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张富贵

一

   七十六岁的张老头在晒谷场帮儿子晒稻谷时摔了一跤，倒地不起，村里的赤脚医生见老人岁数已大，束手无策，叫着赶紧送医院，儿子张敏和他婆娘火急火燎的把张老头送进了县人民医院。

  “张富贵的家人在吗？”办公室里传来嘶哑的声音，张敏一下蹦了起来，连声答道：“在的，在的！

  “大夫啊，我爹咋样了？”张敏哆哆嗦嗦地问着。

  李医生脸色一沉：“病人现在情况有点特殊，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张敏心里咯噔一下，紧张的瞪着李医生：“大夫，出啥事了？”声音变得有些颤抖。

  李医生叹了一口：“摔倒是没怎么摔着什么，但是根据化验单和做的检查来看，你爹这是肝癌晚期，情况已经比较严重了。”

  张敏只感觉脑袋轰的一声，接着一片空白，不知过多久，他傻傻地问着：“大夫，我爹该怎么办，能治吗？”

  “这么跟你说吧，像老人家这么严重的晚期肝癌，我们能做得也不多.....动手术几乎不可能，风险太大，建议保守治疗，用药物维持吧.....估计最多能撑上半年，赶紧筹集资金吧”李医生淡淡的说着。张敏眼泪哗哗地流着，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走出办公室时感觉天旋地转，愣了好一会，摸着墙来到了病房。

  办公室又进来了一个年轻模样的医生，毕恭毕敬地对李医生说：“师傅，张富贵的治疗计划怎么制定呢？”李医生木然地说道：“手术是不能做的，用做好的药，能撑多久就撑多久。”年轻医生疑惑：“像他这么严重的晚期肝癌，不做手术，用什么药都一样了，为什么用最好的？”李医生皱了皱眉头：“跟我混了几个月了，这也不明白，不管病人情况再严重，我们都要治，我们尽最大的努力，用最好的药，不能做的手术别做，不能让家属怨在我们身上，你忘了上次的事了？还有，这些药不给他用，能给谁用，别让它们烂在那里，谁也捞不到好处，懂了吗？”年轻医生默默地点了点头。

二

   病房里张老头已经睡了，张敏的妻子在床边打盹，张敏扯了扯她，示意她出来，领着她到了走廊的尽头，张敏哭丧着说：“真是造孽啊，咱爹得了肝癌，还是晚期，这可怎么办？”

   张敏的妻子也是一愣，一脸茫然的样子，瞪着张敏说到：“什么？肝癌晚期，当家的，你会不会听错了！”张敏只是默默地抹眼泪。两人无言了好一会，张敏的妻子脑袋里闪过以后艰难的生活，幽幽的说道：“咱爹看来是活不久了，我们可得掂量掂量，大儿子这到了结婚的年龄，二儿子还在读大学，现在收成又不好，我们没得这个钱一直医下去。”张敏咬着牙说：“就是你，咱爹这么大的年纪，还让他收什么稻谷，看你整出这些事。”

   他妻子有些激动说到：“哎呀，当家的，这可别乱说啊，这是他自己要去收的，不是我催的，你可别冤我啊！”“好好好，怪我得了吧，现在咱们能怎么办？”张敏有些恼怒的嚷道。张敏的妻子似乎冷静了下来，她想了想说道：“你爹就你这么个儿子，再怎么老头子你也是要管到底，还好你家亲戚多啊，马上打电话把你姑姑叔叔们都给叫来，筹一些钱，先把这几天给捱过去，还有就是.......” 

   张敏正听着，她却支支吾吾起来，更是有些怒了：“你咋支支吾吾放不出一个屁，这都到什么时候了，快说吧。”她妻子低着头叹了口气：“哎，咱爹这病可能治不了了，要不你跟医生商量商量，咱们看着点治，实在不行就回家养着，先别跟爹说得了啥病，你就告诉他，身体没什么大碍。”张敏的眼神游离起来，不置可否。

   就在他们谈话间，张老头也醒了，看着床边无人，不免有些凄凉，心里暗暗的想着：人老了就是惨啊，我这一身老骨头有什么用，可怜我老伴死的早啊，在儿子家讨生活真是不容易，养儿防老也就是苟延残喘。一个大活人看着他们两口子忙里忙外，自己坐着吃看着也让人烦，我又干不了重活，晒个稻谷又给摔了。不管怎么说，，我在后山林子里藏了一笔解放后祖传的首饰，还能值钱哩，兴许将来他们不要我了，我还能拿来养养老，这是我唯一的指望了。

三

张敏把家里的亲戚电话打了个遍，亲戚们也算迅速，陆陆续续的到了医院，大家都哭丧着脸，议论纷纷。张敏开了头：“谢谢各位能过来，现在我爹还在病房，病情我也在电话跟大家说了，但我还没准备告诉我爹，大家都出出主意吧！”说完，张敏就痛哭起来，大家也都红着眼去安慰张敏，大姑说：“我看这西医治不好，咱家那边有个土郎中，听说可厉害了，要不试一试？”二叔摇着头说：“哎呀，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个，我看要不先在医院治治看。”“实在不行，咱们早点转院吧”大家七嘴八舌，莫衷一是，没有统一的意见。这时三叔悄悄地扯了扯张敏，示意他到外面，两人来到了走廊尽头。三叔歪着嘴说道：“大侄子，节哀吧，你爸得这个病也没得办法，我也很难过，屋里的也没说出个屁来，现在我倒是有个想法。”张敏抹了抹泪：“三叔，您说，我能咋办呢？”三叔面露凶相：“大侄子，你还不知道吧，这家医院前几个月一个老太婆没治好，死在手术台了，但老太婆家里人不干了，在医院里闹了一个星期，后来你猜怎么着，医院受不了，赔了几十万。”张敏打了个一激灵：“三叔的意思是？”三叔叹了口气：“大侄子，你爹这是绝症，基本上治不好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要是能放宽心，让你爹在医院去世，那我们就闹一闹，兴许啊，赔个几十万，也好给老头子风光大葬，你说呢？”“这......我不懂啊！”张敏悻悻地答道。三叔拍着胸脯说：“哎呀，大侄子啊，这是包在我身上，钱这东西好说啊！”张敏眼神迷离，不置可否。

四

     张敏和三叔回去后已然是一片唉声叹气，说来说去还是没个结果。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过来，李医生带着那位年轻医生拿着两张化验单来到大家面前，李医生有点急切地说：“你爹叫张富贵吗？”张敏疑惑的看着：“对啊，大夫，又怎么了？”“那你爹年纪多大啊？”李医生继续问道。张敏停顿了下说道；“嗯....七十六了。”李医生做出懊恼的表情：“搞错了，这个得肝癌晚期的张富贵是五十六岁的，同名搞错了。”大家先是一愣，接着炸开了锅，大家爆着出口，更是跃跃欲试。李医生转过头去对年轻的医生说：“你看你，由于你的失误，给大家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你还不赔礼道歉！”年轻医生先是一愣，急忙说道：“对对对，是我的错，我给大家说对不起了，大家请原谅我。”大家早已是骂开了花，这时刚缓过神的张敏劝住了大家。李医生接着说：“现在老人没摔着什么大碍，回家休养休养就好了。”  

冷静下来的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张敏一个一个谢送亲戚，最后送到三叔时，三叔用着奇怪的眼神看着张敏，想说却又说不出什么来，两人尴尬了好一会，三叔感慨一句：“好好照顾你爹吧！”，不情愿地走了。

不一会，张敏带着他爹也出院，张老头感觉气氛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口，张敏扶着他爹说：“爹啊，以后别去收什么稻谷了，别干重活了，别添乱了，您歇着吧！”

看着他们爷俩远去的身影，李医生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不再想惹上麻烦，但是那些最好的药看来又是用不上了，真是可惜了。

李医生突然一个激灵：不是还有一个张富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