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栩
(作品:《愤怒的季节》,[美]雷蒙德·卡佛 著,于晓丹 廖世奇 译,收录于《需要时,就给我电话》,译林出版社,2012年9月)
雨一直下,给这个故事涂抹上一股阴冷的色调。法雷尔,就在这股子阴冷里,给他一生错误的遭遇划上了令人唏嘘不已的句号。
法雷尔经历了什么,或许连他自己也理不清楚。错误的遭遇就像命运的符咒,注定会落在他的身上。这种注定来自于幼时的劫数,表现在法雷尔迥异于姐姐艾丽丝的性格,成为影响他一生犹如牢笼般的渊薮。
在故事场景的切换下,法雷尔在回忆中看见,饼干盒里的一只白鸟。艾丽丝抓到了那只白鸟,并把它放在盒子里。艾丽丝除了往盒子里扔花,还摇晃盒子,听鸟用翅膀拍打盒壁的声音,直到白鸟死去。法雷尔遵照艾丽丝的吩咐,把盒子扔进了河里。可法雷尔相信,盒子在河里会燃起来,“这样白鸟才可以飞出去”。带着自己愿意相信的希望,幼小的法雷尔沿着河岸跑着,他没见着希望的实现,却见着了一场大雨溅落在河水上。
从此,法雷尔的生命里永远都是阴冷的雨季。
内向的法雷尔就像父亲宰杀的那只羊,苍老又呆滞。如此形容,已确认了法雷尔的无趣。这种无趣大抵上逃不过环境对一个人个性的蚕食。宰羊的过程在法雷尔眼里,恐怖的丧失了世间的怜悯。尤其是父亲的那些帮手们,尽管满头大汗,仍然把夹克扣得严严实实显现出的文明与暴力互不冲突的世道准则让法雷尔终生不适。
法雷尔不是一个崇尚暴力的人,只是他看见了父亲宰羊的过程,暴力就在他心里生了根。除了暴力,在法雷尔心里生了根的还有自由。自由是一种天生的意识,在法雷尔身上,对自由的唤醍并不需要任何契机,它以一次出自法雷尔自我的决定赋自由应有的尊严。
艾丽丝课本里的一幅画,法雷尔画了三张纸还没画对,“他于是决定画他自己的山谷和他自己的房子”。这不受约束的决定让法雷尔有别于他人,最终成为那种感受细腻,内心积聚了多重矛盾与冲突的悲剧论者。
法雷尔走不出他的悲剧命运,不然,他也不会感觉到,他像独自站在一座桥上,感觉自己在承受着一切。这是他杀了艾丽丝之后的感觉,是命运的终结,也是命运将他带至黑暗的一刻,他突围失败后所品尝到的悲凉。
理不清楚经历的法雷尔,更理不清艾丽丝为何要同他乱伦,并且怀上了他的孩子。他只有对过去的回忆。回忆里,艾丽丝作为原生家庭孩子们中最强的支配者,将自己的支配欲一直带到了成年。
成年的法雷尔,对雨季那种透彻骨髓的冷记忆犹新。这种冷,更多的表现在法雷尔对温暖的需要。正因为不能得偿所愿的享有温暖,雨季的冷才在法雷尔对世道的感受里经久不散。这个颓丧的人,幼时就未曾拥有欢乐,在支配者艾丽丝面前,更沦入了受轻贱的处境。
法雷尔的处境,妻子诺兰未必就没有责任。当成年后的艾丽丝带着强烈的支配欲来到法雷尔家里,诺兰从女性的直觉上意识到,自己不愿跟任何人分享法雷尔,哪怕对方是艾丽丝。
分享会演变成争抢,那就是诺兰的担心。“你是我的”。诺兰用对待私人物品的方式对待法雷尔,给她给予法雷尔爱的温暖打上了明显不过的折扣。
这种爱的折扣让法雷尔对雨季的冷愈加伤怀,伤怀到强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悲愤。没有解决途径,更没有出口。诺兰要独占他。艾丽丝想支配他,并且用和他乱伦的方式走出了支配的第一步。这一步艾丽丝走的轻巧,却似暴雨般浇熄了法雷尔对生活的全部热情。
法雷尔用几段回忆试着理清他的经历,它们构成的那个过去除了难以忍受的冷,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现实的光亮。艾丽丝怀上了他的孩子,不啻于一记迎头痛击。这个事实成了一个无形的盒子,它比法雷尔幼时看见的囚住白鸟的饼干盒更为坚固,其间凸现的艾丽丝对法雷尔的支配欲更为坚定。
囚鸟,如同宿命般缠绕了法雷尔的一生。他若是不对艾丽丝行凶,他这一生都飞不出他身处其中的“盒子”。法雷尔,不是一个能有效应对现实的人,他终其一生,都在对抗产生自内心的各种矛盾和冲突。它们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不约而同的指向法雷尔通过对抗它们所要获取的终极目标——自由。
获取自由的代价不是这篇小说的体量探讨的内容,获取自由的目的却在法雷尔的愤怒中得以实现。它实现了生活中永远都不会结束的事实,这类令人感到颤栗的故事会一直都在,就像雨季的雨会一直下个不停。
2024.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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