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母亲的28天

作者: 晒鱼先森 | 来源:发表于2018-11-15 21:58 被阅读5次
    我的母亲

    有人说,相似的人很难相爱。我与母亲大抵如此。
    我四岁,便被称作“留守儿童”。那时的自己,将它化作光荣的称号,因为它总能换来礼物与夸奖。后来才知道,四个字,是与父母的距离。一年365天,我有28天在暑假或寒假里,与父母呆在一起。28天,并不能够让母亲从电话中的声音,变作动画片里柔情唠叨的妈妈,并不能让母亲从名词化作温情的存在。我们是陌生的,我们还未熟悉时,离开已经延续,直待下一个28天。所以,我们总是陌生的。
    七岁的28天,母亲从名词化作了魔鬼。七岁以前,母亲是逆光的影子,模糊的。我的记忆里活着母亲儿时的样子,因为祖母记住的,是小时的母亲。所以,电话里的细细的声音,偶尔会被我安上一张稚嫩的脸。七岁暑假的某天早晨,祖母在我睡意迷糊里为我穿上红色的新衣,我被牵着交付给大巴司机,不哭闹地坐在座椅上,迎来的是与母亲的第一个28天。我在第二天清晨被人叫醒,朦胧的眼里是穿着雪纺的女人,笑着望着我,我叫她阿姨,她笑了。笑声钻进我的耳朵,痒痒的。她是我的母亲。像我不知道如何亲近她一般,我的母亲也不知如何待我,我们甚至没有拥抱。那时我父母住在小阁楼里,还有一个三岁的弟弟。父亲每日外出工作,母亲与我们整日呆在阁楼里,母亲的脾气总是很坏,我想是阁楼过于闷热。我总是小心翼翼的,像个没世面的孩子,肯定是母亲讨厌的样子,因为她总在我的低语里发脾气。终在一天,母亲爆发了,给我的理由是,用铅笔在墙上乱画,我委屈哭闹说不是我,她说阿弟画不了这么圆。我跪在阁楼的地板里,阴影里是母亲挥着衣架的放大的样子,像从地里渗出的魔鬼。许多年后,我学会了莫须有。七岁的28天,我小心翼翼的眼里,母亲化作了魔鬼的样子。
    十岁的28天,母亲从魔鬼化作了利刃。十岁的我,已经认识了很多字,文字给了我更多关于母亲的想象,亲昵的,柔情的,慈爱的。我抱着文字为我织的梦,奔向与母亲的28天,以为这一次会不一样。可我们仍是疏远的。母亲过生日那天,我忘记了。她让六岁的弟弟跑来告诉我,母亲说你是白眼狼。话来不及消化,眼泪已经滑下,化作深夜里的利剑,割破我的喉咙,似有血液涌入。我每夜在被子里哭着睡着,有时会在日记本里写道,真想就这般死去,披着我红色的针织,死在最爱的夏天的夜里,埋葬在浓烈的墨色,风将我的长发微微吹起。是否,她偶尔会将我想起。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死,是希望母亲能将我想起。
    十七岁,我向母亲要了第一个365天。十三岁,我已经叛逆,我不再在乎母亲称我为白眼狼,我不再渴望有个温柔的母亲,能将我拥抱。这不是真的,我太渴望。可我的母亲总太远。后来我不再想。直到高二那年我与同学爬山,摔断了腿,母亲回来了。在所有人看我时,我都没心地笑着,却在她走进病房时,淹没在眼泪里。那年,我鼓足所有勇气,恳请她能留下。我们有了在一起的第一个365天。那并不是美好的开始。我们经常吵架。母亲在学着做母亲,我在学着当孩子,我们总是太过或不及,或者,总不是彼此想象的样子。母亲会责怪我总未注意校门口等待的她,可她忘了17年,从未有人等过我;我会厌烦母亲催我睡觉的样子,但我忘了那是曾想要的母亲的唠叨。可清晨,总有温粥热面;夜晚,总有灯光等待。虽我的母亲,总还不会温柔地将我拥抱,不会生病的夜里抚摸我的额头,但我总能看到属于她的爱,那些盛放在果盘里昨日随意说起的水果,那些清晨里精致的饺子。
    十九岁,我给了母亲第一个28天。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魔鬼的母亲变得小心翼翼。我们似乎在渐渐互换着身份。十九岁,我上大学,让母亲做了空巢老人。我开始奔跑于外面的世界,母亲开始等待。大一的第一个寒假,我与母亲待了28天,我流连各种聚会,母亲悉心为我准备各种吃食,却常常等到菜凉。一起外出旅游时,我远远看着独自笑着自拍的母亲,风将她的头发吹起,银丝若现,竟心痛不已,向她跑去。
    母亲已变作动画片里柔情唠叨的妈妈,已从名词化作温情的存在,可,我与母亲的28天,却仍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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