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穷,一年到头吃不上几顿细粮。只有年节时打打牙祭,平素很难见到。
有一年部队拉练,驻扎在我们村,我家幸运地被安排为官兵义务做饭。这下,把我们几个孩子高兴坏了。因为,我们会偶尔被“关照”下,吃上几块大米锅巴解解馋。那干酥脆爽的锅巴进入口中,细细咀嚼,一股醇厚的米香顿时溢满唇齿,至今想起来,仍余味无穷。
只是,这样的幸运并不能持续太久。等到部队完成任务,迅速撤离,我们几个又被打回“解放前”,吃着玉米锅贴,啃着咸菜疙瘩度日。
那时候,玉米就是主粮。上顿玉米碴子粥,下顿玉米面干粮。每到开饭的时候,大街小巷飘散着浓浓的玉米味。
说起来,玉米的味道甜甜的,香香的。尤其夏秋季新掰的玉米下锅蒸煮,几个小时后,香气扑鼻而来,让人垂涎欲滴。可如果每顿都是这浓烈的玉米味,即使再好吃,也让人生厌。况且对比细米白面,它还是有些粗糙,口感略逊一筹。
单调的饮食,并没有影响我们姊妹的食欲。到现在我们对玉米仍情有独钟,算起来那可是妈妈的功劳。
妈妈对孩子是极有耐性的。为了孩子能吃好,对玉米面的做法真是绞尽脑汁,各种玉米美食花样翻新,一连几天都不会重样。
除了传统的玉米面窝窝,糊糊,锅贴外,还有蒸饺,韭菜盒子,猪毛菜干粮,发糕,布了,酸烙糕,疙豆,钢丝面等等,而妈妈最拿手的,我们又百吃不厌的,就是玉米面煎饼。
说起煎饼,可谓源远流长。距今5000年前,北方人就用陶鏊摊制煎饼。到明代时,制作方法已与今天大体相仿。
它的受众之广令人称奇,不仅是寻常百姓餐桌上的必备食物,就连三月三上巳节这天,唐朝宫廷御膳里也赫然在列。
妈妈的味道文人对之也一往情深。据说,唐代文人段维才思敏捷,堪称那个时代的“大神”。他爱吃煎饼,痴迷程度不亚于川人的“无辣不欢”。一次,他与友吟诗作赋,文思泉涌。一张香脆爽口的煎饼刚刚出炉,一首诗便一挥而就,让众人叹为观止!
清代大文学家蒲松龄,满怀敬意写了一篇《煎饼赋》,描摹其外观“圆如望月,大如铜钲。薄似剡溪之纸,色似黄鹤之翎”,味道“三五重叠,炙烤成焦,味松酥而爽口,香四散而远飘。”
关于煎饼,历史上留下很多有趣的风俗。比如,人日、天穿日、乞巧日,人们都吃煎饼。
正月初七,称人日,这一天吃煎饼是从宋代开始的习俗。宋吕原明《岁时杂记》里讲:“人日前一日扫聚粪帚,人未行时,以煎饼七枚覆其上,弃之通衢,以送穷。”扔几个煎饼当作送穷祈福,挺有趣的做法。
正月二十,为天穿日。据传是女娲补天的日子。在东晋江东一带,在这一天会用红丝线系上煎饼,放到高高的屋顶上,视为“补天漏”。宋代李观有诗云:“娲后没后几多年,夏伏冬愆任自然。只有人间闲妇女,一枚煎饼补天穿。”
乞巧节,即七夕。七夕之日,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百姓怕他们饿肚子,做出美味的煎饼,以为供祭。
看来,一张又薄又脆的煎饼,饱腹之余,又承载了人们多少美好的愿望与深情寄托。
煎饼从原料上看,有小麦,玉米,豆面,高粱面,地瓜面,荞麦面等等。而且今天传承下来的各式烙饼,馅饼,鸡蛋灌饼等等,都是它的衍生品。
据传,山东泰安是传统煎饼的发源地。唐朝时,就远近闻名。相传黄巢起义军驻扎在泰山,当地百姓曾以煎饼劳军。
妈妈的味道一般制作煎饼,都是平底锅。用木制刮板,把面糊糊在锅里均匀摊开,形成薄薄的一层。一旦熟了,就用铲子出锅即可。
而妈妈是用普通做饭的大锅,四周是倾斜的,锅底也不平。所以,制作起来,有一定的难度。稍不注意,就会变焦或易碎。这时,需要火候适当。不能过猛,也不能太小。另外,手劲,速度都要跟上火候。如何制作呢?
首先,妈妈把事先磨好的玉米粉和成糊糊状,既不能稀,也不能太黏稠。
然后,在锅温上升后,用猪皮蹭锅,目的是煎饼不粘锅。再用勺子把糊糊由锅底向四周转圈倒入锅中,随即用铲子向周边用力抹,直至形成一张圆圆的煎饼。
这一擦抹过程颇费功夫,糊糊不能太厚,厚了就缺少韧性,太薄了又不易成形。因此,制作人要有极大的耐力,且手劲十足。同时,要避免滚热的铁锅把手烫伤。
往往这时候,妈妈的脸在高温炙烤和热气的熏蒸下变得红红的,汗水顺着额头不住地向下流。我们一边烧火添柴,一边替妈妈擦汗。
最后,一张又酥又脆、黄澄澄的煎饼成形时,妈妈会沿着它的四周,小心翼翼给铲下来,放到一个高粱杆编制的盖帘上。
每一张煎饼的工序都如此繁复,当所有的煎饼大功告成时,在一旁已等不及的我们会纷纷拿起煎饼,大葱蘸酱,大快朵颐。或者,稍软的,我们在里层涂上酱,放上葱叶,生菜叶,香菜,卷起来大口享用。这时,妈妈会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一脸的欣慰。
入口即碎,香甜可口的玉米面煎饼,是我们儿时最难忘的记忆。那清香绵长的味道,无论过了多久,都会再次牵动我们的味蕾。
那以后,我也曾在山东泰安,曲阜吃过当地的煎饼,虽然也酥脆爽口,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妈妈做的煎饼,或许,只能在记忆里找寻了。
妈妈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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