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的七月十五又到了。
在农历七月十五的这一天,我和现居住在九三垦区内的两个弟弟,还有一个来探亲的妹妹,准备去东山给老父亲上一上坟,祭祀一下他老人家。
农历七月十五是我国民间的“鬼节,”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佛教中称其为“孟兰节,”道教中称其为“中元节。”其基本内容都是与祭祀鬼魂有关的。所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尖山农场去东山祭祀已故前辈的人也就特别的多。那个场面的庄严劲,那个场面的虔诚劲,也是很感人的!
我们兄妹也带着许多祭祀用的各种供品和黄纸,在这个有点清凉的早上,随着人流,踏着带有露水的草地来到了东山上。
老父亲的坟墓在东山中段偏下一点的一个小斜坡处。这是我的三个弟第为了祭祀他老人家方便,也是为了却老父亲生前的愿望,把他的骨灰从老家迁移过来安葬在这里的。位置不错,既能看到山,又能看到水。近处除了有两棵松树,还遍布着茂盛的灌木林。草丛中点缀着零星的小山花。
我们摆放好各种供品,点燃了黄纸后,就都跪在了老父亲的坟前。眼睛都红红的,鼻子都酸酸的,悲恸地说:“爸!我们看您来了。您不是早就想来这里吗,这回来了,就好好在这安歇吧!以后我们都会经常来看您的。”
在黄纸火焰的款款舞动中,在供品香烟雾的袅袅缭绕中,我仿佛看见了老父亲正坐在他的“新家”中,高兴地喝着我们刚寄过去的北大荒牌美酒呢。桌子上摆放着我们刚寄过去的各种水果,还有厚厚的几摞子“钱。”我仿佛还看见他的院子里,停着一辆漂亮的大红马车,旁边还趴着他那钟爱的小狗——巴儿!
在祭祀快要结束时,我的肚子突然巨烈疼痛起来。我赶紧往下边走去,还不到五十米,发现在一个有着小矮墙围着的小院内并列排着两座坟墓。搭眼一看,原来是我在尖山农场组织部工作时,第一任部长王绍库和他大哥的坟墓。我一激动,肚子也不疼了。我笑着说:“原来是老部长您对我有意见了。怪我到这里来了也不看看您,所以让我的肚子疼。”
我赶紧回到老父亲的坟墓前。此时我的三弟拿着最后一捆黄纸正准备往火里添哪。我忙说:“先别添了,借我用一下吧。”我三弟一愣,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赶紧又给老父亲跪下了,磕了个头说:“您老人家活着的时候也不给别人送个礼,所以您也没有交下个大官。今天我替您送个礼,他活着的时候当过这个垦区的公安局长,他的老家是呼兰沈家镇的,和长岭镇挨着。我估计在您那边他可能正当着什么巡抚呀、总督呀干着呢。但愿他能对您这个外来户照顾一点。”
我还没有等老父亲答应呢,就又回到老部长的坟墓前,把黄纸点燃后说:“不知道您在这,所以也没有专门给您准备点礼品,下次来一定想着您。这次您理解点。说句良心话,您是我当初走上政工之路的第一位领导人。真的应该谢谢您。”
在我们一起工作的时候,常听老部长讲,他在三、四岁的时候就没了母亲。全靠他的父亲既当爹又当妈拉扯他们。后来他大哥结了婚娶了媳妇,一直在一起生活这才好了一点。所以老部长常讲,他的大哥大嫂没少照顾他、关心他,他一辈子忘不了他大哥大嫂的恩德。在二十来岁他当小学教师的时候,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不久又入了党提了干。一九六八年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组建时,他被调到兵团五师四十九团。属于兵团时期的现役军人。兵团撤消后,他就留在这里,任农场组织部长。
一九八一年的春天,东山着了一次火。机关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在院子里集合了,正准备去扑火,可是没有车。当时办公室后面正停着一辆老解放牌汽车,但司机不在。王绍库部长冲着我说:“你不是汽车兵吗?想办法弄开,拉人去扑火要紧。”我得到命令,立即找来撬铁棍把车门弄开,接上直线打着火,拉着人就上东山了。等扑完火回来一看,那个司机正在那里等车呢。他知道是去扑火,也就没有说什么。这时我回头一看老部长,灰头土面的,衣服上还被烧了个洞。
在回到老父亲的墓前时,发现我弟我妹们已经都回去了。告别了老父亲之后,我突然有了在东山转一转的念头。
东山在尖山农场的东南方向,最北端离场部约一公里远,山的南北长度约三公里,东西宽不足一公里。东山实际上是个“半边山,”是由老莱河上的分支,一条没有名字的季节河沟千万年以来,在一个大漫岗上冲刷出来的断截面。由于坡度陡立,无法耕作农田,也就自然成了山林地。山的东面坡度平缓,几乎看不出来有太大的坡度,早在六十年代就被老垦荒战士们开垦为耕地。
一九七0年前后,东山上还长着茂密的天然自生林。都是些高高大大的什么白桦、黑桦、柞树、杨树、椴蔫子等树种,遮天蔽日的。
一九八0年前后,东山上的大树木一棵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些没有胳膊粗的小自生林,而且还是疏疏落落的,连个人影也遮不住了。
原尖山农场党委书记郭松秀同志,是一位非常有领导能力和文字才华的人,被老九三人称为“九三垦区三秀才之一。”是一位德才兼备的老领导。他最喜欢植树造林。也就是从一九八0年开始,他年年都领着机关全体工作人员,以及场直一些单位的人员,在五月初的时候,利用个五、六天的时间,去东山上义务植树。
那时候的东山上基本没有人工林。只是在北端很小的面积内,长着一些不到十年的小人工林,稀稀疏疏的,不成规模。
现在的东山上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已经是郁郁葱葱,层林尽染,巨树参天,万木峥嵘。最大的松树得有七、八十公分粗,一个人都合抱不过来了。
当年在植树期间,机关各部门的工作全部都得停下来。植树活动虽然辛苦了一点、太阳晒了一点,但大家还是都很愿意去的。因为平时各个部门的工作都很忙,难得把工作停下来,出去换一换脑子,吸收一点新鲜空气,去看一看山、看一看水的。再说,这时候全机关的人都聚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也是很有意思的。常有人讲一些段子,引来阵阵朗朗的、脆脆的笑声,在那温暖的春风里回荡,很是令人心旷神怡。
最有意思的还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场领导规定,植树期间每个人必须是自己带饭,中午就在山上吃,为了节省时间。吃完了饭简单地休息一会儿再接着干活。那时候每家都不是很富有,平时都是省吃俭用的。但往山上带饭还是都很讲究的。有的把家里平时舍不得吃的拿出来带着,没有的也要现去买一点好的东西带着,否则不好看,大家都要个面子。一到中午就找块平地,十来个人一伙,都把带的东西摆上。五花八门的,极为丰盛,就象是参加宴会一样,你可以品尝到好多家的饭菜。每天都有人带着酒,可是都不带酒杯。有人就建议把咸鸭蛋的瓤抠出来,用鸭蛋壳当酒杯。那个鸭蛋壳看着不大,其实很能装,每一壳都有近二两酒。刚开始不知道,一口一壳,两、三壳就见蒙。后来都明白了谁也就不那么喝了。有的人还不带筷子,吃饭时就找根苕条,弄成两段当筷子用。那个“筷子”也不错,既不滑又不用经管它,用完一丢。
正想到这,一抬头看见了原办公室付主任朱廷贵同志的坟墓。我又笑着说:“是您哪!”朱廷贵同志在植树吃中午饭的时候是最高兴的了。他基本上是每天都喝醉,醉了以后下午他就不干活了。红光满面的站在那里骂,也不道他在骂谁,骂的是什么,因为他的舌头都硬了,东一句西一句的,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很是有趣。场领导拿他也没办法。他是个老革命,没什么文化,脾气还不好。大家都叫他“朱大麻子,”因为他的脸上布着一些小疤痕。在解放战争中他立过很多战功。当过连长,就是好喝酒。别的连长通讯员水壶里装的都是水,他的通讯员水壶里装的都是酒。一到关键时刻就要过来猛喝几口,然后就领着战士们玩命地冲上去。
往前又走了一段,突然看见了蔺志啟同志的坟墓。也就起回顾起老蔺的一段往事。他那时是尖山农场法庭庭长,我们在一起办过几个小案子,因为涉及到党员或干部。场党委要求组织部门也要派人参加。老蔺是一个很细致的人,工作很认真,很受场领导的信任,是农场几个资历比较老的科长之一。他最大的业余爱好是钓鱼。
在尖山农场的正南方约一公里的地方,有一处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修筑的中型水库。丰水期能达到有一千多亩的水面。实际上,那个水库就是那条把东山冲刷出来的,老莱河上的分支,没有名字的季节河沟,被一条大坝拦住而形成的。水库的南北长度也有三公里左右,东西宽不足一公里。与东山平行,只是东山北头探出来一块,水库南头探出来一块。从南头看水长,从北头看山长。实际上二者差不多一样长一样宽,总面积也差不多一样大。拦住水库的那条大坝几经修整,已显得气势很宏伟,人们上东山基本上都是走这条大坝。
唐代诗豪刘禹锡在《陋室铭》中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我看在这里也可以说:“山不在高,有水则灵;水不在深,有鱼则名。”风水学上讲:“吉地不可无水。”尖山农场的东山,只因为有了这个水库映着,才显得有了很大的灵气。这一山一水相行相顺、相映相辉、形影不离,使你觉得东山有滋,水库有味。再加上一条宏伟的大坝紧紧地把二者联系在一起,象一对老夫老妻共同拿着一条粗壮的拐杖,你牵我、我牵你,相濡以沫、同舟共济。
一九八0年前后,那个水库里的鱼还是很多的,也是很大的。老蔺我们经常去那个水库去钓鱼。但我钓鱼的技术水平很是不行。我不会做饵料,只好到处去挖蚯蚓,有时也向老蔺要一点饵料。我又不打窝,还经常转移阵地。往往都是老蔺那边捷报频传,我这边却是一杆未动。老蔺很会做饵料,而且味道极香,鱼很愿意吃。他只要选好了位置,先是往水里抛投几团窝料,然后就安营扎寨、支上摊子,轻易不会挪地方的。所以,他的战利品每次都是很多,而我的战利品每次都是少得可怜。给我留下最深印象的一次是,他钓上一条近四斤重的大鱼,把他兴奋了好几天。几乎是逢人便讲他是如何如何与那条大鱼鏖战的,同时还会给你演示出“那场战斗”的具体经过和动作。
在东山慢慢转悠之时,我还陆续看到了原尖山农场党委书记孙宝田同志的坟墓。他老人家的资历也很老,虽然没有当过兵,但在建国前他就是甘南县团委书记,还当过该县的区长。他讲话很粗,但都很有哲理,可以说是话粗理不粗,我很佩服他。还看到了原尖山农场副场长宁洪斌和王堂仁、党委副书记张枫等三位老人家的坟墓。他们三个都是建国前参加工作的老革命。宁洪斌和王堂仁都是老八路军,宁洪斌来农场时是个校官,国家行政十三级高干代遇。王堂仁来农场时是个大尉(相当于现在的少校。)张枫是解放战争时期参加革命的,剿过土匪。这些老领导虽然都永垂不朽了,但我的感觉是他们还都活着!而且是:依然音容宛在;如故道范永留。
转了一圈之后,在我所看到的坟墓主人中,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认识者当中大部分都是离退休老干部和第一代北大荒的拓荒者。他们都是尖山农场的功臣,都是垦区的功臣!我对这些功臣们肃然起敬!他们为北大荒“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最终长眠在北大荒的怀抱里。”在这里守卫着自己用青春和信仰创造出来奇迹!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俯仰异观,好多事情都已化为昨日的云烟。但他们的精神却没有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北大荒今天辉煌的画卷之中也凝聚着他们的满腔热血,也记载着他们不可磨灭的贡献!
天上飘着美丽明亮的白云,我站在东山上看到水库上波平如镜、悠悠烟渺,不但没有在其他墓园中那种恐怖凄凉的感觉,而且还产生了一种赏心悦目的遐意。我想这里的环境优美而娴静,还真是老前辈们难得的安息之处。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埋骨于自己种植的松树之下,这也是一种奇妙的幸福!我看应该在东山二字的后面加上个陵字,建议叫东山陵。即“拓荒者的陵园”之意。
在离开东山陵之时,我酌摸了一副词不逮意的对联也记在这里:
藏风聚宝,东山青松永存映前辈;
跃虎腾龙,南库绿水恒溢润子孙。
横批:德集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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