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豌豆
采访时间:12月10号
姓名:南鑫(化名)
性别:女
年龄:27
河北人,北漂一族。五岁父母离异,从此再没见过父亲。母亲再嫁,和继父重组家庭。她和老公爱情长跑八年步入婚姻后已两年,因感情问题两人关系紧张,一度濒临离婚。
我们选择原谅或不原谅,妥协或不妥协,互相伤害好像一刻不休,挣扎愤怒从不停歇,家庭带来的爱与恨,纠葛着我们的生命,直到最后一刻。
南鑫跟我在家庭问题上有一些相似的经历,或者正因为这种感同身受,我才能够跟她有这次心灵对谈。我们在家庭里受伤,也在家庭里成长。我们在家庭里构建自己的认知,舔舐身上的伤疤,渴望找寻安全感,渴望不再重蹈覆辙。
这一次,我们面对面,聊一聊彼此的原生家庭和新家庭的爱恨纠葛。
父亲这个词,留给我的只有无尽陌生
我爸妈分开是在我5岁的时候,印象已渐渐模糊。只记得某天晚上,我舅带着一众亲戚开车来到家里,把属于妈妈的东西全都拉走了,还带着我。时隔多年,脑海深处只留下了偌大院子里的一间小屋、昏黄的一盏灯光、还有亲戚们的指手画脚。轰隆隆的发动机把剩下的记忆全部碾压进了脑海的深处。
发现父亲出轨时,妈妈正怀着老二。后来听家里人说,父亲的妹妹,也就是我姑姑和她爱人开了家卖五金的小店,平时因为要在事业单位上班,就请了一个女人来看店。我爸没正经工作,就经常跑到五金店里帮忙,久而久之就和这个看店的女人瞎混上了,后来两个人还有了孩子。
我妈知道爸爸的行径之后,伤痛欲绝,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为了保住母子只得做了引产,生下来却是个死胎,我妈让我姨去看了一眼,是个男孩。
还记得一天夜里,他俩吵架声音很大,把我吵醒了,接着妈妈边哭边跑着出门。隐约里,有好多人在门外拦着她,我也跟着跑了出去。跑啊,跑啊,一直跑啊,就好像在寻找生命的终点。终于,随着舅舅从家里拉走妈妈的全部物品,他们退出了彼此的生活,让这段喧闹归于沉静。
从那之后,我只见过父亲一次。还是高中毕业那年,他托人约我见面,就聊了10分钟。我早已不记得他的样子,就和陌生人没什么区别。而妈妈更是对他恨之入骨,这辈子都不打算再见他。
前段时间,有个人加我qq号,我问是谁,他说是我爸的朋友。通过后,他说,他有一个朋友的孩子和我是同学。问他这个同学叫什么名字,他却说不记得了,估计是不想说吧。我跟他说,虽然我们在聊天,但请不要再跟我提往事。加你只是作为萍水相逢的朋友,和其他任何网友没什么两样。况且,现在我和妈妈生活算舒适的,就更不想回忆之前的不痛快。
对于一个没有任何记忆的爸爸,和妈妈一样,我无法做到原谅,此生也不想和这个人再有任何瓜葛。
关于我妈和继父的再结合,我从来没敢跟她聊过这个话题。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怕她提起往事会伤心。在妈妈经历过爸爸这些烂事,又重组家庭后,人也变得格外情绪化,很容易着急,只能是更多的体谅和理解她。
重组家庭,大家都知道,和原生家庭最大的不同是一个“再”字。继父当时有一个儿子,我妈带着我嫁了过去。和继父的相处,整体算过得去。小时候也会吵架,我总归不是他亲生的,更偏爱自己孩子多一些,我觉得情有可原。
再次建立亲密关系,除了自己的孩子要关心,还要拿出一部分心思来照顾对方的子女,我相信,这些年他们相处的并不容易。后来,他们又生了一个弟弟。
继父家和继父的妈妈家就隔着一堵墙,刚搬过去时,这位奶奶担心继父的孩子会受委屈,就一直自己带着。我和妈妈、继父,还有弟弟生活在一起,爷爷奶奶带着继父的孩子住在隔壁。
继父有时也会让他儿子过来,等再回去时,奶奶就会冲着我爸嚷嚷,孩子没吃饱,没穿好。隔着一堵墙壁,什么难听的话都能入耳。对自己孙子溺爱不说,还总是挑拨离间,也导致我妈跟他们相处得并不好。直到去年爷爷去世后,这种关系才开始慢慢缓解。
这一家人脾气都暴躁,相互之间的相处方式就是以吵架的口吻来生活。继父掌握着家里的一切大权,所以,全家人基本上都要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
而这些在我爱人家里几乎是看不到的,那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截然不同的家庭生活方式。用相敬如宾这个词来形容毫不为过,大家脾气都很温和,公公会主动帮婆婆承担家务,相当和谐的家庭状态,让我艳羡不已。
一次加班,我和同事一起坐公交车回家,听到她接了个电话,说话十分温柔。我诧异地问到,“是你男朋友吗?”她说,“不是啊,是我爸。”我说,“你跟你爸说话好像情人啊。”她说,“是啊,我跟我爸关系很好”。
包括平日和她一起午饭,听她说起和父亲关系最好,描述家人的相处方式,我都会非常费解。为什么她可以和爸爸这么亲昵,却也没多说什么。
这辈子,我是不可能再体会父爱深沉了,只能去更好地规划自己的未来,让我的孩子体味到来自完整家庭的爱。所以结婚后,我一再和老公强调,要孩子之前一定要考虑清楚,我希望留给孩子的是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庭环境。
结婚是幻想破灭的开始,还是合久必分的途径?
方凯是我老公,我俩高中就在一起了,到现在已经十年了。他比我毕业早,直到我14年毕业,两个人才正式生活在一起。去年结婚了,两个人一起北漂,一起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努力打拼,为未来的日子积蓄一点能量。
上月我们刚刚搬了家,换了更好的环境,我是非常爱干净的人,我几乎隔天就要收拾打扫一番,希望能把生活过的干净像样。看着老公没事玩手机的时候,就会给他安排一些家务做。有时嫌他做不干净,就自己上手。其实,我是个挺爱操心的人。
我妈也是,对继父太好。继父在外做生意,在家里又有地位,回家就自然不用操心。我妈理所当然为他端茶送水,想吃啥就做啥。过了这么多年,即使吃完了饭,继父也没有主动刷碗的习惯。
想到这些,家里的大小事务我都会尽量让方凯参与进来。比如我回家做饭,吃完饭让他去刷锅洗碗,尽量做到分工明确,保持两个人健康的生活状态。
今年,我们在老家买了房,也算有两个人的单独空间了。本来方凯不愿意买房,他觉得老家已经有住房,不想承担额外的房贷压力。但我还是坚持,希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随时可以落脚而不必考虑其他人看法的地方。于是,我和他强调,这个房必须得买。买房是我一手操办的,买下来,才算舒了口气。
方凯在一家物流公司工作五年了,每天早出晚归。我做销售,压力也很大。完成业绩的同时还要努力维护客户关系。在北京生活,谁又不是呢,只有努力生存才能站稳脚跟。
工作日两个人都忙得人仰马翻的,只有周末才有完整时间在一起。平时都各忙各的,也许大多时候,关系的裂痕就发生在这不经意地疏远间,也可能原生家庭对我的影响根深蒂固,我的敏感促使我发现了他的微妙变化。
那一阵,他被调到一个新营业部门负责管理,没有业绩考核,很轻松的状态。天天和部门的同事厮混在一起,吃喝玩乐,经常不回家吃饭。当时我也没多想,认为都是部门正常的同事关系。
有一次,他们去总部开会。会后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去酒吧玩,直到凌晨6点才回来。到家倒头就睡,睡醒之后说昨夜在酒吧喝到半夜,早上是同事送回来的。我随口一问:“你们同事还有车呀”。他说,“是啊,还是个女同事,她把我们几个人送回家的,犯瞌睡还差点撞到树上”。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全部真相,那天晚上,他们在酒吧玩真心话大冒险。有个女同事就坐在他旁边,他俩抽到两个人拥抱的环节,还喝了交杯酒。送他回家的也是那个女同事,犯困了还让我老公咬她一口。其实,方凯根本没有对我说实话,事实是女同事和他单独回来的。
在没有实际证据之前,我并不想随便把事情戳穿。虽然我很敏感,但还是选择默默地关注这件事情。经过一段时间我发现,这个女同事经常下了班不回家,找方凯一起吃饭,送他回来。而且,她自己有男朋友,嘴上说是前男友,但又藕断丝连着。
一开始,我只是提醒我老公,你们关系太过亲密,不太像是办公室同事之间的状态。他并没放心上,只是随口敷衍我。所有的这些,都是我自己调查的。男人是永远不会主动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能隐瞒多久算多久。
保证书保证不了未来的日子,誓言总是被谎言轻易攻破
事情真正发生变化是在今年春天。春天的北京是个迷人的地方,四处生长着各色各样的花,他们公司附近有一片篱笆墙,上面开满了月季,每到花开都美得不像话。
方凯用手机拍下来发在了朋友圈,配了一句话“一瞬间的美丽却弥漫了整个春天……”。字里行间透出的浪漫不太像平日的他。这让我有些费解,我翻看着他的微信朋友圈,发现那个女同事的个人主页背景竟然也是这张照片。
我非常诧异,翻他们两人的对话框,却是一片空白。我先问了方凯,“这张照片是你发给她的?”他说,“她来我们部门找我办事,看到照片拍得不错就给自己发过去了。”
我对这种行径感到难以理解,反问他,“那她知道你的手机密码?”他说,“不知道啊,她让我打开的。”我很生气的说,“你让一个普通同事随便翻你的微信,翻你的相册?”他说,“对啊。”我说,“好,我找她对质。”
于是,我打电话给那女生,问她照片从哪里来的,她说是方凯发给她的。我问方凯如何解释,他却说不想解释。就这样我们吵起来了,直至进入冷战状态。那些天,我们谁也不理谁。他依旧回来很晚,女同事也照旧单独送他回来。他还给安慰那女生,“我媳妇比较敏感,你不要太在意”。
我被这件事情扰的心神不宁,吃不好也睡不下,经常自己胡思乱想。只要我们两人在一起,我就会问,“你觉得咱们俩适合待在一起吗?”他从来不说不适合。
这件事情从头至尾,方凯从来没有主动交代过,都是我自己一点点发现的。每次发现一些不正常状态,我就会质问他,他却认为我是翻旧账。他有时会说我脾气暴躁,很强势。但只要我想到,那个女同事可能整天的时间都陪在他身边,工作上不顺心了,就会嘘寒问暖。慢慢的,她会比我更了解他。
终于,这种状态折腾我们到筋疲力尽。甚至闹到要离婚了。我伤心欲绝,自己买了火车票,打算一走了之。两个人拉拉扯扯到了火车站,还有半个小时火车要开了,他哭了,拽住我的手,死死地抱着我。
最终我没走成。那天我们都没去公司上班,在家里谈了整整一天,他最终答应再也不和那个女生联系。见他态度诚恳,我也选择了原谅。10年的感情,真的不会说放下就放下。
等到端午的时候,我们一起回老家过节。他手机在楼上充电,我不放心就又翻了他手机。他把和那个女生所有的相关信息都删的干干净净。但他确实不是一个缜密的人,还是被我发现他俩有转账记录。
我气得直哆嗦,质问他为什么出尔反尔。他说,“她要在公司附近的超市买东西,我就帮她付款了。”我更生气了,“你不是跟她没有关系了吗?为什么她买东西非得找你?”他还理直气壮了,“我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反正什么都没干!”
我心里犹如千刀万剐血流成河。于是,发短信骂了那个女的,告诉她别再纠缠我老公,不然我会去她公司向所有人昭告她的劣行。
我也想看淡,可生活就像海里的波涛,一波浪潮过去,以为就是平静,可下一波浪潮却更胜从前,意志就这样一次一次的被拍打,直至消亡。
回京后,我们俩一直吵到不可开交,我伤心欲绝,自己就拉着行李离家出走了。独自像个游魂一样在大马路上,一边哭一边找住处,那种感觉就是,我的信任被一次次践踏,我用心经营的小家庭,可能要散了。
我独自在宾馆住了4天,把方凯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了,短信也不回。后来,他家里一再地联系我,我道出了所有的实情。
方凯的姐姐和我联系说,“家里人都是站在你这边的,的确是他做得不对,但事情还是要解决。你把地址告诉他,让他过去找你谈谈。实在不行让咱爸过去一趟。”
我想了想,确实要解决问题,于是答应了让方凯过来。4月的春天来得突然,走的也突然。大风夹裹着沙粒在城市里呼啸而过,好像在向谁示威。
那天晚上,我们俩就又谈了一次。扇了他一巴掌后,这次我选择了让他写下来,我说,“你写吧,把之前没跟我交代过的事情全都写下来。我们一条条谈,如果还要继续这样,那就离婚吧。”他边写边哭着,我也跟着哭了很久。
这一夜是我经历过的最冗长的一夜,情绪的崩溃,身心的疲惫,难以愈合的创伤,胡乱的撺掇着身体的主权。最后,他发誓说再也不跟她联系了。
真相从来都是那么残忍,原来我离家出走这几天,他俩仍在继续联系,打电话可以打一个小时。可笑的是,他俩竟然还互相表白了。
这让我很震惊,方凯透露,一次晚饭后散步,女生在方凯耳边说她喜欢他,能不能抱抱她?什么叫做一个巴掌拍不响,听他说着这些,我一阵阵地只犯恶心。
写完保证书后,他确实改变了许多,那个女生听说也被调走了。我俩重新开始,努力尝试建立彼此的信任关系。不知道是不是我太天真了,我以为我们今后的生活终于可以走上正轨了。
忏悔那么容易,信任那么难
又过了半个月,我翻他通讯录,发现有一个陌生的号码频繁和他联系。就拜托我的朋友打那个陌生电话号码,确认了还是那个贱女人。我选了一天晚上和他摊牌,要查他的手机。他不让我查,还说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我一再坚持说,今天晚上我一定要看他手机。如果不让,那就什么都别谈了。我这辈子就求他这一件事,想看看之前他说的那些话是否真的放心上了。结果我一查,从4月份开始,两人每天至少5个电话,除了周末。
我觉得他们欺人太甚了,这已经完全超越了我能容忍的极限。我难以掩饰内心的愤怒,指责他:“你们这算什么?你给我打过电话吗?你们俩现在谈恋爱呢?只有谈恋爱的时候你才这样对过我吧?”他却什么也没说,只把那个电话给拉黑了。
过了几天,我再次发现了新的号码和他联系。我问他是谁,他含糊地说是客户。我又问他,是男的女的?(我已经确认了是女的)他来句应该是男的。什么叫应该是男的?自己的客户都不认识吗?我说,要不要打过去确认一下。他又说,忘了。
我告诉方凯,我已经打过电话确认是个女的了。他竟然假装不知道说,是女的啊,那记错了。我告诉他,这个女的还不是一般的人,是那个女生。你再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她。他只好承认,是吧。
一而再再而三,我讥讽道,“你俩真是望穿秋水啊,竟然又换了号码联系。”他解释道,“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没想到是她。她跟我说,找我不是为了聊天,是工作上的事情。”
我觉得很可笑,“全公司就只能找你解决工作上的事情吗?她再不懂可以问她直属领导。这难道不是间接的找你聊天吗?聊完工作又聊其他。”他说,“我没有主动给她打过电话。”
我对他苍白无力的解释感到心寒,“你主动接了,就代表你接受。你明明知道是她电话还去接,一天至少2个电话。你俩天天欺负到我头上,把我当傻瓜吗?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要用糊弄三岁小孩的方式来欺骗我。就算你都删干净了,一样都能再找回来。别再惹我,咱俩关系已经这样了,大不了离婚。结婚前你就知道我家庭是什么样子,知道我对感情是什么态度。不要明知故犯,好吗?”
他最终给那个女人发了短信,“别再找我也别再跟我联系了,我媳妇已经知道了。”我让方凯不要拉黑她,看看这个女人还回不回。没收到回复,我希望也永远不要再有回复了。但是,真的有没有联系,我也不知道了。
这件事情如恶魔一般缠在我心上,即使刚和好那段时间,也总是会神经质的经常拿出来说。我好像如西西弗斯推石头的惩罚一般,一日如一日的纠葛在这件事情上,翻不了篇。
现在想起来,我依然不能释怀。两个人在同一个公司不同部门,总有遇见的机会。方凯后来也说,那段时间心里确实很矛盾,就好像有两个人在打架。
这件事情结束后,我订了去泰国游玩的机票,问他要不要同行。他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正好也可以借助这次机会,缓和以及修补一下两人的关系。从那以后,他改变了很多。每天下了班就回家,也每天准时会打几个电话给我,我能感觉到他的改变。
可心里有了疙瘩,哪那么容易解开。想不开或是感觉很崩溃的时候,我也不敢和家里人说,只能和朋友聊聊。
有一次,自己一个人在家喝多了,喝完就吐,晚上失眠睡不着觉,上班也迷迷糊糊的,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身心都受到严重的伤害。还有一阵来大姨妈,第二天立马就没了。人有时候真的会被伤到身体难以承受极限,这可能就叫绝望吧。
那种情绪,是会不断反复,在想通和想不通之间辗转徘徊。感觉自己好傻,非要把他当成那么重要的存在。自己能养活自己,不是离开他就不能生活了。可最终,还是想通了。两个人过日子就像捏了一把沙子,越在乎留在手心里的越少,越放松反而才能留下。
既然两个人想要再继续走下去,就不能再看的那么重要,且把这件事当作一种成长吧,你问我为什么不离婚?两个习惯了彼此十年的人,如果分开,那该是多么深的一道疤,可能这辈子都难以跨越。
——END——
每周三、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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