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退隐
虽然扳倒沙广庆,为父母报了仇,了却了心愿,可是石泰来并不感觉开心,反倒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自己更孤单了。他将饶州的砂石产业交给田贵打理,自己也懒得过问,那些当时费尽力气得到的,在现在看来却并没有意义,不过是在得到的那一瞬间,有些快感罢了。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武科没有因为石泰来而变得风清气正,他一开始也想发力整治武闱,激浊扬清,给那些刻苦练习的孩子多一些出人头地的机会,但后来逐渐发现这里面牵扯的人和涉及的利益太多,而自己力量太过微薄,因此心灰意冷,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它去了。了结完与沙家的恩怨后,石泰来也曾多次派心腹到云南寻找骆珺梅,但均是无功而返。在这唯有孤独和寂寞相伴的日子里,骆珺梅是他的心中深埋的结,有些时候他也很彷徨,自己该不该亲自去云南寻她?如果去,这不是十天半个月就能办好的事,需要很长的时间,也需要放下他千辛万苦争取到的位子,最后还很可能无功而返,佳人仕途两落空。如果不去,那自己又似乎就是那抱着“金屋暖,玉炉香”不肯放手的薄幸富家郎了。
就这么混沌地过着,石泰来自己也记不清他与骆珺梅分开多久了,这一日,石泰来想着第三拨派去云南的人已经去了两个多月,算着时间应该快回来了,他心不在焉地忙完公务后,回到家中等着消息。石泰来等到晚上,仍然不见有人回来,知道今天是不会有消息了,默默地叹了口气,只好换下衣服,准备上床睡觉。他刚脱下长袍马褂,就听见窗外有些异响,紧接着窗户纸上闪过一个身影。石泰来心中好奇,还以为是宅子里进了盗贼,他艺高人胆大,吹灭了灯,悄悄地伏在窗下。果然,过不多时,就听见窗户轻轻一响,被人从外面打开,然后跃进一个人来。这人以黑纱蒙面,只留出一双眼睛,看他身法,武功竟然还不算弱。蒙面人进屋后左右看了看,发现屋里没有人,眼神中现出一丝诧异的神色,就在他摸进床边柜子,准备翻找物件时,石泰来从黑暗中鱼跃而出,三两步冲到蒙面人身后,扣住他腕上要穴,将双手往身后扭住,再抬腿在他膝弯处一踹,蒙面人立足不稳,栽倒在地。
这入室的蒙面人武功虽不弱,但比之石泰来,差距甚大,尚不及反应,已被制服。石泰来见他往身侧打了个滚想要站起,跟上一脚踏在胸口,喝到:“大胆毛贼,偷偷摸摸的作甚?”
蒙面人想要翻身,却无奈动弹不得,恨恨地道:“兔崽子,要不是你坑得我好苦,小爷何用偷偷摸摸。”
石泰来一听蒙面人声音非常熟悉,忙伸手一把扯下他脸上黑纱,借着月色一瞧,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蒙面人不是别人,正是表哥沙阳回。尽管知道来者不善,但石泰来面对表哥,首先感到的是愧疚,表哥本人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却因他自己对沙家的报复,而致丢官失爵,四处逃匿。石泰来把表哥扶起坐好,他知道沙阳回如今已是朝廷通缉的罪犯,因此忙把门窗栓好,侧耳细听院子里没有其他动静,方才放心,和沙阳回面对着坐下。
沙阳回知道石泰来武艺远在自己之上,也不再反抗,冷笑道:“石大人,当年你特意把我支走,还没有谢过你的救命之恩呢。”
石泰来道:“沙兄何必这付口气,石泰来恩怨分明,不想累及无辜而已。你父亲当年用计陷害我家,致使我家破人亡,实话说,我回京城,就是要了结这场恩怨的。”
沙阳回却道:“事情原委我并不清楚,就算你那封信上所说的是实情,也不要把你们石家摘的这么干净。我想,要是你父母果真是老实本分之人,又怎会同意去闯阵?”
石泰来道:“闯阵固然是投机舞弊之举,母亲之所以行此险招,自然是为了增加我破阵的胜算。然而她只是想要帮我,并没有存了陷害他人之心,这一点上,和令尊大人是大不同的。”
沙阳回道:“现在父亲已经仙去,到底真相如何都由着你说了。可叹他老人家一直盼着我能比你强一头,到最后,终于还是败在你手上,如今我沙家人财两空,可都如你的意了?”
石泰来叹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真希望当年我们两个不要考什么劳什子的功名,石沙两家与邻为善,做着各自的生意,不是很好么。”
沙阳回说到:“如今采石掘沙的生意都归了石家,对你而言,不是更好么?”
石泰来道:“你应该知道,我当年让你父亲立下那字据,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以解心头之恨。如果沙兄愿意,把原先你石家的产业拿回去,也未尝不可。”
沙阳回冷笑道:“石大人也太会说笑了,我一个不能抛头露面的逃犯,要那些东西作甚。这两年来我也想明白了,为什么事情会走到今天的局面,就是因为你比我强,所以,你能报仇,而我却不能。让自己强大起来,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石泰来知道这个结没法解开,一时不知道如何接话,又听沙阳回说到:“这两年来,我也没有闲着,到了很多地方,也见识了很多有趣的事。比如说,晋北的采凉山上,有一位白发老头儿,看起来与普通的山林老汉一般无二,却竟然是以前闯王李自成的贴身侍卫。又听说吴三桂帐下有位大臣的女儿,被清廷的一位刺客虏走后,竟然和他好上的。石大人,我要是不出去走走,哪知道这世上有这么多好玩的事。”
这席话让石泰来心头一颤,他冷冷地凝视着桌子对面的沙阳回,觉得两年不见,表哥着实和以前大不同了。一开始,石泰来还以为表哥夜里潜入,是要行刺自己,为沙家复仇,而现在,石泰来知道没那么简单,沙阳回不辞辛苦跑遍南北,把自己的过往调查清楚,必然是有其他目的。石泰来问到:“这些事,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沙阳回道:“风过留痕,雁过有声。只要做过,总是有迹可循的。”顿了一会儿,他又说到:“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也不会傻到一个人过来杀你,来之前我已经安排好了,你要是想杀我灭口,或者把我拿了去报官,你的事很快就会传遍京城。”
石泰来问到:“那么,你想要怎样?”
沙阳回道:“强者才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自己的家人,如今我携妻儿东躲西藏,危险无处不在,因此,我需要变得更强些。”
石泰来道:“那你变强了之后呢,又想做什么?”
沙阳回抬起头,与石泰来四目相对,正色道:“那得看我到时候能有多强了。”
说这句话时,石泰来从他那冷峻的眼神中看到了不甘心。沙阳回见石泰来不接话,又说到:“我自认为武学天资并不比你差,只是没有机缘,如果我也能得到神功秘笈,未必就会在你之下。石泰来,用一门上乘武学,来换你安定富贵,我看这个买卖你也不亏。”
石泰来沉默良久,抚掌叹道:“既然表哥对我那些年的过往这么感兴趣,也罢,我就说与你听听,你且稍侯片刻。”石泰来说罢起身,从床下的一个隔板中,取出一个黑布包来。石泰来将黑布包一层一层打开,又从里面拿出一把柴刀。他手握这柄狐皮裹把的柴刀,抚摸良久,细细端详,像是在看一位情谊深重的老朋友,眼神中带着崇敬和庄重。过了好一会儿,石泰来终于把那柴刀往桌上轻轻一放,说到:“采凉山上那位白发老前辈叫温七,确实是李闯王的侍卫,也是一位武艺精绝的世外高人。我与他的缘分因这把柴刀而起。先是我用这柴刀助他一回,后来他为了答谢我,就在这柴刀上留了一门绝学。此刀经了他老人家的手,已经变成了无价之宝,所以我一直珍藏着它。”
沙阳回瞪大眼睛仔细的看着那把柴刀,见它长得平淡无奇,似乎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柴刀,但是见石泰来将它藏得隐秘,又神色庄重,不由得也信了几分。石泰来说到这里时,突然侧耳认真听了听,仿佛院外有什么动静,他警觉起来,对沙阳回说到:“你先坐一会儿,不要出声,我去看看。”说罢灭了房间里的灯,转身出了房门。
好在外面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猫蹿到树上,发出些许声响。石泰来返回房内,却见沙阳回已经不在屋内,而桌上的那把柴刀,也消失不见了。
柴刀自然是被沙阳回带走的,他见石泰来出门去了,而柴刀就放在桌上,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于是迅速提了柴刀,翻过窗户跃过院墙出了石家,飞奔而去。
且说两年前,沙阳回按照石泰来给的地方找到一看,那是一个幽静的所在,宅子里吃穿用度均已备齐,但却并没有人,于是想起石泰来临出发前交给他的那封信。他把那封信拿出来拆开一看,不禁大吃一惊。沙阳回不是一个能谋善断之人,从小时候起,做什么样的事,走什么样的路,父亲都为他考虑得仔仔细细,他只需要迈步往前即可。当年沙广庆谋划陷害石家时,知道儿子心里藏不住太多事,于是刻意瞒过他。沙阳回对当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尽管他没有往深处去想,但也觉得当年石家发生的种种事情颇为蹊跷,现在看到这封信时,再联想起当年情景,思路终于有些清晰。
沙阳回虽然脑子不够活泛,可也不是迂笨之人。他非常不愿意相信这些都是真的,但石泰来信中所说的于情于理都还说得通,而父亲又向来果敢狠辣,敢想敢为,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石泰来的信中末尾言明,血海深仇,不得不报,因此要找沙阳回的父亲就此事做一个了断,必然会给沙家带来血光之灾,希望他千万不要回京,以免受到牵连。沙阳回终于想明白了,那个叫陶梨菁的姑娘,根本是不存在的,陶梨菁,不就是要他逃离京城么,怪不得石泰来让他带了这么多银两,还说“我只能做这么多,往后都靠她自己”云云,原来这些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沙阳回不能坐视不管,他把妻儿安顿下来,立刻上马往京城疾驰而去。刚往回走没多远,沙阳回忽见道路中间站着一个人,伸手拦住去处。这人身材不高,脸色偏黑,看着似乎有些眼熟。这人一边拦路,一边喊到:“沙大人,这是要回京么?”
沙阳回勒住马,回道:“不知足下是哪位,怎么知道我要回京城?”
那黑矮汉子笑道:“在下受朋友之托,在这里恭候多时了。朋友托我转告沙大人,你现在赶回去,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是自投罗网,被衙门逮个正着。所以朋友叮嘱我,无论想什么办法,一定要把沙大人留住。”
沙阳回喝道:“大胆,我非要过去,你拦得住我?”
那汉子道:“沙大人非要如此,那我只好不客气了。”他话音刚落,突然一跃而起,伸掌在沙阳回胯下之马的额头上一拍,那马吃痛,一声长嘶,轰然倒地,竟然登时毙命。
沙阳回跃下马来,他见这汉子掌力不俗,知道自己不一定是他对手,就算是打败了他,这个地方甚是偏僻,没了坐骑,怕是很难在天黑之前赶回京城。沙阳回颓然而叹道:“石泰来如此处心积虑,这是为什么?”
那汉子道:“依我看,石大人自然是为了你好。沙大人还是请回吧,你要是走了,你妻儿又由谁来保护?”
沙阳回无奈,只好返回那宅子。过了两天,他乔装打扮一番,悄悄潜回京城一打听,得知石泰来待自己离京后,果然大闹沙府,而石泰来的武功,也远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得多。现今沙府已被查封,父亲因忤逆谋反而被打入死牢,城里也到处贴满了自己的通缉告示,沙阳回知道事情已无可挽回,他不敢在石泰来提供的宅子里久待,只好带上妻儿,专挑深山老林,四处漂泊。
家门巨变,沙阳回也陡然之间变得成熟冷静了许多。虽然他知道石泰来故意把自己支出京城是为了自己好,但心中仍然放不下对石泰来的恨。这时,沙阳回才发现自己对这个表弟知之甚少,尤其是在失踪的这几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竟然有能力单枪匹马地搞出这么大动静。
沙阳回花了两年时间,走遍石泰来曾经走过的地方。他惊喜地发现,原来石泰来跟好些反清人士有过交往,而这必然是他忌惮的地方。但沙阳回并没有急着报官,他心想,自己是朝廷通缉的要犯,而石泰来是朝廷命官,又为清廷立下过奇功,一定不能操之过急。石泰来如今武艺高强,必须比他更强大,方才有更大的胜算。
沙阳回决定兵行险招,那一晚,他潜入石府,以石泰来与温七、骆珺梅等人有交往之事为要挟,逼迫石泰来传授上乘武学,见石泰来拿出柴刀,又说此刀是无价之宝,于是趁机携刀而逃。沙阳回把刀带回家中仔细察看,他把刀柄上的狐皮剥去,又用刀刮去刀柄上的火漆,果然见刀柄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小字,粗粗一看便知是一门武功心法口诀,不禁大喜过望。想起石泰来就是练习了这心法,然后功力就突飞猛进,直至有了今天的境界,沙阳回迫不及待地开始练习了起来。
沙阳回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仿佛又一次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没过多久,一则消息又一次打破了石泰来平静又寂寥的生活。他听朝中风传,云贵总督蔡毓荣因妒功诬奏同僚,被皇上连降五级。紧接着又听说朝廷查出蔡毓荣在攻入云南后,骄狂妄为,竟然强占吴三桂孙女为妾,康熙帝雷霆大怒,令刑部严查。刑部经查属实,本拟处斩,康熙帝念在蔡毓荣平复西南有功,命免死,籍没家产,与其子蔡琳发配黑龙江。石泰来犹记得,蔡大人当年曾告诫自己,不要只顾着一时的风流快活,却被人抓住了把柄,到头来,他自己反而在这地方栽了个大大的跟头。想来以蔡大人的见识,一定也知道以吴三桂女孙为妾是不妥当的,但他觉得自己是从一品的大员,功高位尊,可以放任一些,不曾想有朝一日触了霉运,这就成了将他绊倒的最后一个坎。可见人还是要谦卑一些,不然,很容易在自己认为不是坎的地方摔跤。
石泰来自从军以来,一路升迁,官至兵部五品郎中,蔡毓荣皆有提携之恩。在石泰来心中,也一直把蔡毓荣当做有恩之人,对他是极为敬重的,因此听到身边有人非议他,总不免说几句护着的话。石泰来觉得自己不过是随性地夸过几句蔡毓荣督战西南时的功绩,不曾想朝中人心复杂,他这几句不经意的话竟然很快传了出去。不过几日,石泰来就发现刑部同僚有意疏远他,在他们眼中,自己似乎已经是蔡毓荣同党,唯恐避之不及了。
石泰来心生感慨,以蔡大人督战西南之功绩,尚且说倒下就倒下,自己努力争取到的这些,不过也是镜花水月,哪天一步没走好,就一切都成空了。这种如临深渊般地提心吊胆的日子,终于让石泰来心生倦意,他知道,是时候放下眼前的浮华,去追随自己的内心,解开心中的结了。
石泰来本是蔡毓荣旧部,瓜田李下,让朝廷觉得并不放心,因此辞官的折子一递上去,即刻获得批准。石泰来遣散了仆役,变卖了宅子,草草收拾些行囊,一人一骑,出京而去。
石泰来出京后打马南下,走在官道上,突然听到前面一阵喧哗,只见一名乞丐披头散发,在路上赤足狂奔,惊得路人纷纷闪避。那乞丐边跑边舞着双手,口中念念有词喊到:“来来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从此一战泯恩仇,所有恩怨一笔勾销。”乞丐虽然疯疯癫癫,但脚力颇快,一阵风似的从石泰来身边掠过。石泰来匆匆一瞥之下,竟然觉得他的眉眼之间依稀有些熟悉,低头想了一会儿,忽然脑袋里灵光一闪,猛然惊醒,那疯乞丐,不正是表哥沙阳回么。
石泰来急忙调转马头,向那乞丐追去,追了里许地,却见一岔路口,而乞丐已不知所踪。石泰来无奈,只好继续往南行。他知道沙阳回没有参破那柴刀柄上伐檀心法的玄机,强行修习,以致走火入魔,虽然功力有了提升,但心智受损,已是一个废人了。石泰来再回想起那一晚沙阳回闯入家中,自己拿出柴刀,又故意找了个借口出房门,那个时候,自己就应该想到,这样的事情迟早会发生吧。石泰来啊石泰来,你变得让自己都有点不认识了。
行了十余天,石泰来荆州渡口,江的对面,就是湖南了。这一天阴雨连绵,渡口没有人,也没有渡船,石泰来在江边等了良久,终于见江面上缓缓飘过来一条乌篷船,船头坐着着一位老者,老者披蓑戴笠,垂钓于江中。石泰来连忙呼喊,渔者听到声音,把船撑了过来。
石泰来上了船,望着茫茫江水,想起当年两军在此陈兵列阵,多少儿郎葬身江底,不禁心生感慨。荆襄是石泰来仕途的起步点,现在跨过江,他又回归一介布衣,那一幕幕杀伐的场景终将离他远去,但有时又似乎就在他眼前。正在石泰来望着江水发呆时,渔者突然说到:“有了,有了。”说着一抬鱼竿,只见鱼钩上挂着一条花鲈蹦来蹦去。渔者将鱼取下来,进到船舱,笑道:“今天的口福不错。”取了刀具,将鱼剖开洗净,放到锅中煮了起来。这时,渔者发现石泰来仍然看着江水发呆,说到:“这位官人,为何愁眉不展,莫不是有什么心事?”
石泰来道:“哦,也没什么,只是看着江水,想起了以前在这条江上打拼的日子。”
渔者把石泰来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到:“官人看起来可不像是在江面上讨生活的人。”
自从与骆珺梅分开后,石泰来身边从来没有一个能够说几句心里话的朋友,他突然来了兴致,从渔者手里接过蒲扇,一边往炉子里送风,一边说到:“说起这条江,我倒想起一个故事,老丈愿不愿听呢?”
渔者笑道:“左右无事,说来听听。但我要先告诉你,如果你的故事无趣得很,可别怪我到时候不给你分鱼吃。”
石泰来跟着微微一笑,随即敛起笑容,多年前那个母亲和他一起练武的夜晚又在脑中浮现出来。他把记忆随着江面的波浪一点一点抖开,从赶考破阵开始,将自己一路走来的故事缓缓道来。石泰来突然感激有个人能够倾听自己敞开心扉说起过往,因为现在他也弄不明白,自己变成了什么样的人,自己将会走向何方。他需要听听别人的评判。
渔者不再发声,默默地听着,等石泰来讲完,他把锅盖轻轻揭开,顿时船舱里香气四溢。渔者用勺拨了一下鱼道:“熟了。”又舀了一点鱼汤凑到嘴边尝了尝,说到:“人人都道鲈鱼肥美,却不知这样一尾小小的鲈鱼,也常常要费我们渔家不少功夫。”
渔者一边同石泰来喝着鱼汤,一边叹道:“日子对我们风波里出没的渔家来说,总是很不容易的。要是遇上狂风大浪,我们连船的方向都掌控不了,只好吹到哪里算哪里,任凭风浪摆布。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在风浪退去后,能够迅速辨明方向,把船安全地驶回来,如此,便是善莫大焉。”石泰来点了点头,渔者又说到:“官人,风浪也不都是坏事,不在风浪里出没几回,就尝不出这鲈鱼真正的味道。”
说话间已到江对岸,石泰来下了船,渔者撑起竹竿,将乌篷船荡开,渐行渐远,慢慢成为江中一个黑点,只有江风将他沧桑的歌声或隐或现地送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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