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要。”我直截了当地说,“人生规划是为conformist准备的。他们喜欢一成不变,或者打一开始出生的时候呆头呆脑的,不知道他妈的世界上到处都是要用货币付款的恶心和痛苦的事情。我能说这一句话吗?你的价值观和世界观随时都可以被打破-可能是一个人可能是某位心灵导师,用50块钱一小时来骗取你的血汗钱,还有只是知识面的欠缺而已。没有疑问是不可能的。一位学术大师绝对不会规划自己的未来,实际上在和你们这些不严格规定词汇意义的人解释这个问题,那是很简单的。”
我拷着脚镣,坐在审讯室里,一个小说人物的好题材。对面的那位心理医生打理西装整齐。
“他们派你来检测我的精神问题。”我指着太阳穴嘲弄地说,“然后决定我的后半生是死在牢里还是精神病院里。如果我的鉴定为真-不对,鉴定为精神有问题,我会被载往州北的精神病院……那会动用一个小警卫队的军力护送。他们的工资需要多少人的税才能补上呢?”
“你小时候没有做过人生规划吗?我是说那种,不带很多他人的偏见和现实带给你的压迫的那种,有些听上去很蠢,根本实现不了,像是……我想想,”他把笔放进嘴里咬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像是成为某个国家的国王,变成宇航员这些事情?”
“好吧,好吧,我想想,嘴倔的家伙。毫不夸张地说我出生贫寒(他的眉毛轻微颤抖),好,我成功地令你感到厌恶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开始在附近的一个图书馆里看书,什么都看,性启蒙,哲学启蒙……在我看那些书之前我的人生规划就是在十三岁之前出版一本自己的书。后来我注意到大部分小孩这个年纪还在啃泥巴上小学,背着他们的父母开着黄段子玩笑……”我指着桌子上的小凹槽。
“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我给十四岁的自己定了个目标,那就是在十四岁之前一定要赚到第一桶金,一千美元。可是在一个劳动力过剩的城市你一天最多拿到五卢布而已,那还是整日整日的工作-”
“我到了十五岁的时候知道了整个世界的基本驱动力是什么,权力,生存和乐趣。那个时候我想在成年之前实现自立,我不能再依靠我的父母而活了。可实际上对于一辈子没有机会出头和残疾的人士来说,书籍就是最毒的毒品。我日日夜夜研究那些学术作品,整整一年。十七岁那年冬天我患了伤寒。
等我二十岁的时候,我准备攻读学士学位,虽然现在看来没有多少用处……但我仍然仰慕着巴赫和巴斯德这类领域里的尖端。
我父亲死了。他临死前告诉我,我有家族遗传病,‘你最多就活五年了。’他还跟我说了些情意绵绵的话。”
“你爱你的父亲吗?”他问我。
“是个标准的天主教徒形象-是,没错,我爱他。世界上正是有他们这样的人才会变得不那么讨厌。”我望着窗口外。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看着他,带着一种异样的表情。“我要死了。这个世界与我无关了。”
“你不怀念这种感觉吗?……那种拥有时间,你可以尽情地挥霍,想象未来有多美好?那些人生规划是你的时间,是你的一辈子。它们不是提醒你应该要做什么,而是提醒你你还有多少的时间。我们不是一辈子不会改变的人,但起码我们都会死,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
我咬紧下嘴唇。
“我们讨论这个主题有什么意义吗?只是为了让你完成你的职责-鉴定我是不是个白痴……”
“你的人生够短,我可以一下一下分析你的一生。你是个书呆子,沉浸在无法解决的现代科学难题和人际交往的缺陷里,你看到了部分别人看不见的现实,可以算是哥德尔不完全定理的反应了。——你总是在抱怨现实,这就是问题所在。大部分精神病人的体征都是这样——对这个没兴趣对那个没兴趣,自以为自己掌握了不少知识,其他人都沉入了娱乐业的深沟里——但我想说,人生规划这一个问题我就可以看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了。不是所有人都指望他们所创造的东西有价值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不会做些操蛋的事情的。他们想这么做。如果你只看到了生活有价值的,能让你受益的一面,你是永远看不见快乐的。”他摆着头说道,“我问完了。你知道吗,我曾经问过一个流浪汉最快乐的事是什么,就是弹那些对他每天吃饱肚子和精神补足没有任何用处的事情。那是一支笛子。那是一首来自西班牙老卡斯提尔地区的民谣。他不是西班牙人,但他有一个西班牙人朋友。”
我没有说话。
“但我们始终是在讨论人生规划的问题,别把它扯到快乐和欲望上面去。”我在做无力的抵抗。
“快乐和欲望就是人生规划想要达到的目的,赤裸裸的,对。一旦你讲到这件事情的结果,我就觉得有点恶心。”他关上书本。“我在年末之前有一个计划:一有机会就在推特上怼一下特朗普。”他站起来,“高兴一点。你已经不用再受苦了。不像我们。好吗?”临走时,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某种意义上来说,你是个救世主。“
我没有说话,我想起了某些不可言喻的可怕的故事和传说。
“这家伙是个正常人。”我听见他在窗外和警察说,“带他去执行死刑吧。”
我把脸深深地埋进手臂里。
当我十二岁的时候,那是一个平常的冬天,我家后院是一块大大的垃圾场,我在一张平民窟的黑板上,认真地写上我今后的人生:到我十七岁的时候,我会考入威斯敏斯特大学,在那里度过我最幸福的四年大学时光,浮光掠影,匆匆而过。我找到了一位伴侣。二十二岁的时候,我在苏格兰的一座牧师教堂里,单膝下跪向她献上戒指。那是一个阴雨天。我想要一个幸福的结局,而不是一出完美的悲剧。我看着她,她的头顶都是花瓣,眼睛是淡淡的蓝色,她朝着我笑,我穿着廉价西服,走到花圈面前。那个时候我的父亲早已去世,我的母亲独自一人坐在雨里,流着眼泪。牧师向我们念宣誓词,我亲了她一口,而她却久久没有松开。我们有了孩子,我的母亲死去了,葬在纽约公墓的某一处,我时常会去看她,带着我的八岁的儿子,上面写着一句十分有哲理的话:我们都已逝去,如今只是泡影。当我的儿子十二岁的时候,他跟我一样年纪的时候,他会问我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会告诉他事实,这个世界如此险恶。
但你永远也不要告诉别人。
他笑了,他发誓他不会。
我明天就要死了。
今晚,我起码可以看见他的笑脸。
曾经那些照在我额头上的阳光哪儿去了,我生命中的阳光啊,它已经走了,它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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