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和冰心都是民国时代的才女。这二人渊源很深,她两年龄相仿,是福建福州的同乡,而且冰心的丈夫吴文藻,和林徽因的丈夫梁思成,是都是清华大学1923级学生,吴文藻和梁思成还是同一个寝室的室友。
不仅如此,林徽因和冰心的上一代人也有这颇深的渊源。
林徽因堂叔,黄花岗烈士林觉民起义失败后被害,林觉民家把福州的房产,卖给冰心的祖父谢銮恩;林觉民的故居,也是冰心的故居,两个名人同一故居。冰心后来在《我的故乡》一文中,曾生动的描写过这幢房子。
林徽因和梁思成到美国留学时间,恰好也是冰心和吴文藻到美国留学时间,在美国期间,这两对情侣相处甚恰,甚至还曾在绮色佳一起外出野炊,留下一张珍贵的合影,也即是这里看到的林徽因和冰心的合影。
冰心回忆这段时间时说:“1925年我在美国的绮色佳会见了林徽因,那时她是我的男朋友吴文藻的好友梁思成的未婚妻,也是我所见到的女作家中最俏美灵秀的一个。后来,我常在《新月》上看到她的诗文,真是文如其人。”
冰心与林徽因在绮色佳的这张合影:冰心在前面切菜,林徽因在她身后帮忙,二人神情愉悦,默契配合。
林徽因和冰心虽然都出身名门世家,但幼年经历截然不同,林徽因有个让其痛苦一生的母亲,童年充满苦闷。冰心有个和谐幸福的家庭,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二人成人后性格迥异,冰心温婉沉静,林徽因热情激烈,这就为日后二人的分道扬镳留下裂痕
冰心的文章,含蓄、平和、淡然,充满着母爱、童真、大自然。林徽因的文章,热烈、激情,富有诗意。
林徽因的经历,不会理解冰心的“世界上的母亲和母亲都是好朋友,世界上的儿子和儿子也都是好朋友”这种认知。而冰心对林徽因的理解也是同样,二人如同油和水,不会融入一起。
梁思成和林徽因在北京时,是住在北京布胡同的一家四合院里。林徽因的热情开朗,有善于交际,这座四合院里很快聚集了当时北京文化圈的一批大腕。
这就是20世纪30年代最有名的文化沙龙。
这个文化沙龙,原本是一个蹭饭沙龙,一直暗恋林徽因的金岳霖是个讲究人,这个逻辑大师喜欢做洋菜吃,并且专门雇佣了一个善于做洋菜的厨师。每到周六,金岳霖家都是高朋满座,品茗吃菜。后来赶来蹭洋饭洋菜的精英们越来越多,阵地就转移到了前院客厅较大的林徽因家里。(林徽因和金岳霖是一个大院的前后院。)
这个文化沙龙,或者说林徽因家的客厅,是当时很多精英们向往的地方。每到周六,这里边聚集这很多精英,天南地北侃大山。
热烈奔放,美丽多才的林徽因,是这个沙龙的明星。她总是能够提出一些非常尖锐或是有趣的话题,引导大家。随着越来越多的名人加入,这个客厅俨然变成了北京顶级文环圈。
对林徽因这个沙龙,冰心不知是没被邀请,还是不屑一顾,冰心从来没有参加过。
同时期的冰心的家里,其实也有一个同样性质的沙龙。
冰心邀请梁实秋参加沙龙的信里写道:“我们很愿意见见你,朋友们真太疏远了!年假能来么?我们约了努生,也约了昭涵,为国家你们也应当聚聚首了,我若百无一长, 至少能为你们煮咖啡!”
冰心对沙龙女主人的向往性描述是这样的:“穿着又整齐,又庄美的衣服,黑大的眼睛里,放出美满骄傲的光;掩不住的微笑浮现在薄施脂粉的脸上;她用着银铃般清朗的声音,在客人中间,周旋,谈笑。”
胡适记下一次冰心沙龙:“燕京大学国文学系同学会今天举行年终聚餐,曾托颉刚邀我参加,今天吴世昌君雇汽车来接,我们同到八道湾接周启明同去。同座有燕京教员顾颉刚、郭绍虞、郑振铎、马季明、谢冰心诸人,客人有俞平伯、沈从文、巴金、靳以、沉樱、杨金甫诸人。三点后来客都到冰心家喝茶。她的丈夫吴文藻也在家。大家谈的甚畅” 。
由此看来,冰心也是很醉心做沙龙女主人。而且一些名流同时是冰心和林徽因各自沙龙的常客。
动物世界里,几乎所有的雄性动物都会为了捍卫领地而战。人类世界里,女人们为了捍卫自身的战争,同样可歌可泣又可爱。
两个同乡才女冰心和林徽因的矛盾爆发了。
1933年的一天里,冰心在大公报发表“我们太太的客厅“小说。
冰心留给读者的印象是亲切,和蔼,平易近人,冰心的作品,大多是展现母爱、童心、自然 ,温和,淡雅,让人对冰心有种“人淡如菊”的感觉。
而“我们太太的客厅”,却是一反常态,用词刻薄犀利,戏谑讽刺的味道。
摘录其中一段传神描写:
这一群人都挤了进来,越众上前的是一个“白袷临风,天然瘦削”的诗人。他的头发光溜溜的两边平分着,白净的脸,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态度潇洒,顾盼含情,是天生的一个“女人的男子”。诗人微俯着身,捧着我们太太指尖,轻轻地亲了一下,说:“太太,无论哪时看见你,都如同一片光明的云彩……”
我们的太太微微的一笑,抽出手来,又和后面一位文学教授把握。教授约有四十上下年纪,两道短须,春风满面,连连地说:“好久不见了,太太,你好!”
哲学家背着手,俯身细看书架上的书,抽出叔本华《妇女论》的译本来,正在翻着,诗人悄悄过去,把他肩膀猛然一拍,他才笑着合上卷,回过身来。
稍微了解当时文化圈的人,都清楚文中这几个人暗指的是谁。
“我们太太的客厅”文笔精炼,寥寥勾勒几笔,人物就活灵活现。语言幽默辛辣,揶揄影射。
冰心早年曾对文洁若说过,‘’我们太太的客厅‘’是写林徽因的。冰心晚年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改口说写的是陆小曼,但文中的场景与陆小曼完全对不上。
金岳霖还算豁达,评价这篇小说时曾说过:“也有别的意思,这个别的意思好像是三十年代的中国少奶奶们似乎有一种‘不知亡国恨’的毛病”。
心直口快的林徽因,并没有展开鲁迅式骂战,而是给冰心送去一坛子醋!
“我们太太的客厅”把两个同乡才女,两个共同出游的民国名媛,就此隔绝。两个民国顶级才女的攻防战,刁钻狠辣,居然到了幽默的地步!
这对年轻气盛、锋芒毕露的旷世才女,给后人留下一段泼辣有趣的文坛逸事。
一个是写小桔灯的文学女神,一个是才貌超群的民国女神,两个光环熠熠的名人背后,原来也是会使小性子,促狭他人的小女人。
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已经取得的成就,也没有影响到两人在人们心中的位置。
后来冰心和林徽因在昆明居住了三年,但已经不再往来。
林徽因之子梁从诫谈起冰心,怨气也是溢于言表。
冰心后来说林徽因:“她很美丽,很有才气。” 冰心晚年改口“我们太太的客厅”是指陆小曼,都似在说明,她已放下对林徽因,曾有过的偏见,而此时,冰心已经是文坛祖母,一个垂垂老人了。
时光如梭,岁月无痕,当年在绮色佳野炊,默契配合的两个绝世才女,或许在另一个世界,会化解那场不应该有过的恩怨纠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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