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叩拜,只愿风调雨顺

作者: 轻谙 | 来源:发表于2018-03-05 23:41 被阅读138次

    ——北京天坛游记 2018.02.25

    祈年殿

    终于拖到今日,我才得以空闲开始记录这一场出游。随性为之,所获良多。

    我不是第一次来天坛公园,但是脑海里对天坛公园的印象都维系在那高大的、带有中国传统特色的三层琉璃瓦建筑,除此之外别无其他。甚至一度以为天坛就是类似皇家园林的地方。请原谅我的见识短浅和不求甚解。

    春节回家,陪着父母在山海关古城里走了走,“天下第一关”的牌匾高高悬挂。很难想象,如今人们安居乐业的山海关会是历来的兵家必争之地。听父亲说,跨过了这里,就是关内关外的迥然不同的场景:出去了,就是关外,为了谋生计背井离乡,背后是妻儿,脚下是决绝彷徨。进来了,就是关里,是长途跋涉的归来,眼前是妻儿,脚下是近乡情怯。

    由南到北,由低而高,我不知道古人这样建造的缘由。但我觉得,这恰能使我一步一步缓缓向上,保持着敬畏之心。我从未想过,在这平安喜乐的天下第一关里,曾经经历过无数战争的打磨,我也从未像此刻一样清晰得感受到这个生我养我的城市有一座“天下第一关”。

    有人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可我却在每一次的故地重游中,对自己反复叩问。我不禁想到,曾经陪着朋友匆匆游览的天坛,是否也因为匆匆,被我的草率错过了太多。

    因此,我有了重新游览天坛的决定,向一老友吐露了计划,顺便被推荐了一款APP,说是有很多讲解,可以一个人带着耳机,边走边听。我很感谢这样的推荐,也让我这一次的出游,收获颇多。老友说,你应该记得丹陛桥吧。我说,什么?老友说就是那条笔直的路,我说哦。老友说,那是神路,神仙走的,皇上都得边上走,我说,完啦,我走来着,我之前真是不知道。倒不是我又什么等级制度的想法,只是觉得这也算是自己的冒犯(虽然很多人也都从上面走,但我却产生了一种歉意的感受),于是,这次没有目的的出游也有了目的,我要为自己的冒失行为道歉。

    也幸亏老友的推荐,我开始知道那三层琉璃瓦的建筑是祈年殿,天坛原来不叫天坛,神乐署有过怎样的屈辱......如今的天坛敞开胸怀接纳游人,又何尝不像是一个伫立微笑的沧桑妇人?渴望有人亲近去听她的故事,而不仅仅是作为游人欢乐的背景板。她渴望诉说,而我们却往往选择了闭目塞听。

    天坛,原名“天地坛”,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清乾隆、光绪年间曾重修改建,是明清两代皇帝祭天、祈求五谷丰登的场所。而天坛也不是我所认为的一处建筑,而是圜丘、祈谷两坛的总称。

    既是祭天和祈谷的场所,就让我联想到了中国古代严明的礼仪制度,而天坛之所以由“天地坛”更名为“天坛”,也和礼仪制度息息相关。

    明武宗朱厚照无子,由内阁首辅杨廷和草拟遗诏,立武宗叔父兴献王长子朱厚熜为帝,即为后来的明世宗。而从明世宗的角度来说,暂不论政治影响,若自己为帝,其父则为臣,而自己实为子。父子、君臣的关系使得明世宗觉得自己视父为臣是自己的不尊重,不合乎礼仪。通过自己和臣子的努力,最终取得“大礼仪之争”的胜利,追生父为皇考。 重视礼仪的明世宗也进行了一系列礼仪上的规整,比如天地合祀,明世宗认为这是对天与地的不尊重,不合乎礼仪,于是在天地坛不远处修建圜丘坛专门祭祀天神,在北郊新建了方泽坛(今地坛)祭祀地坛,由此,“天地坛”更名为“天坛”,天地开始分祀。

    而关于皇帝祭天的历史,可追溯到公元前两千年,尚处于奴隶制社会的夏朝。其实,不难理解,想一下士农工商,农业位于第二的位置, 其地位之重要可见一斑。而农业必须依赖的就是土地和上天(雨水)。 由于古代的科技尚不发达,人们无法对未知的事物做出合理的解释,由此想象着一年能否风调雨顺其实都是天神来掌控的,如果能求得天神的佑护,那么一定会有好的农业收成。而作为一个团体、民族或者说一个地域的人群的领导者,皇帝有着绝对的崇高地位,这样尊贵身份的人若是能向神仙拜祭,就可以让诸位神仙可见诚心,自然而然会觉得神仙一定能够保佑这片地域和这片地域的人。虽然这么说,在现在看来多少都有些迷信,但是我觉得这样的“迷信”没有什么不好,或者说,正是这样的“迷信”才是对自然最谦卑的敬畏。

    向天神拜祭,这可不是普通的祭祀,所以自然要严肃而庄重,所以皇帝祭天的准备工作和祭祀流程都非常复杂。既然说到天坛,我们就从天坛祭天说起,明清两代的皇帝都会在每年的冬至日的时候,到圜丘坛祭天。祭天之前,都会有大量的准备工作,在这里不详细阐述了,总得来说就是不论消耗多少人力财力,都是在所不惜的。比如天坛内外建筑设施的清扫修葺,还要屠宰为祭天用的牺牲。而皇帝也要在祭天前的三日里进行斋戒,戒荤戒色等,还要书写好祝板上的祝文。除此外,还要安排好神牌位,供器、祭品等等。这还仅仅是祭天前的准备工作,就已经多不胜数了。而关于祭位的设置,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总之是谨慎再谨慎,按照礼仪制度,一点都不能差。

    接下来就是祭天仪式了,这也是身为众人之首的皇帝要尽的职责。日出前七刻,斋宫鸣太和钟,皇帝起驾至圜丘坛,钟声止,鼓乐起,大典正式开始。紧接着,皇帝要从昭享门外东南侧具服台更换祭服,然后从左门进入圜丘坛,到中层平台拜位,与此同时,燔柴炉,迎帝神,神乐署开始演奏“始平之章”。皇帝要到上册皇天上帝神牌的主位前跪拜,然后还要到列祖列宗配位前叩拜,然后回拜位,行三跪九拜之礼。之后还要行初献礼、行亚献礼、撤馔、送帝神、望燎。总之,整个过程当中,皇帝都要按部就班执行,多次行叩拜之礼,这里就不一一说明了。

    之前有说到,天坛是皇帝祭天、祈谷的场所,也是祈谷坛和圜丘坛的总称,在圜丘坛进行祭天,那么自然而然要在祈谷坛祈求五谷丰登了。皇帝率文武百官来这里举行孟春祈谷大典的前一天,大驾卤簿仪仗队伍从天坛的祈谷坛门进入,也就是现在的天坛公园西门,经西天门至丹陛桥西侧降辇,然后步行到祈谷坛的南砖门,行香等礼仪之后,皇帝出祈谷坛西砖门,宿天坛斋宫。到祭当天的时候仍要进行一系列繁琐的礼仪,据说皇帝要一天叩头66次。

    遥望

    祈谷和祭天对于皇帝来说可以说是一种体能上的考验,不过即使会身心疲惫,历代皇帝还是不敢怠慢。

    我不禁在想,倘若真的有所谓的天神,一个作为万神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帝王都要行一次又一次的叩拜之礼,究竟为的是什么?作为一个可以对万万人进行生杀掠夺的帝王,有财有权,但是却在诸位天神下也不得不低下他的头颅,这又是为什么?(从一直延伸至祈年殿的丹陛桥为天神行走之路,皇帝只能走起左边便可见一斑)。若说是礼仪制度的要求,不能说没有关系,但在我看来却不足够。在现在看来,即便是皇帝不祭祀天神,不祈求五谷丰登,季节更替,风雨行迹都是自然规律,不能掌控,但是历代帝王无论昏庸,却从不敢对此懈怠。与其说帝王们祭拜的是天神,我更愿意去相信他们叩拜的是自然,是这个在我们现在已经被弱化的自然。即便是为了生存去祈求自然(天神)的保佑,我也不得不为他们的敬畏之心折服。

    有所依赖,才有所畏惧。有时候,谁又能说,畏惧不是好的呢?我不知道历代帝王叩拜下都在想什么?会不会千万次说着,五谷丰登,佑护我朝子民?我仿佛听到,他们在说,“我所有的叩拜,都只为风调雨顺”。

    耳机里的解说未有停息,我也随意走着。解说切换到哪里,我便奔着哪里去,不自觉还是会被那三层琉璃瓦的建筑吸引。蓝色的琉璃瓦还真是吸引人呢。前面我说过,我要为我的无心之过道歉,虽说不知者不罪,但是已经知道了,就不得不避免,我尽自己最大的可能避免了在丹陛桥上行走。同时抚摸住胸口,默默一声“抱歉,请原谅我的无心之过”。我相信被历代帝王超朝拜的天神能够宽容我。

    高耸的祈年殿在我的眼前,我的脑子里却空空如也。人因对比悬殊而自惭形秽,在祈年殿下的我,不得不因祈年殿的雄伟壮观而自惭形秽,生出敬畏之心。

    祈年殿前身为大祈殿,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嘉靖二十四年改为三重顶圆殿,名为大享殿。清乾隆十六年修缮之后更名为祈年殿。外观雄伟的祈年殿内藏乾坤,内围四根龙井柱柱象征着“春夏秋冬”,中围十二根金柱象征一年十二个月,外围十二根檐柱象征一天十二个时辰。相邻两根柱之间称为一个“开门”,十二金柱和十二根檐柱合计二十四个开门,象征二十四节气。龙井柱、金柱、檐柱外加八根铜柱,象征三至六天罡。不仅如此,整座祈年殿没有如今房子的钢筋骨架,全为隼牟结构。能工巧匠们巧夺天工的祈年殿就这样伫立着,威严而平和。值得一提的是,祈年殿内部的木柱均为金丝楠木,而金丝楠木产自南方山林之中,高大的近金丝楠木的运输,一是依靠春洪爆发,顺流而下,另一个就是冬日北方气候寒冷,淋水成冰。

    祈年殿柱结构

    另外我还想说的就是圜丘坛的圜丘。清乾隆十四年改三层琉璃圆坛为艾青石叶台面,汉白玉柱栏。三层坛制,中间为“天心石”,向外第一层为19环,第二层为29环......直到99环。三层总计3402块石板,共378个“九”。上层直径19丈,中层直径35丈,下层直径37丈,总计45丈,得“九五之尊”之意。还真是“天坛走一走,遍地都是九”。至于为什么取九这个数字,是因为天为阳,地为阴,阳为奇数,阴为偶数,九为奇数之尊。圜丘相对为皇穹宇,皇穹宇里有著名的声学建筑“回音壁”。其实圜丘和回音壁的由来,还有一些有趣的小故事,奈何我今日确实疲惫,便不多做讲述了。

    我日中而来,却要日落而归,双脚的步伐再紧凑,也不过一步的距离,不知道我要迈出多少步,才能走遍这天坛的每一个角落。最后不得不收兴而归,我路过神乐署和斋宫,并未踏步进去,似乎是为自己下一次来天坛找了一个理由:因为我还没有去过神乐署和斋宫。

    神乐署门外

    耳机说:神乐署是管理祭天时演奏古乐的机关,是专门用来培训祭祀乐舞人员的机构。在太平洋战争中,日本人占了北京,拿神乐署来当病菌研究实验地,在里面研究病菌,而且拿中国人来当实验,无数人民进去了,就没有在出来。

    耳机说:祈年殿光绪十五年毁于雷火,后重建。

    耳机说:......

    折服人心的建筑都要背负沉重的历史么?或许,又或者真的,我不知道。

    虽说天气尚寒,天坛的有人不算少,我看着有人在丹陛桥上蹦蹦跳跳,在祈年殿pose拍照,在说着皇乾殿是仓库?在古稀门外吃着泡面......我不知道天神会不会宽恕蹦蹦跳跳的无心之过,我不知道祈年殿是不是微笑着配合拍照,我不知道明清八代帝王会不会跳出来说皇穹宇是日常供奉牌位的寝殿,我不知道走过古稀门的乾隆帝会不会被泡面的香气吸引......我不知道。只是,我大概不会再在丹陛桥上行走了,我大概会再次来到这里,静静地,听着天坛这位老妇人和我浅浅倾诉。

    说话使我思考,而写作才是我在感受。

    神乐署、斋宫、圜丘、皇穹宇、祈年殿、皇乾殿;古稀门、花甲门、七星石、九龙柏;蓝色、黄色、绿色的琉璃瓦、艾青、洁白的汉白玉;还有那蜿蜒、挺立的古树......天坛的一草一木都在不经意间说着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我只听到了只言片语。

    琉璃瓦

    天坛公园,如今是公园,众人皆可游之,而明清帝王只能在天坛三大祭祀之礼时才得以光明正大得来往。今人可见天坛四时之景,帝王只见脚下寸步之方,今人幸矣。

    我愿对此敬重:只因,曾经天神之下的帝王,怀从不怠慢的敬畏之心,为率土之滨,无数次叩拜,只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后记:

    古之帝王,为求得国之安康,行祭天、祈谷之礼,敬天地神灵亦可谓敬畏自然,因循自然规律。观今之破规革新、毁林污染......岂有不愧之心?

    人皆言,帝王之心,是以天下为掌控,至尊无上。岂不知,帝王为普天安康求皇天大帝庇佑,行三叩九拜之礼。不敢不严守,不敢不遵从,是以容纳天下之心,律己之为造福天下,不可谓不辛劳。因高位所肩负责任之重,要无愧苍生,必恪守自身,不闭视听。

    古之神行走至丹陛桥,今游人行走践踏;古之帝王不可轻易游走之天坛,今开放为公园。利否?劣否?吾不知其解。

    祈年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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