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病着的瓦工老师
见字如面
一
我是多么的愿意，化时间去想念那个飘雪的黄昏。
华灯初向整个世界慢慢隐去的黄昏，有些潦草的风，还有些瘦瘦的雪；轻轻的我，一步步，静静的走。
瘦瘦的雪，错落有致在黄昏里，层次分明的落在我的帽子，袖口，还有围巾上，冰凉。
抬手，敲响那扇门，那扇也许有模糊背景作伏笔，雕花的拱形门。
我是来赴约的，从不远的远方来。
门开处，笑容带着诚挚的铺垫，大约高出我俩头的他，微微俯下，身影挡住了整个视线，声音悦耳，‘’你好，是一剑吧，进来呀。‘’
我迟疑了一下，答应着，往里走；我迟疑，是因为他风采俊朗；风采俊朗的他轻轻侧过身子，给我让路；我静静入席，风采俊朗的他，压低声音回袭明老师有关我的问话。
席间，他，许是乘着酒意，许他初心如此，为我介绍：老地主，毕业于复旦新闻系，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一代将军之子；地主婆……
几十年过去了，他的表情手势，他眉毛飞扬的无邪，历历在目；仿佛他介绍的不是朋友，而是跟全世界宣布，我当选美国总统云云……
我喜欢看他的赤诚，他的毫不躲避。
二
最喜欢的电影是《肖申克的救赎》，到目前为止，我看了三十多遍，四十不到。其中，安迪和瑞德的友谊，是那部电影的呼吸之一。
瑞德假释遭拒，安迪为他买口琴；安迪被打住院，瑞德和兄弟在劳作时，为他耐心寻找刻棋子的石头……
他和地主之间明心见性如此。那夜，让我羞愧不已的是，我从来没有读过他的作品。而他，不停嘱我，多吃菜多吃菜多吃菜；而我，只能拼命多吃菜多吃菜，恨不得把所有的菜，都当成他的文字。
地主得知我没有读过他的作品，立刻，面沉似水，瓦工的作品值得一读，他有家国情怀。
三
是的，他的家国情怀，在他写的《八大关》可见一斑。八大关，长城八个关口的名字命名的八条路；这八个名字，守护着青岛被占领时，入侵者留下的建筑。
长城，从诞生或者计划诞生时，它被赋予抵御外侮的使命；而目前，它不得不守护彼建筑，这得是多么鬼斧神工的创意！
犹记得那个春天，他指着八大关的方向问我，你信不信，如果没有游人，我提个袋子，会把地上的垃圾全部拣干净。
当然信。
他又指着前方一遛狗的女子，说：每次，看见宠物狗随地不讲卫生，主人又不管，我就想追上去，把主人拉回来，让她打扫干净。
我说：估计这个，你更会做，你是老师，为人师表；你外貌俊朗，那些狗主人应该喜欢被你般美人搭讪。
他悻悻把头转向一边，不再理会我。
而他终于，还是轻轻坐回到我左手边，那是袭明老师生病后，他无比温和地说，一剑，写文字吧，袭明老师喜欢你的文字，他病的厉害，很痛苦，看见你的文字，病就会好起来么。
好啊，我答应着。遂悬腕铺纸，非为袭明老师喜欢我的文字，实乃，为他对袭明老师的情义。
四
见字如面
高考刚结束，一位年轻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轻轻，欠身，离席；徒留我们一干人，立在原地；追着她颀长的背影，渐渐，远离，远离……
看到她最后的那封手书《给孩子们的话》，我暗暗告诫自己，勇敢点，忍着，忍着，再忍耐些……因为，她生前笑起来是多么的美呀！
在手书里，她说，她很抱歉不能在考前看看孩子们，她用了三个很想，很想回去陪孩子们走进考场，可是，身子不争气。
她说，谢谢三年来孩子对她的忍耐和宽容，谢谢孩子们对她的理解和支持。我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最后，她祝福孩子们不要生病，一生健康平安。
我注意到，她的落款里，没有写时间。她一定不是忘记写时间，而是，她没力气了……
我动用所有的教养去克制自己，然而，美丽的宋宁同学的一番话，瞬间瓦解了我全部的努力，宁说：
我不知道离别的滋味是这样凄凉，也不知道说声再见要这样坚强……老师，谢谢你，一路走好，别忘了我们爱你。
我把亲爱的宁拉进怀里：别忘了，我也爱你。
五
瓦工老师，别忘了我们爱你。
你和晨歌品过最长情的茶，跟袭明老师和过最情深的诗，和地主一般过快意恩仇的棋，和四十喝过最烈的酒……
隔了十几年光阴，我们分坐在时间两旁，再见你的消息，竟然是病在原乡。
你要好起来呀，赶快点，别让我们等太久。不然，会不耐烦的呀……
若文字可以下酒，红尘便是一场宿醉。
见字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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