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夜

安静的晚上，总不忍睡去。也不只是怕辜负那一地夜色，更是心疼夜下千草，夜中百物。

夹一领凉席，出门，顺山道走。这一片草太平展，摸摸如小羊的身上，坐一会嫌不过瘾，就铺开席躺下。席压着草，我压着席。这时候成为大地上的一点真是幸福啊！星子看见我们了吗？我张开嘴，啃那冒尖的草，虽然不是春草。

不能让爱被草独占了，继续走。前边地头，是运通的地，玉米秆堆着，软得要命。不必铺席，直接躺下。庄稼滋养人，不仅是果实吧？它们的残余果秆也给人通体的温暖，躺着你感觉毛孔和大地深处的气脉连通。天明，会有谁来把这柴火弄走，到家里烧火温水饮牛吗？

水泥路打了好几年了，拐弯的弧度，让人看之心动，动如春水。水泥的接缝处也长出草，早已结籽，明年的基础今年打下了。我走着，这草会抚摸我的鞋底鞋帮吗？

夜气里，小麦新苗无声。走过去，几乎看不见它们。它们出土半月了，马上就要换季了。多坐一会儿吧，三天没来看它们了。

抬头，似乎来了乌云，星星少了许多。天暗下来，黑黢黢的。风有点冷，过了不久隐隐有雨丝打脸。想起有预报的小雨，真在夜深时落下了。

明天立冬，这雨恐怕要跨季了。

前边，青石板路边，一株梅花，是远近十里的独一，去年是十一月十四日的初花，今年也快开了吧！梅经冬过春，是我对冬天的第一怀念。

下得有点大了，会不会变成雪呢？想着，兴奋得想长歌，终是忍住了。过小桥，谁的菜地刚浇过，能闻见草木和土粪的味道。谁看庄稼的草庵立着，主人可能在千里之外吧！进去住一晚如何呢？田间夜听雨打瓦，和在庭院里有什么不一样呢？

走了一个多小时，一看才知道到寺沟上边的大石湾的地界了，最高的大岭，一望的茫茫。忽觉有什么东西飞进脖子，沁凉，手机的光照告诉我，真的是飘雪花了。

偏不走，一定等着雪上留下脚印再回。顺着来路回，看那株梅花开了没。刚才没有细看。

雪不大，只如浓霜。终于能看见自己走过的鞋印，美丽的感觉直入胸膛。天下的人都睡了，这雪是我一人的独享，这入冬的仪式最是美丽庄严，我作证。

那株梅花没有开，它说等下一场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