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

文/紫芋湾

我们常常因一句话语而感动，也因它而受伤。

我现在供职的是一所九年一贯制的学校。刚来那两年，学校给我调配到小学部教一年级，做班主任。作为一个教初中的语文老师，教小学，我当时心里嘀咕，没事，到哪个山头唱那个歌，哪有不会的，“什么事不是会了才做，而是做了才会”。

教了两年，学校又给我调配教初一，做班主任。所以，每每走在校园里，不光有一群初中生见了我打招呼，还有一群稚嫩的童声热情地呼唤我“郑老师”。甚至有时，在课间操的列队里，我所教过的小学生也会，随着我风一样的身影飘过对我的呼唤。连现任他们班主任的胡老师，也会投过一脸挖苦的表情，学着孩子们稚气未脱的调调“郑老师”。我唯有呵呵回应。

01

昨天中午，在食堂就餐完，下楼梯的时候，又碰见几个曾教过的小学生，“郑老师”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我连连回应“哎哎哎哎”，不想冷落他们。突然感觉有脚步紧追不舍：“郑老师，你现在教初几啊？”

“我现在教初二啊。”

“你为什么要去教初中？”

“嗯，学校要我去教初中的。”

“那你什么时候教我们呀？”

“嗯，你们现在四年级，过两年，等你们上初中了，我就教你们了。”

“我们还有两年上初中，到时你千万别退休啊，你要在初中等我们哦！”

“好的，老师千万不退休！”

我的步伐远离时，背后响起一片欢呼声。

走在路上，看着校园上空的蓝天白云，尽管天没有那么蓝、云没有那么白，我的内心洋溢着温暖，嘴角荡漾着美好。不管以前带他们的时候，有没有骂过他们，有没有带给他们一些不理解的“伤害”，最终，时间沉淀下来的都是一些让人回味的东西。

02

昨天放学的时候，朱同学由于上课讲话，被记名字，要留校学习。他指着鼻子大骂值日班干部，狡辩自己上课时没有说话，那架势就要开始撸袖子干起来的样子。班干部也不甘示弱：“你坐在第三大组，唐同学坐在第一大组，你们声音这么大......”没等说完。

朱同学赶紧反击道：“你刚刚也说了，我们两个中间隔着一大组，怎么说话？怎么说话？”

班干部怒目圆嗔，说：“郑老师，我看见他们互相在那儿嬉笑！”

我一本正经地扭头朱同学：“你笑了吗？”

朱同学指着手，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继续说：“上课不用心，在教室里玩，肯定是不对，值日班干部写了你的名字也是为了督促你学习。”

“她督促我？她分明就是跟我有仇！”

话一说完，朱同学拎着书包走到自己的座位上，趁我不留神溜出门口，等我发现时，他早已“风度翩翩”扬长而去。

03

有一回上课时，唐同学笔掉了，她蹲下去捡，不小心碰到了前排朱同学座位底下的篮球，球向前滚触碰了他的脚。朱同学二话不说，拿着课本反手打过去，正好打到了正要站起来的唐同学。还没下课，一个哭鼻子，一个骂骂咧咧来到我的办公室。

我还没开口问呢，朱同学着急说：“她要害我！”

“他怎么害你了？”我问。

“上课的时候，她在我座位底下搞名堂，不是害我干什么！？”

“你的鞋带被系在一起了？”

“没有。”

“你哪里受伤了？”

“也没有。”

“我看到的是，她哭了，而你好好的。”

“我好好的？”朱同学大声地反问我。我知道他想表达，他心里也受了委屈。

我思索性地问他：“也许，她是蹲下去捡笔呢？”

唐同学激动地说：“郑老师，我就是蹲下去捡笔的。”眼泪汹涌得更凶了。

话音刚落，两个开始对骂。

......

04

在我的印象里，朱同学总是把人往坏处想。

昨天下午，我们上了朱自清的《背影》。课上到最后，我给大家看了董卿在朗读者中读《背影》的片段：“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下身去，尚不大难......你想，或者你不想，他都在那里。父亲，是我们一生下来就看见的那个人，或许我们用一生的时间来读他，都读不完。”

我接着说，我的妈妈也经常这样说，这一辈子读我的爸爸，都读不完。或许有一天，等我的妈妈去世了，或许等我的爸爸去世时，我或许能更加清楚地读懂他们，或许那时才能激发我内心对他们隐藏的情感吧。这句话还没说时，朱同学的声音已经在教室里回荡了：肯定是你先死！

有几个同学回过头去看他，下课铃响了起来，我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就下课了。

今天，像往常一样，我走进教室，查看人数，检查卫生，看各班干部有没有“各司其职”。转了一圈后，心情还不错，我的眼睛瞥见了朱同学。他正在轻声地读着古诗，我有点欣喜，于是喊他到教室外面谈话。

他的态度轻松，又是赞新的一天。

我夸他：“区校运会上你表现很棒，长跑短跑接力跑都得了第一名，祝贺你！”

他笑了。

“朱X，你的每一份进步，老师都看在眼里，我真诚地祝福你越来越棒！”

他点头，眼睛没有和我对视，嘴角却是微笑着的。

我接着说：“昨天中午，我遇到了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想要跟你分享一下。没教你们前，我教了两年小学，你们也发现校园里每次都有一群小朋友对我非常热情，每次走过时，总会听见他们喊我郑老师（他点头）。连在操场上也是，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关注过（他继续点头）。中午吃饭下楼，又碰到他们，他们问我什么时候教他们，我说过两年。他们要我不要退休，要我等他们上初中再教他们（他笑了）。如果当时你是我，听到这样的话你会不会很开心？”

“会。”他笑着说。

“朱X，而昨天在课堂上，我们上《背影》的时候，你说了一句话，我不是没有听见，而是装作没有听见。因为我觉得你不是真心那样说的，是说着好玩的。（他点头，没有微笑，脸上凝结着一种复杂的情绪）郑老师比你大很多岁，不会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我会在心里不计较你的。我想把我的想法告诉你。”

说完，我对他笑。

从他的脸上，我能读到，什么都释怀了。

我只愿，孩子们的心，能敞开一点，再敞开一点，多住一点阳光，温暖自己，照亮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