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窗听雨

此文系【简村夜话】专题推荐，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不知是因为今年很少有雨在清晨时落下来，还是因为已经习惯了在夜里醒来后再次在清晨朦胧入睡的缘故，清晨的梦里，有一朵刚开出的曼陀罗花从台阶上被吹落了下来，坠在花朵中的雨滴，就散在了台阶上的青苔里。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在清晨听到雨滴落下来的声音了，直到今天清晨从梦里醒来，竟然真的听到了屋外嘀嗒的声音。

除了天冷时被雨追着在路上奔跑，很多时间里，我都比较喜欢雨，或者说是喜欢听雨初停后雨滴落下来的声音。

很早以前，故乡的房子用的都是那种自己烧制的瓦，在屋顶上架一些梁，然后把瓦铺到梁上。瓦与瓦之间会留出一条沟，而留下来的沟就是为了下雨的时候让雨水可以顺着沟流下来。雨比较大的时候，水流就比较急，落下来便形成了水柱。那种声音是没办法细听的，倘若是在夜里反而会让人感觉恐慌、害怕。

因为种种原因，小时候山里曾有人在暴雨时被雨后的洪流冲走，可能因为这些久远的记忆，夜里听到大雨倾盆的声音，多多少少会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不安。

但如若是清晨时的细雨，抑或是雨停后不久的清晨，从睡梦中醒来，听从屋檐上滴下来的声音，就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故乡有许多鸟，包括麻雀、画眉等等，都会在天未亮的时候就开始鸣叫，特别是一种黑色的画眉，在老家门前的竹梢间，声音明亮而清脆，还有麻雀在屋檐上抖着羽毛鸣叫的声音，细小却也声声入耳。我很喜欢这样的清晨，更喜欢在这样的清晨听雨滴落下来的声音。

那时候的瓦比较容易长出青苔，特别是雨季。在瓦铺起来的缝隙里，会长出许多碧绿的青苔来，这种青苔有时也会长到有炊烟飘出去的地方。如果从暮色里看，长满青苔的屋顶就会形成一种“远看山有色”里的黛蓝，似乎在催着晚归的人们尽快睡去。如果是在朝阳升起的时候，又会是另一种光景，朝阳会打在从青苔间长出来的草上，给整个屋顶笼上一种不一样的暖色。

而雨后清晨的屋顶就完全不同，会有麻雀飞过来抖动着羽毛，会有喜鹊落下来张开扇形的尾巴，会有竹叶或者是别的什么叶子，紧紧地贴在瓦片上。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人心旷神怡的是清晨时落下来的雨滴。屋檐瓦楞间的青苔上是可以挂着雨滴的，从远处看很难发现，除非是下着濛濛细雨的时候。雨刚刚开始下，那些细小的雨滴就都会缀在青苔尖儿上，无论从多远处看，都能看到那些连成排的雨滴，晶莹剔透。

有时麻雀的羽毛间也会附着雨滴，也会消散在屋顶。它们抖动着翅膀，在起飞的瞬间，会有雨滴散落，细碎而纷纷扬扬。

倘若雨再大些，或者是一场大雨刚过，那些积攒起来的雨滴就会从屋檐与瓦楞间流下来。推开窗或者安静地躺在床上，就可以听到雨声。

故乡的屋檐下有许多花草。许多草不知名，许多花也不知名，但最常见的有解放草、曼陀罗花、牵牛花、梨花、樱桃花……还有许多果树，比如石榴、李子、桃子、柚子、芒果……

落下来的雨滴就会打在这些花草果树上，首先就是曼陀罗花。也可能是曼陀罗花比较大朵的缘故，我总是首先留意到它。雨滴从屋檐上落下来，落进曼陀罗花间，有的砸到叶间四散开，打湿了叶子然后消失不见，有的就落到了花朵上，会稳稳地坠在花朵上。但无论落在哪里，都会发出很大的声响，像是用手指去戳塑料布时发出的声音一样。雨滴在花朵或者是叶子间长久停留着，等着到一定时间，就会滚下来砸到地面上，地面不同，发出的声音也不同。

然后我才会留意到李子。李子树比较高，但是叶子却比较细小，也就比较繁茂 ，所以李子树上的雨滴也就比较密集。除非有鸟落到了树上，李子树上的雨滴总要许久才能落下来，才能听到滴落的声音。如果刚好是在花开的季节就不一样，李子花朵比较小，没办法挂住太多的雨滴，就只能瞬间滴落，滴落的时候花朵会微微抖动，在树枝上，在我的窗前。

再然后才是其他草木。解放草上落下来的雨滴比较轻，有时只能见到在摇摆的叶子却听不到落下来的雨滴声。梨树上落下来的雨滴和李子树上落下来的差不多，当然梨树更高大些，落下来的雨滴的声音自然会大许多。樱桃树上落下来的也差不多，除非樱花开的季节，那自然又是另外一种光景。

比起这些，最让人难以忘怀的是葡萄架上落下来的雨滴声。忘记了是哪一年，老家屋前种了一棵葡萄，可能是因为环境的原因，这棵葡萄长得格外好，葡萄藤肆无忌惮地爬行着，有的甚至攀上了屋顶。就是这一架的葡萄，有时落在藤叶间的雨滴，在落下来的时候往往有难以想象的场景。

葡萄藤架上的雨滴，很少会独自抽空落下来，而是像约好了一般，一阵一阵地落下来。虽然有时会觉得聒噪，但隔着窗却有不一样的感觉。只有这种不约而同集中落下来的声音才能闯进梦里来，像千军万马，像一首大气磅礴的诗。

当然，如果有风，这一切就都另当别论。有风的时候，曼陀罗花会带着雨滴在台阶上翻滚，李子花会落下来在枝叶间翻滚，会飞到屋檐上，会挂着晶莹剔透的雨滴在炊烟袅袅的清晨被风定格在时光里，会有梨花带雨，落下来打到地下的芭蕉叶上，噼噼啪啪地响着。

我喜欢隔窗听雨，也喜欢隔窗看窗外那个小小的世界。

屋檐上长满青苔，雨滴就断断续续地从青苔里积攒着，然后慢慢流下来。有时位置刚刚好，窗的另一边也是窗，另一边的窗前是围栏里的芭蕉，就会有雨滴从那边的窗前落下来，打着芭蕉，说着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