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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入远古的黑暗笼罩着这片大地,松软湿润的泥土中埋葬着累累的尸骨,出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依旧在踽踽前行。
行走在最前方的人是人们推举出的长者,他经历过无数次日夜更迭,他高举着火把行在人们将要没入此黑暗的边缘,他在照亮后来者的路。
黑夜是危险而寂静的,人们总在此间滋长着无限的恐惧,即使手中高举着火把,周围的黑暗也似择人而噬的野兽。
长者在首,青壮次之,妇孺孩童居于最中,再是老弱,病残为尾。
黑暗中手举火把的人们仿若一条在蜿蜒前行的巨蛇。
这片土地赋给人们存活的规则:前行,不断的前行。
只要火种不熄。
只要行者仍存。
“必须前行!”,这是来自前人的代代相传的训诫。
1
破晓的光辉撕破黑夜的狰狞,人们手中的火把渐渐熄灭,长者注视着太阳升起的地方默然无语。
“危险在暗夜蛰伏,温暖是太阳恩赐,我们从这里前行,用火把驱散黑暗……前路即是我生路,大地将是我归途……”
孩子不明所以,却也跟着大人们吟唱。
“……余晖非我末日,朝霞非我新生……”
深沉悲凉的吟唱声里夹杂着稚嫩的笑闹声。
“……从黑夜向太阳奔袭,光芒永存之处可当乐土耶……”
所有前行的人都在向着太阳初升的地方吟唱着,歌颂着,直到它完全悬于天际。
人们停下了,享受久违的光明,人们开始忙碌了,为那下一次长夜准备着。
孩童们在大人身边嬉闹,大人们也不再板着脸训斥他们。
长者站在一个草草搭建起的帐篷前,看着奔走忙碌的人们,陷入了沉思。
“引路爷爷,我们还要走多久啊。”突然一个稚嫩的童音在长者耳边响起。
长者从纷乱的思绪的中清醒过来,一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透出了几分慈爱。他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笑着说:“你是哪家的孩子啊,是累了吗?”
“我不累,可是,”小姑娘垂着眼帘,看着地面说道,“你们都累了啊。”
长者愣了一下又笑了:“丫头你还小着呢,爷爷不累,阿伯阿婶们也不累。”
小姑娘一下子抬头,明亮的褐色眼眸盯着已是鸡皮鹤发的长者:“可是好多阿伯阿婶都睡着了,我的阿妈也是,阿爸说他们太累了,休息好了就会醒,可是……”小姑娘的眼圈儿有些红了,“可是,我知道他们不会醒了。”
“引路爷爷,您是英明睿智的长者,请您告诉我吧,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从出生到死亡都要不停的向那里走去,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吗?”小姑娘哽咽着说着,眼泪也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长者沉默许久,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随后便闭上了眼,蹙紧了眉头。
附近的大人向这边看来,一个男人从人群中跑来,拉起小姑娘,连连向长者道歉。
长者依旧紧闭双眼,没有说什么,只是向他们轻轻挥了挥手。
男人忙将小姑娘抱起来,赶紧离开了这里。
人群又忙碌起来,没有人注意到,长者睁开眼, 轻叹了一声。同时,一滴泪水从他的眼眶中悄然滑落。
阳光漫洒大地,在人们不停的忙碌中,村落的雏形已然显现。
长者转过身去,进了帐篷,口中喃喃道:“大地将是我归途……”
2
村落里升起袅袅的炊烟,在昏黄的落日下显得温情脉脉,而村落和生活在里面的人们在这轮落日的映衬下显得各外的脆弱而渺小。
村落里升起袅袅的炊烟,在昏黄的落日下显得温情脉脉,而村落和生活在里面的人们在这轮落日的映衬下显得各外的脆弱而渺小。
长者的脊背佝偻了,身躯也越发单薄,更令人们悲伤的是,他的一只眼睛已经瞎了。
吃过饭后,大人们牵着、抱着孩子都向着村落中心处——长者的帐篷聚集过去。
人们围在长者四周窃窃私语着,随后年迈的长者拄着拐杖站到木桩上,人们瞬间安静了下来,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除了襁褓中的婴儿偶尔发出一声啼哭,都安静的看向长者。
“又要到黑夜了,我的族人们。”长者沙哑着嗓子讲道,声音里透出苍凉,“而我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富有活力、敏捷健壮的年轻人了。”
有人啜泣起来,又立即安静下来。
“甚至现在的我,走不动道了,举不起火把了,也担不起引路人的责任了。”长者用他那仅存的一只老眼看向众人,“现在,我们要选择出新的引路人了。”
空气凝滞起来,但没过多久就有人动了,旋即越来越多的人动了。有的人向后退去,有的人向长者走去;越来越多的人后退去,有些曾向前走的人看了看其他人也向后退去。
最终只有三个人走到了长者面前:一个年轻的姑娘,一个健壮的青年,还有一个是沉稳的中年人。
按照惯例,他们依次向长者介绍自己。
第一个是那个姑娘,长者盯着她看了良久,重重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
“我叫蛮艾,经历了两个日夜,人们认为我被智慧的神灵眷顾,我将引领人们走向更加美好的生活。”
第二个是青年,他偷偷看了一眼姑娘后才说道:“我是阿布,经历过两个半的日夜,我的力量来自勇敢与执着,我愿意为人们抵御黑暗中无尽的危险。”
长者犹豫了一下看向第三个人,那个中年人。
“我的名字是守山,我经历过四个日夜,与他们相比,我没有特别的地方,只是希望用火把照亮后来者的路。”
长者眼神微妙的看着最后的中年人,中年人眼神坚定的看着长者。
“现在,由大家选出不适合的人,将他重归人群吧。”长者闭上了眼。
一阵嘈杂过后,一切重归寂静,长者睁开了眼。他有些讶异的看着面前的三个人,随机平静下来,说到:“那现在我会尽我所能,选出最适合引路的人。”
他先看向青年道:“三个人里,其实我最中意你,但是你不能引路,你举不好火把。”
青年闻言跪伏在地,默然无语。
随后长者看向中年人:“三个人里我最不希望见到你,但是无可否认,你会是一个好的引路人。”
中年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睁大眼睛看着长者。
“火把将交于你手,我的孩子。”
中年人也跪伏下去,他的手微微颤抖着。
“我最希望见到你站在这里,不过你也是我最不抱希望成为引路人的人。”长者用复杂的心情向最后一个站着的人,那个姑娘说道,“我看不懂你,我看不清你的未来,我没走过你将去的路——”
长者顿了顿,又说道:“但是我祝福你,那也曾是我希望过的路。祝你成功,愿那条路满载光明。”
蛮艾深深的鞠了一躬,退到了人群中。
见到这一幕,人群中躁动起来。
那个跪在地上的青年瞥见姑娘回到了人群,犹豫了一下,也站了起来,向长者鞠了一躬,向姑娘那走过去。
人群中有人大喊了一句什么,阿布身形滞了一下,又坚定的向前走去。
人群中有人大哭起来。
3
黑暗吞没最后一丝光线的时候,新的引路人举起了火把。
守山举着火把,回头遥遥望去,仍有依稀火光的村落旁已经看不到他不久前埋好的坟包。
守山转回了头,心默念道:父亲,保佑我吧,保佑我族度过一次又一次的黑暗,就像您曾经做的那样。
一条火蛇又开始蜿蜒前行了,广阔无垠的大地上,它显的那么渺小,无穷无尽的黑暗中,它是那么的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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