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决定写下这样一段文字,是因为谨记着文学为后世呈现生动历史现场的使命,记述一个普通人在这场疫情中的漫漫心路,同时也想发掘点在这场灾难中我们应该记住的“痛”,应该去除的“疾”。如此,我们的苦才不白受,泪也才不白流!
又是一个美丽的午后时光,房间里阳光充足,温暖明亮。我躺在宽大的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顶发了好久的呆。然后打开手机,又一次浏览新闻。疫情发展到今天,终于出现了令人振奋的消息,连续多天,确诊人数持续下降,各地开始出现了复工潮。与此同时,一些反思类的文字也相继问世。总是这样,非要经历了动荡与混乱后,才能发现问题,深入反思,继而改变。
我也在这时开始整理自己这一个超长假期的生活,以及由此生发的漫漫情思。
女儿是元月14日乘坐飞机从武汉直飞回延安的。是的,她是从武汉回来的。
其实早在年前12月中旬,我已在网上看到武汉发生新型肺炎的案例,提醒女儿学校放假就尽早回家。但直到元月14号女儿从武汉离开时,城市还是一片太平盛世的繁华景象,商场、饭店、地铁也并无任何防疫措施,连机场的工作人员都没有戴口罩的。也因此,女儿笑我大惊小怪,回家后自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防护。朋友间提到武汉流行的肺炎,也大都是一种调侃庆幸的口气。
可是到了22号,说起疫情时人们才多了一些严肃。23日武汉宣布封城后,这才意识到情况的异常严重。也在这时,我们才从网上得知,病毒的潜伏期为14天。女儿如今竟还在潜伏期内!
一家人果断决定自我隔离,取消了原定和父母兄弟们一起过年的计划。从此开始了漫长的隔离生活,催发着我幽禁生活中的漫漫情思。
23日开始,人们才后知后觉到了武汉回来人的危险,变得敏感多疑。当天早起,我们一家三口就陆续接到朋友们的电话和短信,有关心问候女儿是否安全回家,是否身体安康的,也有此前见过我们的开始向我们汇报自己感冒了、头痛了、打喷啑了……
惶恐的情绪迅速滋长,似乎一夜之间,我们一家都成了朋友们眼中的不祥之人,携着病毒来祸害自己最重要的亲人朋友!
与此同时,网上各种谣言、各种对武汉人好吃惹病的谩骂也开始了;各种诸如“带病回乡,不肖子孙”“今年上门,明年上坟”令人发瘆的标语、口号打出来了;各种各样让人瞠目的“围堵”开始了,打墙的、挖壕的、封门的、截货的、拒入的、砸家的……一场瘟疫,竟是倒逼出了许多人性之恶,且把这种“恶”摆在光明正大的位置上推广炫耀。于是,小区微信群里也有人在公开叫骂,发出了市内某小区武汉回来人家的详细信息,更有人让武汉回来的人自己滚出来,号召大家积极举报!
“武汉好象不是中国的,从武汉回来,就好象是做了汉奸流氓!”女儿嘀咕。
“理解一下,瘟疫人人都怕!”我举起手中的《乌合之众》向着女儿玩笑示意, “勒庞说‘在与理性永恒的冲突中,感情从未失过手’,大灾之中支配人的是恐惧的感情,如果我们真的携带病毒传染了别人,那可是要被残酷围剿的!”随后又赶快安慰她,“放松点,你在学校连校门都不出,感染机率几乎为零,只要再熬过5天,满了14天,大家就都放心了!”
这样说着,自己心里却是在不停地嘀咕,心里千百万次地祷告着,女儿一定要好好地,我们周围所有人也都要好好地。不然,去医院、隔离、治疗、后遗症……真的不敢再想下去。
此外,我要去报告吗?应该是向某个单位、某个部门报告吧?但绝对不会是在小区微信群里滚出来做箭靶吧?
忐忑不安中,时间走得艰难而缓慢。终于,元月28日,女儿回来已过了14天,我们一家健康平安,周围也没听说有那个亲友患病。于是,心中的一块石头这才落了地。而在这期间,我们也把女儿从武汉归来的情况向单位、向公司公安处、小区物业报备了。
这之后,我和老公才偶尔下楼去买个菜倒个垃圾什么的。但这天我们刚刚下楼,就又接到了公安处刘警官的电话,有人举报我们出了家门。紧接着一天,我们又接到同一单元的人打来电话问,你们上下楼有没有坐电梯……
甚至到了2月16号,女儿从武汉回来一个多月了,还有人在小区群里呐喊,“我们小区有从武汉回来的大学生,大家要警惕,要举报!”
武汉回来是带了原罪的,很长时间难以消解。而尴尬在于,对于这种情况我竟然不知道该不该,能不能去生气。
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服从,是祈祷,服从当前形式下的继续隔离,祈祷这一场可恶的瘟疫能够早日被遏制、阻隔、消灭。只有那时,我们一家才可以光明正大、昂首挺胸地走在院子里、大街上、田野里。才可以无拘束、无戒心地向着路上遇到的每一个男人和女人露出微笑,毫无顾忌扶起一位老人,抱起一位小孩、亲亲她可爱的额头!
现在,我却只能略显委屈地向着家人说:“为了免于邻居恐慌,我们还是继续隔离,继续宅家!”
虽然我知道,这样做意味着,我的阳光,便仍然只是小小阳台上的那小小一束!
但是,我心中的那一片阳光,却仍然还是那样的温暖、明亮。就如隔离期间朋友送到家门口的酒精、口罩、消毒液和蔬菜。
在它温暖的照耀下,春分已过、雨水已过,受难的蛰伏的苍龙也正艰难地抬起英雄的头颅。春天正一步步地向着我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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