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秦之亡

作者: 木樨堂主人 | 来源:发表于2021-06-22 14:31 被阅读0次

            秦之亡,贾谊以为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此汉儒之说,凡论国家兴亡,皆言人主之行仁义与否,固也。昔孝公思念先君之意,常痛于心,欲尊官分土以招贤强秦,商鞅闻是令下,乃西入秦。商鞅之变法革新,废井田,开阡陌,图以强秦,复先君河西地,以河为界。其后范睢继之,远交近攻,图以蚕食天下。韩非李斯再继之,辅佐始皇灭六国,并天下,书同文,车同轨,为后世开业甚光美。秦之变法也,变前人之所未变,法先贤之所未法,以耕养战,军功授爵,国力大增,此秦之所以并天下也。然秦之强也,徒以刑名势术显,以民为黔首,忽于民之好恶,以为其力足以凌天下,而天下莫敢不从,谬矣。初,民虽有好恶,亦有隐怨,彼时尚有战功可期,迨六国殄灭,战事骤息,天下咸归于秦,功不复许,以致积怨复起,民穷兵疲。其后始皇以贾人赘婿征南越,使蒙恬发亡人征匈奴,是残民也,民必怨之。始皇既君天下,渐为功业敝目,以为功过三皇,德高五帝,自称皇帝,内则奢靡无度,外则战端不息,国将不国。始皇之暴,穷民力以营建宫室,筑长城,开直道,民力终将耗尽,兵峰已在云霓矣。夫虐民得天下,顺民治天下,始皇不知,李斯众臣亦不知,知而不谏,惟知徇人主之欲,以存其位而已。

          夫以秦土地之广,兆民之众,建国之久,竟以一戍卒举而天下大乱,继之旋踵而灭,何也?盖其要有三,曰民怨,曰无勤王,曰内乱。秦之虐民固已久矣,至始皇时已至乎其极,民怨沸腾,陈涉之举大义而天下莫不从焉,此民怨也。秦废封建,置郡县,公族无重任,权悉归于上,此集权之道。人主之集权,固也,然秦之所为则过快,此事非短期可为也。强盛如汉武,独尊儒术,远征匈奴,犹历时百年方能尽除封建,以秦之立,不过区区十余年即欲为之,岂非自恃一天下之功而自满乃致自负者乎?此无秦王也。孟子曰:“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过千里者也,而齐有其地矣;鸡鸣狗吠相闻,而达乎四境,而齐有其民矣。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孟子且以为齐地千里为大,而始皇并天下,疆域辽阔,可有万里,此千年所未有之功业,殷周之盛犹远不及也。始皇自恃其功,渐自满而骄,不立后,远太子,欲求长生,疏于内政,以致赵高乘之,方有沙丘之变,其身与臭鱼为伍,不亦哀哉。赵高李斯之狡也,矫诏立胡亥,逼杀扶苏,又诛蒙氏,诚乱臣贼子也。二世既立,旋诛宗室子女,始皇之嗣凋亡殆尽。不及三载,赵高弑二世于望夷宫,卒之绝始皇嗣。向使始皇知之,不亦悔乎?高之屠戮秦公子,固秦累世杀人之报,然非始皇留高以辅佐胡亥者,亦未必如此之骤且惨也。赵高,诈人也,惟权是崇,以利啖之于李斯,作沙丘之谋。及与斯有隙,进谗言于二世,夷斯三族,卒官至丞相,指鹿为马,欺瞒人主,由是得以大权独揽,肆意妄为。高亦不得善终,后为子婴所诛,秦旋踵而亡。船山谓高乃小人,徒有权谋之心,而无执政之能,此小人至乎其极也。历观古今之佞臣,莫若赵高之狠毒者,再细审古今乱政祸国之宵小,莫若赵高之危害大者。以高之所为,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秦独得受之,不亦怪乎?观二世之所以用高,高所以谋秦,及其所以自为谋,后世之下可以鉴矣。夫凡人之所以经营者,为子孙计也。人主然,人臣亦然。此内乱也。

            三者合之,秦之亡,在制未因时而革焉。秦以虐民而得天下,亦因此而失天下,何也?此一时,彼一时也。申韩之说可以强国,不能治国,观汉宣帝之霸道王道杂之而治国之说,可谓确论。秦反其道而行,既一天下,不思怀柔治民,反而更重刑名,不亦谬乎?由此而观之,秦之亡,在制未因时而革焉。辛丑三月,木樨堂主人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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