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陈北宋
故园无声.jpg本周是项目演示,我所在的项目组并不是这个重点实验室的关键项目,所以人员不多。负责人是李副教授,平时是我和高博士把握进度。项目组细分成三大块,每块里面有五六个研究生根据我和高博士的要求调试代码,抓取数据包进行数据分析。我和高博士会根据数据分析的结果提炼观点,如果有价值就会写成论文发表。
实验室主任今天也在,这个大boss才是我名义上的导师,但其实我们平时见不了几次面。对于我所从事的研究他只把握方向,具体怎么做全靠自己平时收集资料。大方向是关注当前国际上这个行业的主要研究点在哪里,努力跟上,并争取在同水平的不同研究点上有所收获。
如果落后于同行业平均水平,写出来的论文就不会有期刊愿意收,谈何毕业!
“陈博!”
朱颖在旁边叫我,我又走神了。为了方便称呼实验室这一众博士生,研究生们一律在我们的姓后面带一个博字。“陈博”这个蛋疼的名字叫得就是我。
我还是冰清玉洁的未婚女博士,我什么都不知道,嗯,爱叫就这么叫吧。总不能因为这个称呼让人有关于某种生理现象的联想而不准这么叫……
我很感激齐齐,只有她不这么叫我,她叫我师姐。就为这个我也爱她。
“怎么了?”我转过头问朱颖。
“李老师在门口叫你!”朱颖指指门口,果然穿着深绿色西装的李老师在门口看着我。李老师平时着装很稳重,这几天性情大变,买了一件深绿色的西装,里面穿了三件衬衣,一件灰色,一件白色,一件浅粉色,一排衬衣领子齐刷刷的立在他的脖子下,像等待检阅的士兵一样昂首挺胸。
我站起身走向门口,“李老师,找我有事?”我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努力忽略那一排等待检阅的衣领。
“我刚从赵老师屋里出来,他让你过去一下。”
心里略忐忑。走到赵老师办公室门口敲敲门后推开,问“赵老师,您找我?”
“这儿有几封国外的邮件,你帮我回复一下。”瘦瘦的赵老师从老板椅上站起身,从他那张黑色的大办公桌后面走出来,端起书桌上的水杯坐在靠墙的黑色真皮沙发上。
“哦,好的”,我熟门熟路地走过去,看向大大的液晶显示屏。
“这几封是国外的期刊请您审稿的,附件都带有论文。时间大概两周左右”,我浏览着邮件对boss说。
“我这几天要出去开会,没时间审稿。这样,你把邮件转发到你的邮箱,看看和高博士或者那边几个人把这几篇稿件分着审一下,写好审稿意见后发到我的邮箱。要认真审啊!你们都是快毕业的博士,论文都发表了,也收到过不少审稿意见,应该很专业了。”
“好的。我已经转发了。大概一周后我收集完审稿意见再发给您。”
“怎么样,毕业论文写好了吗?”赵老师一边吹着保温杯里的茶叶一边问我。
“基本写好了。我们几个进度差不多,咱们是三月答辩是吗?”
“暂时定的是三月,答辩委员会的人我已经找好了。好好准备,你们这一批学生很好,都没问题。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收到了一个国家机关的offer,我打算就去那儿了。”
“哦,挺好的。本来想让你留校,可你知道那边大项目还没完成,杨博士和田博士在这个项目已经干了快四年,还有一年才能验收,他们不能走。我已经跟学校谈妥,也征求了他们本人的意见,让他们留校了。这样一来今年的留校名额就用完了。你如果愿意留在这儿,只能推迟半年毕业,用明年的留校名额,还要继续读博士后。学校的新规定,博士生留校,必须先在博士后流动站工作一段时间。”
推迟半年毕业?No!
“不用了,我就去给我发offer的单位就行。谢谢您了,如果咱们实验室确实需要我,到时我再回来。”我对赵老师说。
三年前当大学老师对我来说确实有一定的吸引力。可在我读博士的三年以来,我亲眼目睹搞科研的大学老师有多辛苦。李老师年年从正月初五开始就泡在实验室里,十多年里勤勤恳恳,从不迟到早退,每天都看论文指导学生,到了四十多岁,还只是副教授。
扪心自问,我做不到他那样任劳任怨,也不具备比他更优秀的科研能力。
从赵老师办公室出来,我穿过走廊,爬上一段又陡又窄的楼梯,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楼顶层,四周围着铁栏杆。
阳光很好,虽然不温暖。
不,阳光是温暖的,都怪这肆虐的北风。
我在楼顶层伫立良久,四周很安静。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声响那么遥远,犹如天籁。我掏出手机,今天早上的新闻报道了彭招娣的消息:留美女博士被父亲砍死,父亲竟称不后悔。我又一次打开链接,看了一遍又一遍关于彭招娣的报道:“在回娘家探亲的几天中,关于让女儿彭招娣在县城买楼房给儿子娶媳妇的逼迫,无时无刻不再进行。12日,女儿订票准备返程,没有逼出钱财的彭令渐渐陷入歇斯底里的疯狂:女儿白养了!唯一的儿子娶不上媳妇,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活不好,你们也别想活好!他操起斧头奔向女儿的房间……”
我把手机切换到信息页面,翻看前几天跟安成的信息:“安成,你怎么样,还好吗?小宝还好吗?”
“小宝我爸妈带着。我想去一趟招娣的老家,我爸妈坚决不让。”
“招娣的事情……怎么样了?我不敢打她家里电话,也不知道该问谁。”
“后事她叔叔已经办完了。我让招娣堂兄把她所有东西都邮给我,别的情况我也不知道。”
“小宝全靠你了,多保重安成。”
……
我看着信息,嘴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招娣的名字,心钝钝地疼。
手机铃声响起,屏幕上显示:齐齐。
我接起手机:“齐齐,你不是出差了吗?”
“我回来了。周末一起吃饭吧!”
“行啊。”
齐齐去年6月份从实验室毕业,去了一家全球五百强企业做研发。五月我陪她去参加面试,面试地点在北京友谊宾馆,我也借机进去参观了一下。果然名不虚传,古色古香,与很多现代化的宾馆相比确实古朴雅致。
面试成功。我说:“军功章里有我的一半,你要记得是我陪你进入了五百强!”
她哈哈大笑:“好的好的,拿了工资请你吃饭!”
周末我和齐齐约在地铁站附近的购物中心见面。购物中心有五层,所有项目应有尽有,可以吃饭,吃完饭可以看电影,看完电影还能去逛逛服装和电子产品,是个周末消遣的好去处。
我看见她迎面走来,身上是深蓝色及膝羽绒服,黑色打底裤,脚上是黄色长款皮靴。我皱了皱眉,这不是去年冬天在学校常穿的一套衣服吗?忍不住问:“怎么了摩登女郎,拿着五百强的工资,怎么不捯饬捯饬?”
她苦笑一下:“现在手头紧张,今天你所有的消费我刷卡,你给我现金。”
“你这不是变相套现吗?”
“不,赤裸裸的套现”。
我看她,她也看我。我俩相视一笑,我说:“得咧!今天你就好好请我吧。”
那天我把蓄谋已久的大衣买了,还买了一双棉靴和计划外的春装。齐齐兴高采烈地给我刷卡,掳走了我一大票现金。
我抱着一堆战利品回到宿舍,越想心里越不对劲:“怎么她一个上了班的人,还要我一个穷学生这么接济她?”翻翻自己空荡荡的钱包,叹了口气,接下来的半个月只能去食堂啃馒头就免费咸菜了。
不管怎样,买了自己喜欢的衣服,心里渐渐高兴起来,这几天时刻悬浮在面前的招娣的脸庞被我暂时忘到脑后。我换上新买的大衣,在门口那块穿衣镜前面揽镜自顾,越发觉得自己肤白貌美,仿若天仙。忠南出国有段日子了,以往我买了衣服在他面前显摆,他一般只会给出两个评价:“挺好的”,或者“穿着玩吧”。
时间长了,我渐渐领会了他的意思。“挺好的”就是这件衣服不错,挺适合你。“穿着玩吧”翻译过来就是不怎么样,眼光差劲。
不知道忠南看见我买的这几件衣服,会给出哪个评价?我边一件一件的试衣服,一边在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
宿舍门打开了,金悦挎着包走进来。我给她打招呼:“回来了?今天去哪儿了?”
“去实验室了。论文昨天晚上收到了反馈意见,让尽快修改后发过去。我只能快马加鞭的改啊!”她踢掉鞋子,把包放在桌子上,厚厚的大羽绒服也被她三下两下脱下扔到床上,整个人扑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这篇论文发表后够了吧?”我脱下大衣,坐在凳子上开始穿棉靴。
“不够啊!那篇会议论文虽然被EI索引,但是今年新规定EI索引的会议论文不算,必须是期刊才行。倒了个霉的!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金悦闷声闷气地说。
金悦最近在跟她那个所谓的男朋友闹分手。为什么是“所谓的男朋友”?从住进这个宿舍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这男的怪异。起因是她男朋友从来不给她打电话,我随口问怎么从来不见你男朋友给你打电话?金悦说他没有手机。
什么?我震惊了。这年头连街上捡破烂的都有手机好吗?
“你确定他不是骗你?”我问金悦。
“他说他不喜欢电子产品。”金悦无可奈何地说。
“那你们怎么联系?”我太好奇了。
“用他办公室的座机联系,他趁大家都不在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还告诉我没事别给他打电话,怕领导知道了影响不好。”
“这套说辞你相信吗?现在手机不是可有可无的装饰,而是必备品!他好歹研究生毕业,工作也不错,别的不说,他不出差吗?不出去办业务吗?领导会允许他不带手机吗?”
金悦有点犹豫。
“啥也别说了,赶紧分。这你都信,骗傻子呢!也就是你吃这一套。别人谈恋爱哪怕借钱也要买手机呢!你这位可倒好!”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金悦哭了。谁都不是傻子,她能不知道对方是在骗她?
这得有多卑微?!我打心眼里看不懂金悦这姑娘,省会城市的独生女,父母都在官僚系统里,从小娇生惯养的长大,到现在快三十了,她妈妈还经常坐着火车来学校给她洗衣服洗床单被套呢!要说她也不缺爱啊,怎么这么作践自己?气死我了。
不过从我直言不讳地让她跟男朋友分手以后,她再也不跟我说他俩的事情,整个人变得消沉了很多。我暗暗猜想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金悦的父母知不知道自己女儿在谈着这么不靠谱的恋爱。
我见过金悦的父母一次。她母亲浓眉大眼,很宽阔的额头,五官端正,一看就是富足家庭保养得当的女人。金悦的鼻子和嘴巴像她的妈妈,鼻子以上copy了父亲长相,额头有点窄,眼睛不够大,让她站在人群里远远没有她的母亲出众。
“我就鼻子以上像我爸,结果我妈是美女,我变成了路人甲。”金悦愤愤不平地说。
“可以了,咱这长相也不差了。你看看我这一张婴儿肥的脸,全是肉。你知道我男朋友说什么吗?说我洗脸都浪费水,洗面奶得比别人多用两倍。”
噗嗤一声,金悦喝的茶喷了出来。
紧赶慢赶,终于在最后期限打印完毕业论文,15份,沉甸甸的。
篇幅压缩了好几次,字斟句酌地把字数控制到学校规定的上限。写博士论文都能话痨,我也是佩服我自己。
吭哧吭哧地把厚厚一摞论文拿到实验室,甩甩酸痛不堪的胳膊,略作休息,随手拿起一本崭新的博士论文。封面用黑体字端端正正地印着我的姓名、专业和论文名称等信息。看到自己的名字这么郑重其事地出现在封面,心里怪怪的。我不是对自己的名字不满意,但每次让我亲口说出自己的名字,总是说不出的生疏。不过写自己的名字倒是很顺溜,在各种场合因为各种需要写出自己的名字,恐怕是生活里最司空见惯的事了,跟吃饭睡觉一样自然。
翻开论文,油墨气味扑鼻而来。
三年多的努力就这样浓缩成了数十页薄薄的论文。翻看着自己亲手敲出来的一行行文字,一幅幅图表,和那些动辄好几十厘米长的包括高阶求导和极限等在内的数学推导公式,只觉得恍如隔世。
这是我的博士毕业论文,我真的要毕业了。
如果再来一次,你还有勇气吗?如果这样的生活继续下去,你能够数十年如一日地坚持吗?
肯定没有 and 坚决不能。
Boss联系好了答辩委员会的几位主席,根据要求每人需送出五本论文给不同院校的教授评审。我的论文集中在清华大学和中科院。在十二月北京的严寒中,我在网上查好线路图,用牛皮纸袋装着论文,坐上公交车出发了。
中科院顺利送达。去清华大学时我下错了车站,本来应该在西门下车,我却跑到了东门。“挺好,我就这么穿越校园,顺便领略一下清华大学的美景吧!”我心里乐观地想。结果从东门到西门走了将近五十分钟,中间可能还绕了路。
不愧是清华大学啊!我边走边心里啧啧赞叹。到后来却再也无心欣赏风景,脚疼的要命。早知道走这么多路应该穿一双运动鞋!
回到宿舍,我把高跟鞋脱了狠狠的丢到一边,用手揉了揉又红又肿的脚趾,正打算倒点热水好好泡泡脚,手机响了。是忠南。
“hello!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你在学校?”忠南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这次公派出国培训将近两个月,我们也两个月没有见面。
“我在学校呢。你在哪儿?”
“我在家里。”
“我这就坐公交车回去。”
“好。我不去接你了,整夜坐飞机拖着箱子赶回来,眉心疼。”
“不用不用,你歇着吧!”
我快速穿上袜子和鞋子,拿上手机和其他随手用品,背着包走出宿舍。下了宿舍门口的天桥是公交车站,坐公交车直接到达离家只有五百米的地方。
还没到晚高峰,车上人不多。我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冬日的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在我的脸上,让我感受到没有寒意的温暖。大约四十分钟后下公交车,沿着新修好的马路向前走。
进入小区,一切都是崭新的,零零星星的窗口亮着灯,不用说都是刚搬进来的新住户。我顺着种了法国梧桐的弯曲小道向里走,看到中间的一栋楼里熟悉的窗口亮着橘黄色的光。
房子是两年前忠南买的,他刚从澳大利亚外派回来,收入翻了一倍。当时北京的房价还没有高到太离谱,“为了以后孩子的教育,要在海淀区买房子!”忠南是个目标明确的人,正在忠南摩拳擦掌准备出手的时候,北京的房价突然开始以每月每平米一千块钱的速度飚升。忠南再年轻有为也是26岁的年轻人,毕业才一年多,还了自己大学和研究生期间的助学贷款,现在又要供我读博士,为了出行方便忠南先买了一辆白色的小车。我们算了算,手里的存款勉强够付一套两居室的首付,便开始在附近搜索房源。
那时候房地产开发商有各种销售策略,两居室都是一套一套的往外放。我在做实验的间隙不停地刷新他们的网站,某天中午看到放出来一套两居室,马上打电话给忠南,两人火速跑到售楼处交了两万块定金。
击掌相庆!
签合同的时候才发现首付不够。兜里的钱全都掏出来,把忠南去国外时候换的外币全都换成人民币,还差5万。
没办法,忠南决定去找银行谈判,看我们能不能少给点首付,每个月多还点贷款。那时候北京的房地产还没有到现在这样红到发紫,很多政策都不是一刀切,首付交多少还是能谈的,只要银行同意。
26岁的我们去找银行谈判。当时我就不用说了,一副“我是学生没收入”的相貌,不拘小节的忠南则是T恤和牛仔裤,脚蹬一双穿了三年的ecco鞋,银行信贷部的经理疑惑地看了我们好久,看到忠南的工作证明和收入证明后,才勉强给我们签了字。
交完首付出来,身上只剩下三百块,离下月发工资还剩29天。
两人面如土色。忠南跟我在学校食堂吃了一个月的面条。
无论如何,总算在北京有了藏身之处,虽然以后忠南每个月收入的四分之三都要用来还房贷,我们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高兴。
买房一年后交房,我们用手头紧巴巴的积蓄把房子简单装修了一番,忠南搬进来住的时候,屋子里空空如也,一应床铺桌椅全无。忠南在卧室的地板上铺上一张褥子,席地而卧。第二个月他发了工资,我们兴高采烈地去家居城买床。忠南坚持买好的,我嫌贵,他说人一生有三分之一时间在床上度过,必须在能力范围内买最好的。
“浪费!”我冲他翻了翻白眼。
……
到了单元门口,我拿出门禁卡刷开大门,走进电梯里。
敲了敲门,隐约听见里面有脚步声。忠南从里面打开门。
“你怎么手机才开机?我给你打电话打不通”,我边换鞋边问。
“下飞机时没电了,到家以后充上电”,忠南皱着眉头,“这两个多月你都没来吗?我看地上有薄薄的一层尘,卫生间地面上还有你的头发。”
“抱歉,这段时间赶毕业论文,今天才打印好送出去。”我走进卫生间,看到地上散乱地落着一些我的长发。在这里住的那几天正是我为论文和工作揪心的时候,看来脱发很严重啊!我担心地摸了摸脑袋后面的马尾。
“家是我们两个人的,不要老是事不关己的样子,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回来收拾一下,离得又不远”。忠南说着,拿着茶杯去厨房泡茶。
我从阳台取出吸尘器,开始快速清理地面,尤其是卫生间的头发。努力忽视又红又肿的脚趾带来的不适。好在房间并不大,清理一遍不需要太长时间。等我把吸尘器收好,忠南已经用百洁地板布把屋子里都擦了一遍。我从卫生间的小抽屉里取出抹布,在水龙头下面投了投,把屋子里有所有裸露的平面都擦拭干净。
窗明几净,整个屋子看起来闪闪发亮。
忠南去卫生间洗澡。我坐在地板上揉着脚,嘴里轻轻的吸着气。“过来喝点水休息一下吧!”忠南洗完澡,泡了一壶茶叫我。
我也快速地冲了一个澡,用热水狠狠地泡了泡酸痛难忍的双脚。
坐在一起喝茶的时候,忠南说他升职了,年薪也翻了一倍。我很为他高兴,其实从他被外派出国的时候我就知道他要升职。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我和忠南在一起已经五年。领结婚证也已经两年,嗯,我们不是恋人,而是夫妻。只是身边人的都不知道,包括我的父母家人。
我们还没举行婚礼。忠南坚决不肯办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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