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神走出庭院,渊面可人,就赐福给这一切,滋生繁多,充满海中的水。各从其类,事就这样成了。
《旧世界的烟火》序幕
上帝死了,祂留下遗嘱叫人类殉葬。
“我不信上帝。我只是恰好生活在这一点四九亿平方千米的陆地。”
“服侍神,是你生命的意义。”
“那是欧洲人的神,和他们一样住进有墙角的屋子——只有那里,魔鬼才能藏身!而我的神住在山巅,巍峨的圣山才是祂座下的御殿。”
“你是个人类。上帝是你的神。”
“如果你带我走,我就跟错了神。如果我跟你走,我的神免不了要质问。”
“人类只有一个神,”她说,“祂在你们这里有很多个名字。”
“天父、安拉、耶和华,上帝、佛陀和盖娅……”
“我信仰恩迦,死后也只留在肯尼亚。”
“肯尼亚只是个象征。恩迦只庇护基库尤人。”
“我是个白皮肤的基库尤人。我并不认为这只是个象征。”
“那就跟我走吧,跟我去见你的上帝。”
“那不是我的神。”
“那又怎样?祂不过是个象征!”
第一幕
“你,无神论者,走这边。”
“请你放过我的孩子!我们有言在先!”
“撒旦从不和不信者做交易,”万年的老二指着身后那团,“你该去找虚无,只有TA能帮你。”
“午时已至,现在轮到你献祭。”
“不!!”
无神的瞳孔朝着前方,我继续跟随,但那绝望挡了我的路。
“求求你救救他!他还是个孩子!”
“甭废话!自己动!”
“你莫要作恶!”我大吼一声,“就算地狱也受恩迦的管理!”
“只有上帝才讲道理。”
牠咧嘴,浸着哈喇子的刺刀惊了我一跳,像一团硬化的草。
“但祂死了,魔鬼才不讲道理!”
“你说过,”我怒视着身前无名的向导,“这些只是象征!”
“我却见这魔头正要那孩子母亲的命!”
“如果我受了伤害,恩迦绝不答应!”
“我要阻止牠!你必须做点什么!”
她沉默着,好似过客。
(全能的恩迦,愿你赐我燃烧的长矛……)
等迈出第一步,我才鼓起勇气看那黑魔的眼睛。牠原来这么大只——立起身来高我至少三个身位。那张挤着泡沫的侧脸全是脓疮,我甚至分不清牠的视线——太多的眼睛,数不胜数,我竟然一眼便知它们的个数:666——启示录兽,和牠对视,好似埋藏在行星深处全部古生物的残骸,都在向你呈现死亡;好似逃逸在地月之间所有小行星的尾焰,都在向你释放彷徨。
(啊——)
没叫出声,我甚或失神。只见苍白宇宙的某处迸出一股金色的太阳,光映着璀璨的宝座,那上面的存在,我却不认识了。
第二幕
“救我!!”
一口热气辣得我心慌,呛出来一闻,像是煤炉底下的死灰。
“你说过,这些只是象征。”
“我还没说,你也只是象征。”
睫毛来回扫着空气,尽量放松神经。
“那个女人?死了?”
“你没有。”
“那个男孩?”
“他不是你要救的人。”
她把袍子扯开,而我一直盖着这么个东西。
“所以,别多问。”
“恩迦……祂救了我?”
“上帝死了,没有神会救你。”
“你是谁?”
我刚意识到这是个愚蠢的问题:一个浑身丧色的人,要带我去见异教徒的神,而我那凡人的智慧不仅指望知晓前因后果,还指望知道她的身份。
“我是生命轮回的观察者,负责奏响灭绝之声。”
没想到,她居然开口了。
“人类的灭绝,而你,则是我半途闲适的象征。”
“等等,你难道是末日胡同老糊涂了的打铃人,阎王叫我五更死,你绝不让我活到三更?”
一个尴尬的中国笑话,试图掩盖我失去的优雅。
“我知道你是谁。我从不失误。”
但她却一如既往地冷酷。
“你要去见你的上帝,这是祂临终的意愿。”
“但祂是生命的造主,不死不生!”
“万物皆亡,死神永生。”
“你的上帝,不是象征死亡的神。”
“为什么?祂创造天堂和地狱,就规定了死亡。”
“这些知识有机地聚合,都是活生生的象征——为生命而生,也会逐渐将造主送进鬼门。”
“祂向死而生?”
“满世界的生命,你以为是谁的原形?满世界的人类,你以为是谁的畜生?”
我咽了口气,不敢再过问。
尾声
没有黄昏,也没有凌晨的雪,四周,唯余空茫的尘埃。我被告知这里空无一物,我却发现这空无碍眼得很。我曾自以为知晓地球生命数十亿年来的意义,但那些意义,现在只令我懊恼:大道无道。神创造了世界,祂却只需要些仆人。我就属于这些悲剧的人,我尽心尽力的服侍,到头来,只换得一句轻蔑。最后,祂还叫我用死亡——真正的死亡,而不是地狱和天堂——来世的幻灭,来服侍祂身后最琐碎的细节。
(——)
金色的太阳,我能感受到周围充盈着光,划过沉寂的湖泊、寂灭的星辰,一眨眼,又回归了永恒。不对,这世间早没有人了。倘若来世,那也是热寂宇宙中的孤魂野鬼,没有任何世界愿意向他敞开心扉。
“全能的神,你怎忍心对我!”
微微的振动传开,被我的回声伴奏,飘来好一曲天音。
“我亲爱的孩子,欢迎你来到我的庭院!”
(咦?)
“那天我在湖边创造世界。渊面得我芳心,却叫我落下钥匙。我若不死一死,就回不了我的花园。”
“父啊!又有哪处不是您的庭院呢?”
赞美从我身后传来,我更在意它的答案。
“那儿太热,闷得我心慌。所以我把大部分的生命都带来这里,好让改造世界的功不至碍着你们。”
“哦?那边还有些什么?”
“我把满世界的灵、我的独子,还有你们的各路天兄都留在了那里。他们的生命一直找不到地方挥霍,但愿他们相处得愉快。”
说着,金光隐去了祂的眉梢。
(怎么可能?)
真相大白,我暗自窃喜,烧起一壶咖啡,开始为魔鬼招魂。
2017.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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