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来故乡一直在心中。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一直让我魂牵梦绕。
很多时候,我怕失去故乡,哪怕一丝一毫的记忆,哪怕点点滴滴的琐碎,于我都极珍贵,我和无数人一样,把故乡看成是我的根;但更多时候,我又怕走近故乡,那明明就在眼前、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的熟悉的土地,每一缕尘土都让我感受到生命的苍凉。
离开不是永别,但比永别更让人伤心。
在那个温暖的小山村,每一粒尘土、每一股空气都让我身心俱疲。小时候的欣喜若狂和忘乎所以,变成如今的满目疮痍与触目惊心,都让我欲哭无泪。
还记得房后那条光滑如新的路,可以擀面条一样的整洁,如今长满荒草坑坑洼洼;那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垭口,让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留下无限遐想,如今荒草连天,颠覆了青春记忆。
每个人的一生,都有曲折,但我想不到岁月把人生变成速写,把青春一笔抹去,好像忽略了童年少年直接到了中年。
我恨这条曾经覆盖了密密麻麻脚印的路,被岁月消磨得如此萎糜;我恨这个栽种过三棵黄果树的垭口,被时光消杀了一棵,却不再有那个熟悉的洞孔,天蓝蓝地绿绿,远归的游子却找不到归巢的鸟雀。
未及归家,先看见山脚下那一堆堆新坟旧冢,一个紧挨着一个,像极了曾经在打谷场上的开会。我知道,这些泥土石块里,埋葬的都是我熟悉的乡人。他们换了一种方式,重新在地下聚会。
我双手秉持着香烛,在这些泥土石堆面前,一个个辩识,他们的音容笑貌,他们的气味思想,在空中飘泊;他们的辛苦流汗,他们的悲伤流血,随风激荡。我不知道,他们的灵魂,是否安歇?他们被土地腐蚀的梦想,是否找到了停放的地方?
抚摸着冰冷僵硬的石块泥土,我想他们也曾经用这些东西垒就栖居的住房、种过活命的庄稼、埋葬过尘世的骨骸,如今他们也躺进别人为他们掘刨的土坑,坟头用石块为他们垒就一块丰碑。
他们睡了,永远地与这个世界告别,间或在亲人的梦里出现,带来安慰,或是悲切,让尘世以虚无出现在黑夜,把伤心牵起生者和活者。
回到家,按照惯性喊出一声:“妈,我回来了。”却再也得不到回音,望着房门上紧闭着着的锁,才终于明白:这一世再也不会得到母亲的回应。
没有妈的地方,再也不是家。
泪水肆虐。房门孤独无依。门外是远游归来的儿子,门里有曾经的温馨。一道门,把家阻挡在咫尺。
屋檐下那个石窟,盛满了思念的泪。
母亲的悲辛,刻满额头的皱纹,母亲的皱纹,埋进故乡的土地,故乡的土地,呼唤着孤独的灵魂。可是灵魂已经散去,把游子的心揉碎。
故乡的暖阳,笼罩在身上,给我身体抚慰,却把我心冰冷。故乡的风云,飘荡在天空,替我遮挡流星,却让我倍感孤寂。故乡的情绪,弥漫在周围,拥我翩翩飞升,突然摔我落地。
故乡啊故乡,我曾在你怀抱生长,你却不想让我落叶归根?
曾经的熟悉,渐渐陌生;曾经的相依,慢慢分离;曾经的思念,缓缓忘记。我不想再归,我怕那片已经枯黄的老叶,对我哭泣;我百思不得其解,母亲给了我生命,为什么要让我碎骨粉身?
我是枯枝败叶,想要出现在故乡的春天,只有深深地扎进故乡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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