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s://img.haomeiwen.com/i28183732/13570cd0ce7c2209.png)
令人惊讶的不是车前子会切菜,而是他切芫荽切出来一篇文章:《致故乡》。
“切着芫荽,想着故乡是什么,走神,手指破闷,缠上一截止血带。”
切菜就切菜呗,走什么神?这不,出事了,手指切破了!好在,这一刀下去,切出了与乡愁相关的一连串想象。手指破了,出血了,赶紧缠上止血带。一缠,缠出了出身之际的回忆:母亲流了不少血。那么,母亲是故乡——别急,后面还有个耳朵(?),母亲是故乡吗?车前子认为:“有时候是如此”。
接下来这段话大有深意:
“有时候,故乡美丽,这时候是母亲;有时候,故乡不美丽,也就与母亲无关。”
母亲具有多重象征意义,有时候是故乡,有时候是一条河,有时候是祖国。有人说儿不嫌娘丑,其实不见得。按照有些人对祖国的定义,爱因斯坦当年逃离德国,“背叛”希特勒,就是因为嫌“娘”丑。那时候德国不美丽,不配当他的母亲,于是他背叛了祖国。其实他逃离的是法西斯政权,背叛的是独裁者。与此截然不同的是法国作家都德,当美丽的祖国沦陷时,他写下了流传千古的《最后一课》。法国,无论被谁占领,永远是他的母亲。还有一种情形是: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例如戏剧中的陈世美,爹娘也好,老婆孩子也罢,统统不认识。这种人,已经把他乡当成了故乡,把城里的丈母娘当成了娘。还有一种人,不怕丑,有奶便是娘。
接着车前子开始胡思乱想了:“那么,故乡是出生地?”
未必。他马上否定了前一个想法。“她出生飞机上,一日千里,碰巧进入太平洋上空,难道太平洋是她故乡?那年虎年,难道她是伪虎鲸?海马更好,可以药用。”
一开始的想象还比较接近,叫做由此及彼。而这时,已经是天马行空了,离切芫荽已经十万八千里了。她是谁?这个不重要。反正有个人出生在飞机上。然而太平洋与虎年与伪虎鲸与海马与药,这都是哪跟哪呀?
再扯:故乡成了药,这药治乡愁。偏偏,乡愁还有两种。怎么来的呢?
“狡兔三窟,一个人也有两个故乡,身份证上一个,心里一个。心里一个,属于秘密故乡:有些人的秘密故乡是文字,有些人的秘密故乡是图书馆,有些人的秘密故乡是毛笔,有些人的秘密故乡是董事会,有些人的秘密故乡是养殖场,有些人的秘密故乡是人民币……”
车前子谈写散文,说是动笔之初没考虑主题,只是顺着一句开头往下写,写着写着,主题来了,但尽量不让它出现,主题越晚出现越好,如果写到最后还没有出现,这篇文章一定是好散文。在我看来,“不让它出现”的意思是含蓄,是不要直奔主题。有些人恰恰相反,明明是很直白的文章,还生怕别人看不懂,主题一现再现,还要在结尾处“添足”,再次“升华”一下主题。车前子的文章,把主题藏着掖着,你觉得是啥就是啥。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您请吧。
两个故乡的说法,实在辛辣。以文字,图书馆,毛笔等为秘密故乡,并加以热爱,挺好;以董事会,养殖场,人民币为秘密故乡,并加以热爱,也没错。在当今的多元化社会,只要不损及他人,不同的选择都应该得到尊重。问题在于,有身份证在,明摆着的第一故乡就不说了,有相当一部分人,其“秘密故乡”明明是官场,是董事会,偏要说是文学;明明是人民币,偏偏要要说是人民;明明是妻妾成群的温柔之乡,偏偏是道貌岸然的从一而终。据统计,文学,准确地说是写作,已经成了数百万人的故乡。那些董事长、有钱人也弄文学,便要被讥之为附庸风雅。但相比而言,人家有钱之后知道附庸风雅,到底没有去附庸低俗,不像有的人,假装视名利地位如粪土,而私下里念念不忘、日盼夜想、心驰神往的各种低俗,在他的“故乡”里应有尽有。
现如今,写乡愁的文章越来越多了。每逢传统节日,各大报刊平台便笼罩着愁云,无数文人自甘“平淡”,情愿“放下”,显得很“随遇而安”,来不来就怀念美好的过去,动不动就想回归田园,而且那田园越偏远越好。说归说,反正回不去了。就算能回去,住几天还得回来。这里面,有多少是真正的乡愁,难说,但一定有不少假乡愁。
车前子说:“两种乡愁,一种可治,一种不可治。或曰:一种可说,一种不可说。”
车前子还说:“穷极无聊,我把故乡拿手上,往空中扔着玩——然后等它掉下,看看会不会砸出一个陨石坑。”
别管车前子怎么说,我板着脸问自己:老实说,你呢,“故乡”在何处?“乡愁”是什么?
我:这个,这个......
2022年1月6日于上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