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儿时的玩伴小丽在微信上聊天,聊到了她那与我同龄姐姐,媛媛。
我与媛媛是高中时代的同桌,也是曾经一起在学校里调皮捣蛋,趁着老师回过头在黑板上写字的时候一个座位一个座位地移到了教室的后门,“胜利大逃亡”到溜冰场的,少女时代最铁的同谋和玩伴。
我们的父母同在一所军校里做老师和教授,因此都因曾被老师找到学校,为我们在校的不良行为受到的批评而感到羞愧着。
就在那次我们分别接受了父母的教训后,我决定改邪归正好好学习;可媛媛却不以为然:
“……那么认真干嘛?只要开心就好。父母又不能跟着我们一辈子……”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时的媛媛,是我所在的军校子弟中出了名的漂亮女孩。
她不仅仅漂亮,而且从来都没有为自己的漂亮而感到骄傲过。
她的平易近人和轻松愉悦的生活态度吸引了一群同龄的朋友们。在那个人人面临着高考压力的年代,她那无忧无虑的欢笑声,和用逃学来反抗由父母和学校共同编织成的沉闷的灰色大网的勇气,让许多的同学们暗暗地敬佩并羡慕着。
很快就到了高中毕业的时候,媛媛不出人们所料地在高考中落了榜。
她的父母考虑到就是再花上一年的高考补习费,她也不见得能考取一所大学,于是决定通过熟人的关系,把她介绍进了供电局下属的发电厂做工人。
媛媛上班后变得更加的时髦,自信和漂亮了。
她那清纯的,无忧无虑的笑声时常从楼下她家的窗口传出,随着微风飘进我家的窗户,让同样在那一年高考中成绩不够理想,伏案复习准备再次参考的我,羡慕得快要流下了泪来。
光阴似箭,三年很快就过去了。
那一个夏天,已经参了军并上了大一的我,从学校归来渡暑假。在买早点的路上遇到了她。
她用甜美的声音告诉我,她正在热恋中;又用沮丧的口气对我所,她的这份恋爱遭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
“为什么呀?”我不解的问道。
“因为他是我所工作着的电厂中一名普通的青工……”
果然,在我得知了这个消息的不久后,从她家的窗口传出的,不再是她那心无城府的欢笑声,取而代之的是她与父母的争吵声。
在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我遇到了媛媛的妹妹小丽;她告诉我说,勇敢的媛媛在多次拒绝了她们的父母为她介绍的研究生和博士生们以后,毅然决然地从家里偷走了户口簿,和那位青工结婚了。
“……我的父母说,从今以后她就不是我家的人了……”
我听后愕然:“……真的吗?你觉得你父母真的会那么做吗?”
小丽悲伤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全家除了我,谁也没有出席她的婚礼……”
一晃几年过去了。
大学毕业后的我被幸运地分配在了家乡所在地的部队做指导员。
周末回家时再次遇到了小丽,她兴奋地告诉我说,媛媛已经做了母亲,并邀请我与她一起去媛媛的家里拜访她。
我与小丽搭乘公交车,来到了城北的一片拥挤的居民区。下了车后迂回在狭窄阴暗的小巷子中,穿过了一片农贸市场,在一个买鱼的店铺楼上那间两室一厅的小单元中,再次见到了久违了的媛媛。
那一天不巧,正好赶上她身体不舒服。
她躺在客厅里的一张临时搭建的床铺上,脸上仍然挂着当年的那一片无瑕的笑容;在她身旁的地板上,坐着一位两三岁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认真地搭建着五颜六色的积木。
从楼下传来了鱼店老板的吆喝声。
我环顾室内,发现这所拥挤的单元房子里到处都堆满了东西。身边的小丽告诉我,媛媛目前与他的丈夫,小叔,以及公公婆婆一起挤住在这套不到80平米的小空间中。
“你还好吗?老朋友?”
我同情地问候她道。
媛媛点了点头,那份灿烂的微笑仍旧挂在她那有些苍白的面孔上:
“他对我很好,虽然我们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地方住,但是我仍然是快乐的。你了解我的,老朋友,我一直想过一份朴实简单的生活。”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前的这位儿时一同长大的玩伴,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中,仍然坚持着自己的爱和那份单纯的快乐。虽然我并不知道她为了这份纵叛亲离的爱经历过多少的坎坷,可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她的乐观,简朴与执着,仍然在那一刻深深地感动着我。
在回家的路上,小丽告诉我她们的父母终于接受了她的姐夫:
“也许是看在孩子的面上吧?总之,我父母决定把我家的另一套房子借给他们一家居住……”
一转眼,许多年过去了。
我来到了海外,在追逐梦想和事业的道路上疲惫地奔波了多年以后,终于遇到了生命中的那位属于我的人,并在异国的土地上开花结果。
在小丽的牵引下,媛媛与我在微信上取得了联系。
她告诉我她已经提前退休了,27岁的女儿刚刚拿到了博士学位,她与丈夫目前正在他们退休后后的全国旅行中。
微信电话的视频里不时传来了她那开心的笑声:
“媛媛,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对自己当年的一如反顾而后悔过吗?”
我好奇地问她道。
“不能说百分之百的没有过,不过,经过了这么多年以后,我们仍然如当初般的相爱着,我觉得这就是我人生最大收获和幸福。你知道,我从来就是一个不喜欢将自己与别人比较着的人;我胸无大志,只想过一份简单的生活。因为我觉得爱在这个世界上是最珍贵的,而平平淡淡的人生也是最有意义的。为认为一个人应该尊重自己内心的感受……”
她的一席话令我回味许久。
其实也许每一个人都曾经想过去过一种简单快乐的生活。可是真正能够像媛媛那样坚守住这份平凡,并且在艰难中仍旧能够品味着其中快乐的人,又是多么的难能可贵啊!
我这样,轻声地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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