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林宇跟着父母回来过年，爷爷年前去世，今年是头一年新坟，全家人必须要回来。
他爸给本家人带了好几箱上千的好酒，还有十来条好烟。
他妈带他去拜年，人家给他倒水，他摇头。他妈赶紧解释，他喝不惯这里的水，都是喝矿泉水的。
村里人都说林家发了。有不少人传，说他爸开了家家具厂，手底下还有好几辆挖掘机。
过完年上完坟，他爸要去南方出差，得先回去。
老太太想孙子，你们再多待几天吧。他爸说。
林宇百无聊赖地坐在板凳上玩手机。奶奶和妈妈一边择着韭菜一边聊着家常。
人老了就是处处难。咱前边的林肖家，前年死了老婆。去年他死在了自己炕上，过了一冬天才被人发现。身上都快烂没了。奶奶说。
您说的这是没儿女的，有儿女照应的还是好些。他妈说。
儿女？顶啥用？村西头的林辉家，你还记得吧，有六个儿的那个老太太。年纪轻轻就守寡。六个儿，抽羊角风死了仨，剩下三个好容易拉扯大了，也都说了媳妇，按理该享清福了吧，可是去年年底中风瘫了，仨兄弟谁也不愿管，像踢皮球一样把老太太踢来踢去，今天踢到你家，明天踢到我家。我看过不多久，老太太就快被折腾死了。奶奶说。
他妈叹了一口气。转头望见了林宇，说道，你出去逛逛去，别光在家里闷着，你以前的小伙伴呢，都去看看去。
林宇本不想出去，但更不想听奶奶唠叨，就披了件衣服出了门。小时候他父母都在外地忙生意，他在奶奶家长到八岁才被接回去。但是他对这里没什么感情，因为小时候懦弱，常受欺负。有时候鼻子都被揍出了血，也在河边洗干净才回去。
有一个朋友，曾在他被揍得很惨的时候出手帮了他，他叫林力。
他在大路上走着，戳墙根晒太阳的大人和小孩子们像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看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
走到林立家，林立妈说他去镇上的养鸭场打工去了。他只好走回来。
他看到下面的小河，就下去沿着河边走，河水已经融化了，有些薄冰浮在水面上。这时，一只麻雀从天而降，砸在了他的脚上。
他捡起来，麻雀没死，扑楞着一边翅膀。一个男孩从上面噌噌地跑下来。对着林宇伸出手，，这是我打下来的，快给我。林宇见他又黑又瘦，手里拿着一个弹弓。
它受伤了。林宇说，放了它吧。
你别管，我们一会儿烤着吃。男孩说，快给我。
林宇往后退了退，收紧了手。
男孩生气了，上手就往他手里去夺。林宇倒退几步，手攥得死死的，男孩没撬开，就冲他的手腕狠咬了一口。林宇吃痛，用手推了男孩一把，另一只手也松开了，麻雀掉到了地上。
男孩抢先一步捡了起来，抹了把鼻涕，又狠狠推了他一下，他往后趔趄了几下才站稳。
他不想打架，就走上来。不远处，几个男孩正在烧麻雀，嘻嘻哈哈。
2.
进了家门，奶奶和妈妈正在屋里包饺子，他打开水管，洗了洗手，手腕上一个深红的牙印子。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妈抻出头来问他。他没回答，进了里屋。
这孩子到了青春期，越来越不爱说话了，见了谁都爱搭不理的。他妈说。
他在床上躺下来，听着外面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地叫。
他迷迷糊糊刚想睡着，这时一声巨响震醒了他。
他爬起来，见妈妈和奶奶已经冲了出去。院子里来了好几个大人，他们手里拿着铁锹和棍子，高声叫林宇的名字。
他看到他们抬着一个孩子，浑身湿漉漉地，觉得好眼熟。
他的心咯噔跳了一下，那是河边那个男孩。他死了。
他正想出去，这时奶奶快步进来，把门紧紧插死。
小祖宗，你跟我说实话，刚才你出去跟人打架了？是不是院子里那个黑瘦黑瘦的小子？
他点点头。
唉哟，你这个孽障，你怎么惹他？他就是我今天说的那瘫了的老太太家的孙子。你把人孩子淹死了，现在孩子爹弟兄仨找上门来了。奶奶叫道。
我没淹死他。他从床上跳下来，我什么也没干。说着就要出去，奶奶一把拉住他，别去，你一出去人家就得打死你。等等你妈一会咋说。
他透过窗户往外看去，有个男人在激动地说着什么，旁边还有几个刚才烧麻雀的男孩一直点头。
一会儿那些人散去，他妈进来了。
他们要咋样？要让警察来抓小宇吗？奶奶问。
他妈说，他们想私了。说要给20万就不报警。
20万？奶奶瘫坐在椅子上，上哪去弄这么些钱？
我已经答应他们了，我先给他爸打个电话，叫他赶紧回来。
电话没通。他妈皱起了眉，望着林宇，你怎么把人孩子推水里淹死了？
林宇急了，我是推了他一下，可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咋就死了呢？
你还犟嘴，人家带来好几个孩子作证，说看见男孩下去了就没上来。他们下去找男孩的时候，他已经淹死在河里了。还几个孩子都说看见你上来了。小孩子会说谎吗？
奶奶说，这样也好，他们家穷得叮当响，多给些钱补偿下，他们心里舒坦了就不闹了。要是小宇进了少管所，这辈子就完了。
他妈拿出包，说，我这去取钱。
信用社关门了，他妈只好回来，一进门就见男孩的六叔又来了。
他说，孩子爹妈就只有这一个小子，他们结了扎，不能再生孩子了，张家断了香火，就是绝户了。会被全村人看不起的。
要加多少？他妈说。
要，要50万。孩子的六叔说。
50万，我们哪有那么多钱，我跟他爸不是开大公司的，只有一家小家具店。一年下来能赚个十万八万就不错了，我上哪弄这么多钱去?他妈急了。
村里人都说你家在省城里有车有房，还住着别墅。你们过年送给本家的酒都上千，能没有钱？你家孩子连这里的水都不喝，还专门带回矿泉水来。你说没钱谁信？
要是不给50万的话，孩子他爸就去报警，你家孩子就得坐牢。
奶奶听了，扯开嗓子哭了。林宇妈咬咬嘴唇，点了头。
为了孩子，哪怕倾家荡产，她也愿意。谁叫她摊上这事了呢？
就是你答应得太痛快了，人家以为你钱多，不当回事儿，才又加钱的，现在你说上哪儿弄这么些钱去？奶奶嚎啕大哭。
一会儿骂林宇不懂事，一会儿又嫌他们回来这些天出手大，露了富，让人惦记上了。
夜里，林宇躺在床上，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孩子又不是土做的，推了一下就会死？
3.
一大早，又有人哐铛铛砸门。奶奶开了门，好几个男人一涌而入。
怎么了这是？孩子怎么又抬回来了？奶奶上前揭开了白布，叫了一声。
老太太晚上听说大孙子没了，当时就过去了，没救过来。现在两条人命了，得加钱。孩子的五叔说。
多少？林宇妈哆嗦着问道。
咱乡里乡村的，不跟你多要，80万就行。
奶奶昏了过去。
林宇妈叫道，你们这是勒索，敲诈。孩子奶奶又不是我们害死的，凭什么要我们拿钱？50万都没有，更别说80万了， 你们是讹上我们家了是吧？这样，50万也别想要了，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
那些人愣了一下，孩子的爸爸冲了出来，报警，没门。要不你现在把你小子叫出来，我给他一刀，咱一命偿一命。咋样？
他抽出了刀子。
林宇妈瘫倒在地上。
最终，讲好了60万。林宇妈说账户里只有20万，先取出来给他们，剩下的她回去再凑。
两个人跟着她去取钱，林宇被带到了张家，他们要把作为人质。
钱取回来了，20万。给了他们。
我要带林宇回家。他妈说。
不行，你回去要是带人跑了怎么办？剩下的钱咋要？你先凑够钱，再来要人。
林宇被他们关到了柴屋里。
到了饭点，林宇见看着他的人走了，就爬上柴垛，使劲推那扇小窗户。
窗户开了。他爬出来顺着墙根下跑到了院子里。他找到大门，刚想出去，就见两个男人进来了。
他赶紧躲到屋旁的角落里。
男人们进去了，他刚想走，就听见屋里吵了起来。
死的是我的孩子，你们想跟我对半分，没门。60万我要30万，剩下的你俩平分。
啥?那涨钱的主意是谁出的？要不是我看他家出手痛快，又多要了30万，你能有这个钱？
那我呢？老太太呢？不是我出的主意？要不是多了一条人命，你能要这么些钱？
孩子怎么死的你我心知肚明，要是捅出去了，你一分钱也拿不着。
那老太太怎么死的，是谁在汤里下了药，说这样一石二鸟，得了钱还少了个累赘？
我操，要不是我出主意，毒死老太太，人家能给60万？做梦去吧。
三个人开始大打出手。屋里顿时乱作一团，到处是叫骂和东西砸碎的声音。
林宇望望院子里停着的两具尸体，他们安安静静，不知道这里的人为了他们已经打作一团。
警察来了，警察来了。这时院子外面有人高声喊道。
警察来到的时候，三个人还在撕打。警察把他们分开，男孩爸爸叫道，谁他妈报的警？
4.
林宇妈紧紧抱着林宇的肩膀，看着警察在那里忙。
一个警察走过来，说，你们先回去吧，那个孩子的尸体法医已经验过了，他是癫痫发作，自己跌到河里淹死的。
您说，是个意外？林宇妈说道。
是的，我们还要处理老太太的案子，你们先回去吧，后续的事情我们会有人跟你们联系的。
他们拿回了那20万。三兄弟因为敲诈勒索以及毒死自己的母亲都进了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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