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居路往南,走不到县医院西边有一白家胡同。
进了胡同十来米,抬首能见2米见方黄底白衣宝相庄严的玉面观音像牌子,牌子左边黑色行书上书‘大慈大悲观世音’,右边横对着‘救苦救难黄半仙’。
下角缀着黑白八卦图,八卦旁边还有两排小一点黑色正楷的字:‘求神、问卜’,电话:13xxxxx。
顺着牌子往里看,胡同南边有一搭建半间屋子都凸出来的小瓦房,门倒是齐整,却没留窗户。
门旁边有两个牌子,左边是‘算命’,右边是‘成人用品’。门上挂着大八卦布料门帘,门帘上沾着油,下面拖着泥,进了门来,往西屋走,就能见到黄半仙。
黄半仙现年40几岁,1米五左右的个子,黝黑、大嘴,脸上的横肉挤得眼睛就留着一条缝,当家的姓白,是嫁入这白家胡同的媳妇。
家里‘败钱货’一个,‘债主’一个①,两厢都已成家。原来做过小菜贩,儿女都结婚后,按其说法是历经师傅磨难了几年,也就是俗话说的疯了几年,清明后就在自家屋子后搭建了解惑之路,开了方便之门,正式出道救人。
除了救人还兼做成人买卖。问事的往西屋走,买东西往东屋去。
这天,白毛女夜不安枕,梦里还见了血光,醒来后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可是吓坏了,就求到黄半仙门下。
这俩人也是有些渊源:白毛女也不是白家胡同的,不姓白,姓周,50岁左右妇女,正经八百的官家饭端着,只因少白头,前额一缕头发跟百岁老人一般虚白,得了这个外号。
前几年,白毛女闹离婚疯闹之时,经人介绍,就来到了黄半仙门下,足足供养了半年,心绪才见安稳。两个一同历劫的妇女惺惺相惜,一朝清醒,跟‘桃园结义’一般,要在黄半仙家里,同上奉‘三清’,成为‘五大家’弟子。
黄半仙说法是其的师傅是‘黄师傅’,白毛女的师傅是‘常仙姑’。②
彼时,白毛女还在黄半仙家里住着,大大方方拿出了200块钱,俩人去集市买了鱼、肉、蛋、奶、瓜果、蔬菜,按照四甜、四干、四冷、四热、四肉摆了20盘。
菜齐整了,可有一事犯了难,黄半仙问:“咱俩,大小怎么论啊?”。
论年龄白毛女稍长,论道行,白毛女家的‘常仙姑’就逊色了黄半仙家里的‘黄师傅’一筹。
白毛女当即表示:“咱都是道上子弟,不能按俗事论算,得称黄师傅为尊长”。如此,俩人一拍即合,当即磕了头。
梦里得了先兆,恐怕是师傅来报信,白毛女上午去市场买了菜、水果、熟肉,中午包了饺子,在自家供桌前摆好了贡,点了三清护法香③,恭恭敬敬的合掌,低头就磕了一千个头。
磕完头,扶着腰“哎呦!哎呦!”的站起来,又一寻思,“自家师傅恐怕是道行达不到给我挡灾的地步,所以只能给预警。
”这可是坏了!越是寻思越觉得就是那么回事,不行,得在问问。想着就又点了三宝香④,看着香灰齐齐歪倒向着西南方向,‘哎呦!’拍了下大腿,恍然大悟,原来师傅这是让去黄师傅家破破灾。
就问到:“师傅,是黄师傅家哎?”,香灰应声而倒。想明白了,说明白了,心也豁亮了,喜滋滋的拿着塑料袋子,从供桌上扒拉了一顿,捡了俩小苹果、四个小橘子,又掰下了六个香蕉,拎着就往黄师傅家去。
掀开布帘,转进了西屋,黄半仙见到白毛女手里拎着东西忙起身迎着:“哎呦!你怎么出了血了?”说完将东西接过来,转身放供桌下。
白毛女进了屋,见20来平幽暗的屋子,正对着门是一张单人床,门边东墙前放着供桌,供桌上除了用红纸写的‘玉清原始天尊、泰山奶奶、黄师傅’牌位,还点着两根红蜡烛。
余下跟水果摊子一样叠着一层水果,供桌下牛奶、鸡蛋排到床脚,从供桌上到供桌旁放钱的纸箱里面10元、50元、100元的纸币撒的随处都是。
用脚挪了个地儿,用手指夹着摊了十年八辈子的被子,鄙夷了一下“当时怎么能在这窝囊地呆着!”,看了看床,也没坐,兜着手说:“哎,你说真准,我还真就出血啊!哎...这不有事求你吗?”说着想起梦境就皱起了眉头。
一听这话,黄半仙心底就美出了花“天王老子终于出了口气!”,又瞅着白毛女额头上泛着‘血光之灾’(磕红的),“嗯...这得是个大事!”,眼珠子一转,忙关心问到:“嘛事啊?看把你愁的?”
“昨晚上,做梦梦见血了,担惊受怕的一天了,也不安顿。”
黄半仙也没说话,先用脚挪了挪钱箱,说:“这是血光之灾啊!你是想让我给破破哎?道上规矩你也都懂,我给你破没事,姐妹们帮忙多正常啊,但是师傅们不能白忙活啊?”
白毛女一看“这是想要钱啊!”,堆着笑的回到:“这我懂,那能让师傅们白忙活那?我这不带着东西来的吗?”
“物件归物件,钱财归钱财。”黄半仙登时皱了眉头。
白毛女想着“我原来搭你身上的钱少吗?好几万那!这点事都不管!”,也来了火气,面上不显,从兜里找了找,拎出来5元,一扔,就飘到钱箱里了,“诺,香火钱我也付了,这香你得给我点,不光点...”说着顿了顿,用手指了指天,“常仙姑可看着了,你也得给我往好了点,点不好?老姐姐哎...”。
黄半仙闷闷的给点了九九连环香⑤,对着香火前尘旧事的一顿说。两人见香烧的抽了一根,映照了这件事,也算齐整,都安了心,说了两句话看着天要黑了,就散了。
送白毛女到门口,黄半仙特意掀着帘子问道“还上东屋拿点东西吧?”,白毛女一听脸黑了下来,“我没爷们什么的,上那干嘛去?”,扭头回了句:“不去!”,就走了。
黄半仙对着瘦猴子一般扭屁股的白毛女背影一顿唾弃,“什么玩意!还是我领你上的道那?扣死你、扣死你!”,回了屋子越想越生气。
当时,就点了三炷香,对着神仙们说:“天理循环,因果报应。既然她有此一劫,咱们也帮不了,早晚都一样,就给她提提前吧!你看她也看不起你们,再说了,等她出了事,咱在出来帮她一把,不也显出咱有水平来了,师傅...”越说越是可着劲的高兴。
不消片刻,见香火烧出了“马到成功”,“哎呦!我的爷爷哎!”美的直拍大腿,也不坐了,低着头,暗搓搓在屋子里来回转悠,就等着这一件事了。
香火将尽,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黄半仙喜得合掌对着供桌拜了三拜“师傅显灵了,师傅显灵了,师傅显灵了。”也不看来电人是谁,拿起手机“嗯、哼、咳咳。”清了清嗓子,稳了稳心情:“喂...”
......
“娘,我回家拐弯,没看见,撞一妇女,我瞅着人也没事啊?让人扼上了,你快上县医院来送钱吧!”
......
黄半仙一听,急了,虔诚的点了12炷香,双手合掌,立马跪倒在供桌前,念叨着:“漫天神佛保佑,老师傅保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弟子给你上大供,保佑我儿......保佑保佑保佑!”,边念叨边一口气准备磕百八十个响头。
磕了一半,那边手机铃声‘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就响个不停。
求事心不诚不灵验,这上杆子来搅局,恨得黄半仙咬着牙根,抬头拿起手机给挂了。
又合掌、跪倒、念叨:“漫天神佛保佑,老师傅保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弟子给你上大供,保佑我儿......保佑保佑保佑!”,重磕了一遍。刚磕了没几个,那边手机就是响个不停了。
如此三番,头也没磕成。寻思先接电话看看嘛事在行磕头。
拿起手机看看来电人是白毛女,应着:“喂?”
“老姐姐哎!老姐姐,我这不刚从你那出门就碰一小猴崽子,可撞的不轻松啊!你快带着咱师傅来,给我看看,你要嘛条件,我都应。”
......
“师傅显灵了!”黄半仙美的牙不见牙,眼不见眼,一寻思“头磕不了,就是师傅不要。”头也不磕了,从钱箱里抓了几把钱放布书包里,高高兴兴的出了门。
到了医院,黄半仙一瞅,“哎嗨!这行,还是个熟脸。”心也放宽了,寻思是一大祸,结果师傅还真给走了条捷径,喜上眉梢。
这事好办了,安慰儿女、媳妇一顿,又大包大揽“没事啊,这算嘛事?这事,交给我办就行了。你撞的是我一道友,我们多少年关系了。”上前来对着苦主说:
“我跟你说近期有血光之灾,让你破破,你还心疼你那点腚嘎啦,就给了5块钱,打发要饭的都比你大方?好了吧?得罪了天地老师傅,受这个苦!虽说是我儿子撞的,也是你有血光之灾啊!”③
白毛女本以为黄半仙是自己叫来给破难的,一听这话,算是明白了,火气蹭蹭往上窜,拱的天灵盖都疼,将被一撩,往旁边一扔,人就坐了起来,顶着就是一句:“这话说的!没你儿,我那儿来的血光之灾!”
得了,两厢都带着火气,也不论辈分,在医院打了个烂仗。黄半仙、白毛女在一间病房住了半个月,半个月后,又去了法院,打起了官司。
①‘败钱货’、‘债主’:女儿、儿子的玩笑话。
②‘常仙姑’、‘黄师傅’:“五大仙”之一,被民间百姓供奉。“五大仙”又叫“五大家”或“五显财神”,分别指:狐仙(狐狸)、黄仙(黄鼠狼)、白仙(刺猬)、柳仙(蛇)和灰仙(老鼠)。常仙姑就是蛇仙,山东方言叫“长虫”,尊称为‘常’,仙姑就是指女的蛇仙;‘黄师傅’就是男的黄仙的尊称。
③、④三支香即为三宝香,所谓三宝即为佛法僧。佛即为一切佛,法既是佛经。僧即是出家僧人。道教名为三清香,三清即玉清原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仙家为堂口香,三清香中间一支称为主香,此为教主香,左边一支称为青龙香,右边一支称为白虎香。三清香前面左侧插上一支此为报马香。此为灵应报马保护堂口往外打灾的。供奉佛菩萨,中间一位为佛祖,供奉天神,中间即为三清教主香,可在三支香左前方插一支佛家称为三宝护法香,道教称为三清护法香。
⑤九支香为九九连环香;上通三十三天下达三十三地。乃是上请玉皇大帝,下请十殿阎罗。一度求救的信息香,若非而不得已,求助无门,人力再也不能挽回,希望玉皇大帝十殿阎罗灵犀苍生,救苦救难,九支香一般多为三乘三排列。
⑥腚嘎啦:山东方言,指就这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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