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访磁窑村

面包车沿着整洁的水泥路驶进磁窑村，道路左边树木繁盛，右边紧挨高速公路，给人很时尚的感觉。这是东山县唯一以作坊命名的村庄，顾名思义，村庄以制作陶瓷而得名。据专家考证，这里的陶瓷制作从南宋年间开始，它比铜山古城还要早约二百年，是东山岛上最古老的村庄。铜陵文促会的老先生们喜欢钩沉历史，决定访问这座古村落，而我是第一次到访，所见所闻更具新鲜感。

村党支部曾书记在村部接待我们，文促会孙用川老先生说明来意，曾书记表示欢迎，做了大概的介绍，送给我们每人一册《南宋古村磁窑》。墙壁上的奖牌显示，磁窑村是东山县十大富美乡村之一，还获得“漳州森林景观村落”的称号。

曾书记带我们参观，走出村部就是低矮的后壁山。这是一座美丽的小山丘，漫山遍野郁郁葱葱，大部分种植果树。走一小段路，迎面是巨大而苍老的榕树，树下设神龛，供村民四时祭拜。山坡上有成堆的陶瓷碎片，绕山甬道的一段居然用碎片铺就。据说当时铺了一半，被有关部门叫停，认为这些都是文物，才改铺石头。曾书记说，这山挖下去都是陶瓷碎片。他用手比划着，碎片的厚度差不多有半米，可以想象当年瓷器烧制的规模。

整座山被开发成公园，山坡上有石头垒成的石船，据说当年的陶瓷就是通过帆船运往各地，这样的帆船有十八艘。不远处是重修的窑神亭，别具一格，每次烧窑都要祭拜，祈祷烧制成功。还仿建一座宋代窑炉，直观再现烧窑过程。在山上，曾书记指着两条花草覆盖的隆起土梁说，这是当年窑炉遗址，像这样的遗址有八条。可见当年规模之大。山上有一座崭新公厕，墙壁用陶瓷碎片镶嵌出长方图形，颇具特色。

所有这一切，显示了磁窑村历史悠久的文化底蕴。这些碎片承载着一段曾经辉煌的历史，是东山岛上最古老的文化遗存之一。现在许多旅游区，没有古董都要弄出些假古董，而我们有真古董却任其风吹日晒，实在遗憾。

我想，东山岛的文明史不长，而这里有存在了近千年的陶瓷碎片，应该建个小型博物馆收藏和展览，请有兴趣人士研究陶瓷工艺流程、产量及规模，演绎当年的生活场景。比如十八艘大船的承载量，需要怎样的生产力水平与之相配套，从而推算出当年磁窑规模和大概的人口数量。另外，磁窑村是否经历了变迁，为什么一个繁衍了近千年的村庄至今才180多户，700多人口。

磁窑村位于东山岛西北部，靠近八尺门渡口，这是岛上和大陆的交通要津，在铜山城兴起之前，这一带有兵铺、寺庙、村庄和磁窑，据说宋代一名刺史曾经住在西山岩的寺庙里，说明当年这一带相当活跃。

能够开窑烧瓷的地方，必定有优质陶泥，景德镇之所以出名是因为那里盛产高岭土。东山岛西北部泥质比较细腻，这是磁窑存在的先决条件。到现在，那一带仍然是砖厂集中的地区，上世纪七十年代，磁窑村曾再次开窑，烧制一些酒瓮和家用器皿，时间不长就关闭了。

根据专家描述，其器型和釉色均有龙泉窑的特征，胎质青灰，没有发现有确切纪年的款识。专家们把它和漳浦、同安等地窑址进行比对，判定属于南宋时期。没有发现以青花瓷和彩瓷为主要特征的明清时期器皿，说明陶瓷烧制很可能在明初或之前就停止了。

村史记载，大木船装载着大量瓷器，从村外的古渡口起航，远销澎湖台湾和东南亚。宋元时期，上述地区大多属于蛮荒之地，除了越南占城个别地方，几乎都没有开埠。从古至今，不是随便哪个地方都可以对外贸易。一个村庄，没有政府批准，没有贸易机构，没有约定的等价交换介质，怎么可能对外进行贸易呢？即使是现在也不行。

因为磁窑，说它是“宋代闽南海上丝绸之路起点之一”，这种观点缺乏进一步的史料证据，如果说它是一个生产基地可能更符合事实。

宋元时期，南方经济迅速发展，在泉州、广州等地设立市舶司，负责对外贸易，而泉州是当时最大的对外贸易港口城市，出口商品以陶瓷、茶叶、丝绸为大宗。极有可能是泉州周边地区，包括东山在内的众多磁窑作为生产基地，源源不断向泉州供货，再由泉州分销海外。

这种经营模式为什么戛然而止呢？村史记载了“罗隐败磁窑的传说”，罗隐，本地话转讹为卢宛，他是唐朝末年人，因是传说，当然允许跨时代附会。卢宛乞丐身皇帝嘴，说话灵验。他经常到磁窑求乞，时间长了，工人们厌烦他，不肯分食物给他。卢宛生气，出口就说：“磁窑磁窑瓷，烧烧做一锤。”意思是瓷器烧成一团了，没想到真的烧坏了，最终导致磁窑倒闭。或许是后人无法说明停产原因，借用传说神化它，表达了村民的怀念和惋惜之情。

停产的原因不得而知，可能战乱或者朝廷对外政策调整。最有可能是明朝初年朱元璋实行海禁政策，严禁海外贸易，泉州港因此停止对外贸易而衰落，周边地区的磁窑自然也停产了。可以做个调查，如果其他窑址状况相同，那么这个结论可能成立。

在树荫下穿行，凉爽惬意。村民们对这座山精心呵护，准备打造百亩果园区和中草药观光区。据说当年有位何半仙在这里为磁窑工人行医治病，县志写道：“为东山有医事记载之始”。我们来的时候正是龙眼季节，许多龙眼掉落在甬道上，大家伸手一摘，就能大饱口福。

不知不觉已经绕山走了一圈，我们从村边水泥路来到村前，一个大池塘呈现在眼前，曾书记说，每年端午节在池塘里赛龙舟，规划以池塘为中心建公园，这样，村前村后就有两个公园。

磁窑村依山临海，视野开阔，层次感很强。山、池塘、海，依次递减，村庄两边道路环绕，感觉风水很好。大家笑着说，这里是养老的好地方。村里多数是新建楼房，还有几家民宿，有的外观装修很漂亮。整洁的村道，完全不见鸡鸣狗吠，几乎不见村民走动，可能都出外打工去了。我有些诧异，很少见到如此静谧安逸的地方，好像是我们的到来惊扰了它。我想，这里还有许多秘密依旧尘封在历史的烟云之中。

                                             20180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