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元门前的小小凹地里,有一棵枳椇树(本地称鸡爪树),树旁伴生着一株樱桃。它们俩矗立在围墙边,像一高一矮的忠诚卫士,不分昼夜地给小区警戒放哨。
骀荡的春风给东山的大小峰头洒上粉扑扑的颜色时,樱桃树才催发出毛茸茸的芽苞,枳椇呢,还是光秃秃的,不着片缕,干瘦极了。落英飘飞的日子里,它才一点一点地展露出生机。
转眼到了仲夏,筋络纵横分明地爬满深绿宽厚的叶,从四楼的阳台上望去,正好能看到它的树冠。那摇摇曳曳的方寸嫩绿,成了歌唱家们的最佳舞台。
早早试嗓的是画眉鸟。画眉鸟是二楼马师傅的爱物,一对。烟黄的竹笼罩上蓝色的土布套子,天刚蒙蒙亮时,笼勾搭上了树枝,帷幕升起,一声婉转悦耳的鸣叫就冲破灰蓝沉寂的天空。不多时,远近渐渐地显露出激昂的白光,旭曰的辉彩投射到鸟儿上翘的丹凤眉眼上,使它更加忘情地从胸中抒发出如潮水般的连绵咏叹。
我曾经一度对绣眼鸟(本地叫黄豆雀)的叫声着迷。它们通常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间或有一两声短促的鸣叫,似乎很得意,又像是吐出嗔怪,普通平淡地对话吸引着我,因为我费尽心力,总也找不到它们的踪影。在不高的球形灌木里,在枝叶浓密的小树阴中,它们显得多么的快活!它太小了。终于,在甲秀楼旁的一个春曰浓浓的下午,一株肆意开放的红梅树上,有好多,好多的黄豆雀在眼眶里跳动。黄绿色的小马褂,眼圈是白色的,“绣眼”的称号非常妥贴。尖尖的小嘴指挥着米粒大的灰色绒头,左探右弯,吸食蕊蜜,间或小尾一翘,蹦跃着留下一痕苍白的印苔。就这样,一小时相距不过四五十公分的打量与欣赏,让我完完全全地心满意足起来。
噪鹃的孤鸣总是很准时。“喔哦,喔哦”的单调音频相当有穿透力。白天传递的是幽静,夜晚就是惨淡,忧郁,甚至有些渗人!唯怪叶面枝梢上很难觅其踪影。
枳惧花杜鹃属类中的四声杜鹃叫声那才叫一个潇洒。“呼、呼、呼、呼”四调抑扬,像在吊嗓,又像绕梁,唱尽四季歌,真言撞胸膛。也有人称它“光棍好苦,光棍好苦!”可怜的兄弟。每当它的洪亮鸣唱回荡在四周时,我就仿佛置身于深山幽谷,清涧松风之中,地上开满了各式各样的野花,花香萦绕,全身心都是安康平和。可惜它不常来,有时由苦恶鸟替代出场。
苦恶鸟的叫声很有点俏皮戏谑。传说这苦恶鸟是一妇人所化,她嫁入夫家,上孝公婆,下抚子女,把丈夫服侍得妥妥贴贴,然为小姑所忌,百般劬劳不抵上下嘴皮,终含怨而亡。“恶姑、恶姑”就此流传。然耳中所听为“吾喂、吾喂”,好似有人得意时打的一个唿哨,难道境由心生吗?
在我少年时,常喜欢挎一把气枪和伙伴在厂区周围的山林里四处游荡。子弹是圆头空心铅制的,盒装,拈起一枚,沾点唾沫,送入枪膛,有一种耀武扬威的感觉,男孩嘛!那时的鸟雀比现在精乖多了。屏气凝神的蛇形,蹑手蹑脚不说,眼神也不能对上,一切都要衔枚急进,忽猫腰,忽卧倒,半闭半咪着的双眼,射出攫取的凶光。杀气盈天!要不说它们聪明呢,总能感知到,让人最后常常一声叹息。一天,追逐累了和伙伴坐在一棵高大的枯树下,来了一群吵闹的麻雀。也不瞄了,手臂上指,抬手一枪,扑棱棱就掉下一只来,捏在手中一看,全须全尾,竟是给吓死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看来,它也是有心境的。
夫人要绿色营养,在阳台上种了点蔬菜。土备好,打匀,拌肥,专用的塑料种植盆从网上购来,撒下种子,隔三岔五地浇水。不久,那绿色的小苗就悄悄地从黑色泥土里钻出,一丛丛的,纤细,幼嫩,能柔软你的心。可惜这种柔软隔天就消失了,好像从没闯入过。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终于被麻雀的到来破解。有只麻雀好似有痒症般,每次来都要在细泥地里打个滚才扑棱飞走,形成了浅浅的一个小窝,好似我们常在微信中点发的笑脸。这个狡猾可爱的小蟊贼!
黑头翁是枳椇的常客,成双成对的来,秋季更盛。枳椇花蕾初孕之际,淡绿的小拳六七个,势如鸡爪,淡黄翠绿的花期过后,果柄渐渐膨胀,十月经霜一滤,肥厚扭曲的肉肉就可采摘食用了,甘甜满嘴,回味悠长。
夜风和树叶哗啦啦地调笑着。寂静的夜,远处传来抽噎的蛙鸣,纺织娘开始工作了。明天,什么样的鸟鸣能把我从沉睡中唤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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