国宝级礼物，或者重量级木刻雕塑。

嘴里嗔怪她买这么贵重的礼物干嘛，心里却暗自欢喜。虽然，卡是刷我的，但是，确实是送我的生日礼物啊，多用心多难得多开心啊。

盯着眼前这直筒筒状若擀面杖的礼物包装袋，我愣了三秒，随即脱口而出：这是你说的珍贵木雕？

是啊，快打开看看。女儿完全忽视我惊讶的表情，已动手揭包装。把我这个礼物的真正主人，干晾在一边。

希望没有磕到啊。她用小刀一寸一寸地割开凹凸塑料保护膜，小眼睛灼灼发亮，仿若盯着一枚夜明珠一盏夜光杯一柄绿如意。

我那俗气的失落，瞬间被她神圣的举止所感化，立马升华为一种浪漫的期待。

毕竟是不远万里带来的，原产地还是来自神秘的非洲大地呀。

拆开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装，一张小狗脸人形身赫然出现在朴素的白纸包装内。

是的，连最内里的包装也朴实无华，不是如贵妇般厚重华丽的黑丝绒，也不是若少女般飘逸闪亮的红丝绸，而是，谦谦君子状柔软却又韧性的白色宣纸。

这个木雕玩具，哦，不，应该称木雕艺术品，通身为米白色的木头，仅用寥寥数笔黄褐色勾勒出手足，以及五官。

它的身材比例严重失调，身子超长，细长的两腿绷得笔直，与尾巴形成一个牢固的三角支架。

双手分垂于腰间。通体看上去，像一位老学究，穿着白长袍，围着长围巾，踩在高跷上，只露出一个如红酒瓶盖大小的脑袋。

那是一张小狗形状的脸，鼻子和嘴巴向前突出，头向右上方微昂，双眼紧盯着前方。两只短小的耳朵支楞着，像戴着耳机聆听天机。

一副天问的凛然表情，好像除此之外，全都不屑一顾。

另一只木雕只是瘦小一些，身形和神态完全一致，像一对父子。

啊，哇，哈哈哈。

我听到自己的笑声在客厅里荡漾变幻，先是惊奇，然后被吸引，最后发自内心的赞叹。原来是这样一件木雕作品啊，还真是栩栩如生，品位不凡。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腔调，很有态度。

女儿乐不可支，模仿着那种神态，充满新鲜感，就好像这是她刚刚收到的礼物。

她一手一只高高举着，像个超级炫技的魔术师，指挥我近看远看左看右看，又指指点点大肆夸耀一番。

我则像个小粉丝，只有傻笑点头的份。

而那两只小动物，并未被上天入地第一人般的浮夸表扬冲昏头脑，依然傲视群雄，岿然不动。

04

等欣赏蹦跶够了，女儿便用挑剔的眼神打量了一番客厅，将它们郑重地摆在了电视柜的一角。

那里原本摆着一个西式台钟，每天四平八稳地滴答滴答，像寻常的日子，平淡无奇。父子俩的加盟，立刻让那个角落气势如虹，充满生机。

他们始终端着架子，朝同一个方向昂首挺立，无限好奇，无限自信，无限谦逊，无限傲娇。

总之，无论是躺在白纸内，还是被握在手中，或是立于平平无奇的角落，周身总散发出一种力量，令人情不自禁，想探索他们的精神世界。

是不是觉得我们家的品味顿时高级了！

看到我愈来愈深邃的眼神，女儿更加自得自夸了。这位同学，从来没有对自己的品味怀疑过，却不止一次笑话我。

在至少问了三遍，又让女儿在网上搜索了说明介绍后，才记住了它的名字。

猫鼬，别称为狐獴，来自中非大地，被称为“动物界的太阳能电池板”。

眼睛周围有黑色圈纹，爪子不能缩回，耳朵可闭合，皮肤深色，腹部毛发稀少，尾长8英寸，用作三角架来保持直立的姿势。

天生佩戴着太阳镜为的是能够在艳阳普照下看清事物，长着新月型的耳朵是为了在挖洞时把耳朵闭起来，甚至懂得利用自己腹部黑色的皮肤吸收太阳的热量来温暖身体。

可爱，喜群居，领地性极强，性格凶猛起来可以杀死眼镜蛇。当看到这句话时，觉得雕刻者着实展现了它的神韵。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是它的秉性。

但我从木雕中读出的是，无论身处何地，我就是我，坚持自己的价值观，沉浸于自己的精神天地，洁身自好，从容淡定，探索未知，学无止境。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这是它的腔调和态度。

相由心生，境由心造。你所看到的，就是你自己。

也许女儿读出的腔调和态度于我并不完全一致，但是，昂然面对世界活出自我的积极态度，必然是我们的共通点。

显然，我的言谈举止，潜移默化中影响着她，而她，又以她的方式，影响我感动我。

这份跨越千山万水而来的生日礼物，见证了我和女儿价值观的日趋融合。保持腔调和态度，弥足珍贵。

05

三轮车早已远去，歌声仍隐隐约约。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手机里传来离骚的这句诗句，最为应景。

无论是极致浪漫主义的先驱屈原，还是生活困顿却依然忘我歌唱的三轮车司机，亦或是能自动吸热特立独行的猫鼬，不都是勇于迎着风前行，不随波逐流，拥有强大内心的精神强者吗？

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特征：生命有腔调。

夜幕中，万家灯火璀璨，停滞的车流又汩汩流动起来。

我，迎着风，听着书，循着香草味，大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