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尴尬的圣诞晚宴

作者: 王愚夫 | 来源:发表于2020-07-08 09:22 被阅读0次

    来英国之前,我在不少英语电影中见识过英式宴会,出席的男女往往身着华服,而且不同规格的宴会对着装的要求也不尽相同,最庄重的场合需要穿燕尾服,搭配白色领结,次正式的场合则要求穿黑色无尾礼服,搭配黑色领结,再往下还要细分。如果细究,关于着装的条条框框远不止礼服和领结的颜色及款式,甚或衬衫的质地和款式、皮鞋的款式等都有讲究,规矩之多足以写一本厚书。此外,席间上餐的顺序、餐具的使用、用餐的礼仪等也大有讲究,倘若坏了规矩,甚至可能影响个人在他人眼里的修养和形象。

    见多了电影里的场面,我一直期望留学期间参加一场英式宴会,为此我出国前特地在行李箱里塞了一身符合Black Tie着装要求的礼服,指望到英国后派上用场。不过宴会这类场合并不常见,直到去年十二月份,我终于等来了机会。当时,学联为国际学生举办了一场圣诞晚宴,名为Home Away from Home Christmas Ball,我毫不犹豫地用19.8镑买了一张入场券。领到入场券,只见上面写着“Formal black-tie event…followed by an evening of dancing”,换言之,这是一场有着装要求的正式晚宴,正合我意。

    由于性格腼腆,我担心自己应付不了晚宴,继而怂恿好友董子博也买了一张入场券。子博平时着装偏硬汉风,没有晚礼服,为此我继续做他的思想工作,最终让他认识到场合非同一般,着装必须符合要求,之后陪他在本地一家英伦服装店买了一整套礼服,可谓做足了准备工作。

    宴会当天下午,子博从诺丁汉赶回来,到谢菲尔德已过六点,一下火车连忙打车赶到我的公寓,换上他此前托我保管的晚礼服。我俩出门时,外面下起了小雨,我怕雨水一淋,精心梳理的背头惨不忍睹,遂加快了脚步,一时顾不上仪态。然而,这场突如其来的小雨不过是尴尬的前奏。

    走到晚宴地点,好在我和子博尚未湿透,脱去外套,依然风度翩翩。按照引导员的指示落座后,我发现同桌除我和子博外,只有一名中国小伙,另外十三人全是姑娘,而且都是中国姑娘。环顾四周,全场上百人近九成是姑娘,男性屈指可数。此外,出席者以中国学生居多,平均每桌只有一两位非亚洲面孔者。这一局面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本以为既然是面向国际学生的圣诞晚宴,定能碰到来自世界各地的国际友人,各种肤色、口音汇聚一堂,其乐融融。然而就现场来看,这似乎是一场中国人的聚餐,而且是中国姑娘的聚餐,为数不多的男性和国际友人倒像是充数的。我原本幻想若有幸跟欧洲人同桌,最好是个欧洲姑娘,借机向她学习餐桌礼仪,此时这一幻想已然破灭。

    既然现实如此,我暂且放下不切实际的念想,预备认识认识同桌的姑娘们。我先后打量了邻座的姑娘和对面的三位姑娘,她们个个浓妆艳抹,衣着华丽,气质不凡,其中一位甚至穿着露出大半个胸脯的晚礼服,银光闪闪,惹人注目。我本不擅长跟姑娘打交道,看到眼前这些唇红齿白、盛装出席的姑娘们更觉不自在,尤其是看到她们似乎相谈甚欢,我直觉插不上嘴。说不上话倒是小事,最尴尬之处莫过于我的双目无处安放。对面三个姑娘的穿着都较为暴露,既然互不相识,况且搭不上话,直视她们似乎不妥,兴许被当成不怀好意的猥琐男。因此,多数时候我只好浑身不自在地低着头,时而跟子博说一两句话,缓解自己尴尬的处境。

    终于等到餐食上桌,我得以暂时结束无事可做的局面。餐盘里的食物并不多,都是英国人平时常吃的那几样东西,土豆泥、豆子、花椰菜和鸡肉之类。我如风卷残云般吃光了这些东西,此时众人盘中的食物还剩大半,于是我继续陷入尴尬——注视姑娘吃饭似乎也不太妥,我只得继续作低头沉思状,时不时跟子博聊两句。

    餐后,别出心裁的交换礼物的环节便告开始。晚宴开始前,所有携带礼物的出席者都将自己准备的礼物交给了晚宴组织者,由组织者统一编号,以便餐后随机发放。我和子博准备的礼物一样,是我俩几天前逛圣诞集市时从一个印度裔小哥的摊点上买的手工皮面笔记本,价格不过五镑。我自觉送笔记本过于敷衍,于是附了张贺卡聊表祝福。尽管如此,我仍觉得这样的圣诞礼物不太拿得出手,此时暗暗祈祷千万别碰巧分到同桌。然而好巧不巧,我准备的礼物恰好分给了露半乳的同桌姑娘。我看到她手里拿着那份小礼物,若有所思地看着贺卡,登时红了脸,头埋得更低了。这时,子博却落井下石,走到姑娘面前,煞有介事地说这是我送的礼物。事已至此,我只能尴尬地抬起头,看着姑娘,苦笑着说:“圣诞快乐,您别嫌弃。”姑娘瞅了眼贺卡,又看看我,怪里怪气地说:“你都祝我拥有extraordinary life了,我怎么会嫌弃呢。”我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讽刺意味,不好意思继续回应,拉着害我不浅的子博离开了餐桌。

    没过多久,晚宴组织者拉上三两个同伴在餐馆里的圣诞树旁随着音乐扭动身体,部分出席者陆续加入其中,逐渐围成一个圈。这时,我意识到这就是所谓的“followed by an evening of dancing”,也就是晚宴的最后环节。我和子博在吧台边旁观了两三分钟,也走进圈里,摇头晃脑,胡乱扭动身体。圈里的人虽然听着同样的音乐,扭动的节奏和姿势却迥然不同,与其说舞夜,倒不如说尬蹦之夜。蹦了大约十分钟,我愈发觉得诡异和尴尬,于是跟子博一合计,匆匆离开了这场我一整晚不自在的圣诞晚宴。


    文 字 /  王煜旸

    图 片 /  picjumbo.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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