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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馨主题第十一期【家】主题征文。
1,公司通知
足足有十多分钟,晓燕站在公司的通告栏前看着那张红色的A4纸呆若木鸡。红纸上那些黑色的字体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小妖精,一个个扭胳膊扭腿地在那张红得刺眼的纸上眉开眼笑,幸灾乐祸地看着怔怔的晓燕。
通知
2009年春节即将来临,春节期间公司放假安排如下:
今年是公司发展的关键阶段,在金融海啸和全球经济形式不景气的情况下,公司仍然可以维持正常的运作是非常不容易的。因公司年尾订单足,出于年底赶货的需要,今年春节假期较往年短:除夕至初三放假四天,初四开工大吉。做为公司的一分子,我们每位同事都要主动地承担自己的责任,与公司共度时艰。相信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公司一定会平稳度过目前的困难,让公司的生产步入正轨。
特此通知。
2008年12月15日
简简单单的几行文字,却让晓燕莫名的心烦意乱起来。其实,早在半个月以前,晓燕就听到车间工友传言过,今年公司春节放假的时间不会很长。还听说,为留住员工照常上班,公司到时可能还会采取强制政策,凡是请假的一律不批,要么就自动离厂,要么就在这里好好地上班。于是,以前本来公司每年都会为员工定购火车票的,可今年没有了。不过,公司也给了留厂人员一些福利,就是每人可以拿到50元的伙食补贴。
50元,对工友们倒也没有什么特大的诱惑力,由其像晓燕这些在外面过了好几个春节的小女孩儿。外面再好,也比不上家里面那股浓浓的亲情和甜甜的年味。出门三年了,晓燕真的很想家,想家里白发苍苍的父亲;想体弱多病的母亲;想家里面那只机灵听话的小狗花花;还有在读小学三年级的弟弟。前几天,母亲还打电话过来问她过年回不回去,说一家人也好想她,父亲老了,母亲也老了,小弟弟也长高了。还有邻村的二婶给她介绍了门亲事,是上村村书记的儿子,人蛮好,也长得俊,让她考虑考虑。
听到这些,晓燕脸红耳赤地断母亲的话,说,“你们着什么急嘛?想这么早就把女儿嫁出去啊?那样子的话我就不回来了!”
“呵呵,呵呵,好,好,不相亲!不相亲!不过,现在天气也好冷了,你还是早点回来吧!”电话里母亲慈祥地笑着,偶尔还伴着一两声咳嗽,虽远隔千里之外,晓燕还是感觉到母亲在拼命压制时难受的样子。听着母亲的声声咳嗽,小燕回去的心情也更加强烈了,恨不得马上长出一对翅膀飞回家去。
小燕的老家在贵州铜仁的一个小山村里,风景秀丽,气候宜人。一排排古老的木屋错落有致地建在山脚下。房子前面是一丘丘大大小小的农田,春天秧苗碧翠,夏天绿浪滚滚,秋天稻穗飘香,冬天银装素裹,再衬着青山绿树,古朴民居,一年四季都是风景如画。而前几年不满16岁的小燕读完初中从学校毕业出来后,跟着小姐妹来到南方,悠忽之间,一晃就过去了三年。
三年来,晓燕跟其他打工妹一样东奔西跑的流浪了好多地方,受了好多委屈,也吃了好多苦,看了好多白眼。从一家厂跑到另一家厂,从一家公司跳到另一家公司。岁月消融,时光易逝。三年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地流走了。直到去年下半年晓燕进了这家“宏源服饰国际有限公司”,相对于以前那些工厂而言,宏源公司无论是规模、条件还是公司环境等各个方面都要比之前的厂都强多了,人员也有了一万多人,在这附近还算是比较有名望的企业。由其在现在金融海啸席卷全球,许多小厂纷纷关门的情况下,宏源还能维持充足的货源,稳定的订单,那是非常难得的。晓燕也常常庆幸自己能进入“宏源”。
而现在,看到公司的通告,晓燕却有点傻眼了。辞工是不可能的,家里的生活还需要自己帮忙支撑。可如果不回去的话,呆在这冰冷的南方,晓燕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过那个春节。
2,请假风波
“宏源”公司是一家女性内衣制造公司,下面有A、B、C三个分厂。其中A厂主要负责生产棉杯胸罩,B厂主要负责生产侧翼与包边面布,C厂则负责整件车缝,把A厂的棉杯与B厂的侧翼车缝起来,成为一件成品。再通过各种工序将成品进行消毒、检验,最后出货。三个厂绵绵长长,占有附近好大一片地盘。
晓燕所在的车间是B厂侧翼车间,近一个月以来都在加班加点。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听说,货期都排到明年六七月去了。如果是前几个月的话,晓燕巴不得订单多一点,天天有班上,周周有班加。一个月下来可以拿上三千多块钱,她也能够给家里多寄点回去。可是现在,她真的希望订单能少那么一点点,至少不要那么急或是那么忙,公司好早点放假,她也可以早点回去和家人团聚,过个春节。一了几年来独自漂泊的思乡之情。
可是,照目前的情况看来,等公司放假再回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想回家也只有通过请假这条途径。虽然晓燕知道,请假成功的机率可能也不是很大。一想到车间组长跟科文那盛气凌人,逮到谁就骂谁的神情,晓燕就有点胆怯。现在在这关键的时刻去违领导的心意,晓燕心里更加没底。
不过,思前想后,晓燕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敲开了车间科文的办公室大门,在科文那凌厉的眼神里战战兢兢地说出了自己想请假的意愿。
“公司现在正处在忙碌时期,好多订单都必须赶在年前做出来,如果你们一个个都请假回去,那这些订单谁来做?你没有看到公司的通告吗?”听到晓燕要请假,科文放下手中的文件,习惯性地摆出一副训人的架势来。
科文是个四川女人,长得非常漂亮,肤色白净,唇红齿白,柳眉凤眼,一头长发飘逸在脑后,一身职业装裹着曼妙的身材。人漂亮,又能说会道,对工作也很负责敬业,深得上面老大的器重。
“我……我……我出来三年都没有回去了,今年想,今年想回去看看……”。晓燕结巴巴地不知道怎么说,眼圈也红了。
看到晓燕那委屈、难过、失望的神情,毕竟都是女人,科文的心也不禁软了下来。喝口开水,思索了良久,最后像是满怀慈悲的说,“看在你这一年多来在厂里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份上,平日里也没有请过什么假。这样吧,等这批订单做完后,我可以批给你十天假,加上放假的四天,一共两个星期,回去过个春节也足够了。过完年后早点过来。现在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每个企业的前景都不是很乐观,我们应该珍惜这份工作的机会。”
听到科文这番话,晓燕差点高兴得跳起来。十四天,足够了!人一高兴,科文那些冷冰冰的话也变得特别动听起来,以前眼里那张严肃冷峻的脸也变得特别温柔起来,她高兴得差点对科文千恩万谢。
可是,当车间姐妹听到晓燕请到假后,一个个都想去请个那么十天半月的。自然,科文都没有批下来。这样一来,车间里众员工个个都怨声载道:有骂科文偏心的,也有对晓燕不满的,好像一切都是晓燕的错一样。一时间,大家伙做事也是吊儿啷当、懒懒散散,又充满着火药味。好像一不留神,埋在众人心中的炸药就会被引发开来。一下子,搞得车间里气氛也十分的紧张。
晓燕有些委屈,感觉自己也成了众矢之的,却又不能说什么。毕竟,科文是批了她的假,而别的姐妹们却碰了钉子了。可这事到科文那里就不是一样了,本来就是脾气火暴的四川辣妹子,看着大伙这态度自然又是一顿大骂。
“你们这是什么样子?又到底想怎么样?是呀!我是批了晓燕十天的假,可你们也不想想,人家晓燕在这里做了多久了?而你们又做了多久?人家对工作踏踏实实,从来没出什么错,而你们又做得怎样?人家平时有请过假没有?你们呢?动不动今天这个事明天那个事,我没有批过给你们吗?况且,人家小燕是第一个请的假,是不是我批了她就要把你们全给批了下去?都是出门的人,怎么这样自私呢?你们去看看公司的通告,如果不想做的话给我辞工走人就是了。”
看到科文发火了,大家伙一个个禁若寒蝉,也不敢再说什么,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去做事去了。
望着大伙离去的身影,科文叹口气,摇摇头,踩着高跟鞋回办公室去了。晓燕也回到工位上,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都有,对自己的庆幸,对工友的同情,对科文的感激,各种感慨都沉在心头。
3,一票难求
请假的事搞定,剩下的就是车票的事了。而每年都是这样,一到春运期间,车票的身价也是倍增。每个售票点都是人满为患,车票也是供不应求,一张小小的车票成了幸福的标志。买到票的自然是眉开眼笑,对家人的思念在那一刻也不再是镜花水月,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东西了。而那些没买到票的则是忙得焦头烂额,四处奔走,各个订票点询问了一遍又一遍,日期、车次、票价、手续费成了人们最为关心的问题。
晓燕更是心切,一连几天下班后都在那些订票点徘徊,打听行情。看着那一天比一天疯长的手续费,心里自然是忧心忡忡。毕竟,在厂里上一天班也不过才那么几十块钱,可现在要眼睁睁地把这些辛苦费白白地送给那些坐享其成的票贬子们,谁的心里都不乐意。更何况,晓燕的家乡远在贵州的偏远山区,一百多块钱够她家里面一短时间的生活费了。在那些窗口转了一圈又一圈后,握着手里的几张“红牛”,她还是下不了最后的决心去买那张高价票。可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心里面那个急啊!就好像喉咙里搁着什么东西,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我们下半个月不是上夜班吗?你可以白天去车站自己买票嘛!”晓燕的室友晓琴提醒她,“从这里坐车到火车站也不过才四块钱的路费,我们早上六点半下班,到那里也才八点钟,如果顺利的话用不了半天时间。”
晓琴是江西女孩,清清瘦瘦的,来宏源也有一年多了。同处一室,一年来晓燕也只有和她玩得最好。前不久,晓琴交了个广东仔做男友,两人计划着去男友家过年,所以她不必为车票的事发愁。
“哪有那么容易啊?如果那么顺利的话,那些票贬子也不会把手续费抬得那么高了。”晓燕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去火车站那么远,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票啊!好不容易请到假,现在却买不到票,唉!”
“可是,你不去看看又怎么知道?如果能买到票的话可以省去一百多块钱呢!”晓琴为她打气,“到时候实在买不到再去订高价票也不迟嘛!反正现在离你回家也还有那么久。”
晓燕想想也是,虽说上一个夜班下来很累,但想着那一百多块的手续费,她又心疼起来,一百块,也够她两三个星期的生活费了。
最后她还是决定,等到了转班后去车站看看,碰碰运气。
4,车站男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15号就到了,晓燕她们也转了夜班。
16号一大早,下班后,晓燕在外面糊乱吃了点早餐就直奔火车站而去。她幻想着能顺利买到票,能顺利回家。想到家里过年的温馨,亲人那期盼的眼神,晓燕心里甜丝丝的。一宿的劳累也在那种温情中消失得无影无形。她甚至还想起了家里介绍的那个男孩,记得在小的时候他们好像还在一起上过学。男孩小时候憨憨的,瘦瘦的身材,有点害羞,挺可爱的。后来进了中小后就分班了,进了初中后也没在一个学校。现在好多年过去了,男孩应该长得英俊帅气了,如果,如果她有了一个自己温馨的小家庭,或许她不会再出来打工,在厂里受这些气。她会在家里相夫教子,孝顺老人,做一个贤妻良母。想着想着,她脸上不禁有点滚烫起来。
其实,每次看到晓琴和她男友卿卿我我的那股亲热劲儿,晓燕心中也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白马王子的模样。只是她性情内向,加上家中的负担,许多时候只能以家庭为重,自己的事就这样给耽搁下来。
车站买票的人真多,远远的像一条长龙,从售票窗口一直排到马路外面,还有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卫在那里维持秩序。
晓燕买了瓶矿泉水,又买了袋饼干、几个桔子在手里,自觉地排到队伍后面。饼干桔子是晓琴提醒她的,叫她当午饭吃。那么长的队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她。
时间一点点流逝,太阳升起来了,天气也渐渐变得有点微热了起来。南方的冬天就是这样,早上起来冷得要死,到了中午却又很暖和,多穿了件衣服还会觉得有点热。可晓燕的家乡就不一样,前两天打电话回去时家里面还下雪了,真是一方水土一方风景。
“长龙”像蚂蚁一样向前移动,前面走了一批,后面又加进来一批。从一早到现在仍是那么长、那么多。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着一种空洞的茫然,漫不经心地望着南方天空上飘过的阵阵烟尘,又望望车站来往的人流和那些大大小小四处奔走的车子。晓燕想,在那些车子上面,又不知有多少像他们这样出门漂泊的人呢?
十二点钟,晓燕吃了“午饭”,喝了水。四个小时过去了,她已经排到队伍的中间,再过几个小时,她就可以排到窗口前拿到那张写满幸福的车票了。看看身后长长的队伍,她心里不禁有点激动起来。
队伍旁边有个男人手里拿了几张车票在那里来回走着,不时地在队伍边低声叫卖,“贵州铜仁啊!100块一张,要不要?”
没有人理会那个男人,男人叫完一圈后就走了。贵州铜仁正是晓燕要坐的那一趟车,她想问一下,但又怕被人给骗了。想着反正已经排了这么久了,还是去车站买吧,可靠一点。
又过了三个小时,当晓燕的几包饼干吃完,一瓶水喝光的时候,她也排到了售票窗口。一个夜班加上这几个小时下来,她是又困又累,差点虚脱过去。
“二十四号,去贵州铜仁。”晓燕把一张“红牛”递过去。“去铜仁的没票了!”售票员小姐在电脑上敲了敲,面无表情地说道。
晓燕心里一激凌,差点晕过去。连忙又问道,“那二十五号或是二十六号的呢?”
“也没有了,去贵州铜仁十天之内的票全部买完了。”
“不会吧!这么快就没票了?”小燕有点不情愿地问了一声。
“没票了,下一位!”售票员小姐不耐烦地敲着玻璃叫道,“下一位,去哪?”
晓燕沮丧地走出队伍,看着那长长的“长龙”有点欲哭无泪,排了一天的队却连车票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一时间,真的觉得自己好可怜的。
“小妹,去贵州铜仁吗?要不要票?”不知什么时候,那个男人又来了,用带有贵州口音的话问她。。
晓燕打量了男人一眼:黑黑瘦瘦的身材,零乱花白的头发下面是一张满是风霜的脸,脸上沟壑纵横,浑浊的眼睛里有一种父亲般的慈爱。看到中年男人,听着他那家乡口音,晓燕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父亲也是这样的年纪,这样的风尘满面,尤其那一双满是青筋暴起的双手,让晓燕心里觉得酸酸的,一时间,对男人也有了几分信任。开口问道,“你的票是哪一天的?”
“二十三号。”男人回答,“一百块,要不要?”
“二十三号?”晓燕沉呤一下,比自己请假的日期提前了一两天,但她可以去和科文说说,提前回去应该问题不大,只是那票的真假,晓燕心里还是有点把握不准。
“这是我老乡的票,本来我们一共有四个人买了四张,可是一位老乡请不到假回不去了,就只好把这张给卖出去,你瞧——”中年男人又掏出三张去铜仁的车票给晓燕看,上面的乘车日期、车次都是一天的,连座位都是连着的。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晓燕不禁有点心动了。
“我也不是什么倒票的,多了张就照原价出售算了。”中年男人憨厚地笑道,“再说都是贵州老乡嘛!一路同行,也算是有个伴了,是不是,小妹?”
晓燕把票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又看了看那长长的“长龙”和中年男人的一团和气,那张满是沧桑的脸也跟父亲的脸重叠了起来,耳边不禁想起了母亲满是期待的话语,“能回来早点回来吧,回家好好过个春节。”最后一咬牙,把那张车票买了下来。
5,上班罚款
上了一晚的夜班,白天买票又站了一天,到第二天晚上上班时,晓燕已经明显地感到了有点体力不支了,只是脑子里有一个回家的意念在硬撑着。上半夜还稍微好点,到了下半夜就真的很难熬了。有好几次都差点趴在台上睡了过去,也好几次把产品给车坏了,幸亏晓琴在一旁时常提醒她。
可想而知,这个晚上她的产量是最少的了,而且质量也是最差的。而前几天车间员工闹情绪,搞得这一向产品的质量问题也多了起来。后工序的QC经常抱着一大堆有问题的产品投诉到她们科文那里去了。
一个难熬的夜班过去,白天休息一天。到第二天晚上上班时,科文又抱了几十件不良品来到车间,阴沉着脸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刚一开口,就是炮火连天,嘴里的话像子弹一样噼哩啪啦地射了出来。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就是你们做出来的东西!什么掉色的、打皱的、车歪的、露针的。问题一大堆,你们是怎么搞的?都做了这么久了,这么明显的问题你们发现不了吗?竟然全部给我都流了下去!你们成天在忙些什么?啊!”
大伙都耷拉着脑袋,一声也不敢吭,生怕一不小心就把怒火引到自己身上。任凭老大在上面口沫横飞,柳眉倒竖。
“我知道,你们有好多人想着过年回去,是不是为了完成产量就连质量也不顾了?可是你们也不用脑筋想想,像这样的问题一大堆,耗时耗料不说,做得不好加班返工的还不是你们自己?到最后任务完成不了,你们还想放假吗?你们到底是聪明还是笨啊?啊!”
晓燕在人群中低着头,很明显地感到老大那犀利的眼神正穿过人群,直盯住她。
“这次所有把产品做坏了的人员,自己拿去返工,另外每人罚款二十元!”看到大家垂头丧气的样子,科文挥挥手,把大家解散了,却把晓燕单独叫到了她的办公室。
“你昨天白天干什么去了?”到了办公室,科文冷冷地问道,“一个晚上才做了这么几件,而且还有这么多的不良品?”
“我,我去买车票了。”晓燕轻轻回答,声音细细的,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
“买票去了?”科文坐下来,摆弄着那些不良品,瞪了晓燕一眼,说,“那就是一天没睡了,对不对?怪不得出了那么多的问题!”
晓燕心虚,只能沉默不作声。
“看你平时做事挺认真的,也挺仔细的,怎么一到回去的时候就什么都不管了呢!早知道这样,我就不批你的假了,还害得工友们对我好大的意见。要回去也得把班上好啊!像你一个晚上出了这么多的问题我又怎么向上面交待?我为你们着想,你们也替我想想行不行?”
还是沉默!晓燕真的无话可说,科文不是她,不了解一个小女孩三年来不能回去的那种思乡之苦。
“ 唉!”最后科文叹口气,说,“现在我也不多说了,她们罚款20,你的问题最多,必须罚30,待会把罚款单给签了。”
晓燕有点心痛,30元,要了她快半天的工资了!早知道这样,昨晚还不如请一个晚上的假,可她知道,科文是不会批她的,再说,回去时还要提前两天呢!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科文说。
看到晓燕伤心难受的样子,科文的语气也软了下来,又叹了口气问道,“你买的是哪一天的票?”
“二十三号。”晓燕回答。
“ 二十三号?”科文低头沉思了一会,说,“提前了五六天了,好吧!既然你的票都买好了,我也不能强制的不让你走,明天你去写张请假交上来,快过年了,回去路上小心点,出门在外,谁都不容易!”
“ 好的,谢谢老大。”晓燕道过谢,退了出来。
走到外面,晓燕那种想哭的冲动又被即将回家的兴奋给淹没了,看到车间忙碌的姐妹们,又有些庆幸起来。刚刚还愁着不知道怎么跟科文请假提前回去呢,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得到解决了。心里高兴,那罚款的30块钱也算不了什么了。
6,我要回家
时间过得很块,转眼到了23号。
早上下班后,晓燕顾不得休息就把行李给准备好了:一个大的行李包装了给父亲买的棉袄;给母亲买的围巾与手套,还有保暖鞋;给弟弟破例买了身西服。想着弟弟穿上那身西服的英气劲儿,小燕不由得独自笑了。她也给自己买了顶帽子,本来她没有打算买的,但想到家里面做饭是烧柴,烟尘大,冬天里又不能天天洗头发,戴上帽子可以让头发干净点。她纠结好一会,最后一咬牙还是买了。
晓琴本来说是要去送她的,只是晚上还要上班,只能把小燕送到厂门口说两句道别的话就回去休息了。
下午一点的火车,还不到十点,晓燕就坐车早早地来到火车站,坐在候车室里慢慢等候。
毕竟是春运期间,返乡的人也实在太多了。大人小孩,男孩女孩,一个个拖儿带女,提包携袋。远远望去,小小的候车室只看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外面是冷风阵阵,阳光灿烂,冬天云淡淡地飘浮在空中,车站里却是一片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看着窗外的阳光、白云、人影、车流。晓燕心里是又激动,又幸福。多年来的独自漂泊,今天终于可以回去和家人团聚了。她不禁又一次想起了家乡的皑皑白雪;暖暖的冬阳;还有村口那棵孤零零的白杨树。她记得,当初母亲就是在那棵树下为她送行的,车子走了好远,小燕回头还看到白杨树下母亲孤单瘦小的身影。如今两三年过去了,那棵白杨树长高了没有?慈爱的母亲是不是又在白杨树下盼着她回去?还有她养的那条小狗狗花花不知道长大了没。想着想着,她不禁热泪盈眶,连忙低下头,悄悄擦去流出来的泪水。
她又想起了村里的那几个玩得要好的姐妹。听说她们因为厂里不景气,早在一个月以前就回家了。相比之下,她真的很庆幸自己当初进了“宏源”,虽然这次被罚了30块,却也算不了什么了。
时间过得很快,两三个小时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就在晓燕独自一人还沉浸在甜甜的幻想当中时,铃声骤然响起,去铜仁的火车已到了开车的时间。一时间,人群也骚动了起来,大家拿起自己的行李,带好自己的小孩挤成一长排。叫嚷声、小孩的哭声、大人的呼唤声,响成一片。晓燕也连忙把行李扛在肩膀上,排好队,通过安检,准备进站。
坐车的人实在太多了,前面的人一个个走得很慢。晓燕背着沉沉的行李觉得有点吃力,但这时再吃力也得扛着。慢慢地随着人流挪到检票口,拿出自己的车票给验票人员检验。
在接过晓燕的车票时,验票人员准备剪票的剪子停在了半空。拿着票看了一下,又反过来看了一下,翻到正面又看了一遍,又用手在车票不知道什么地方搓了搓。最后望着晓燕说,“对不起,小姐,你的票是假的。”
“什么?!票是假的?”晓燕的头“轰”地大了。
“是啊!假票!到一边去,不要挡住别人进站!”验票人员把票还给晓燕,把她拉到一边。
一下子,晓燕头晕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望着别的旅客一个个走进站内,自己已经不知所措。
“怎么会是假的?你告诉我,怎么会是假的?我花了一百多块呢!”
“你那票乘车日期有涂改过的痕迹,你是在哪里买的票呢?”另一个工作人员问她。
“是……是……是在别人手里买的!”晓燕有气无力地回答。
“那就是了!不去窗口买,却要从那些黄牛党手里买,不上当吃亏才怪!下一个,快点!快点!不要挤,排好队!”
“我去窗口买了,可是没有买到!”这句话在晓燕心里委屈地喊着。呆呆地望着拥挤的人群和检票员冷冰冰的脸,真的欲哭无泪。一天两夜不眠不休;车站排队时又冷又饿;科文那冷冷的指责;无情的罚款;父母的企盼;亲人的思念……,连日来所受的委屈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砰”,当那扇进站的铁栅栏无情地合上的一刹那,晓燕流着泪绝望地低喊一句“我要回家——”,肩上的行李包也轰然落地……
——2023.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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