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鸣凤乔
刚刚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是异常震惊的,我以为她应该和我一样活得好好的。虽然我活的有点累,虽然她比我大,但现在也就六十多岁。
十年前,我在北京治疗心脏病的时候,住了十六天院,换了三次病房。前九天住院观察,是三人普通病房。后七天是手术恢复,出了ICU,是小高间,再又是普通病房,直至出院。
刚入院的时候我被分到普通病房,那里已经有两个病友了,只有靠门的那张床空着。
父亲把包裹放到柜子里,我躺在了床上。医生不让我们乱动,由于都是心脏病,虽然病情不一样,但大致差不多,都得在床上躺着。闲得无聊在走廊溜达,也会被护士撵回房间。心脏病是不能多活动的,需要静养。
自从知道自己的病情以后,我心情就不大好,不爱说话,但在父亲的面前还得伪装。
那时候父亲才60岁,以前从没感觉他老,可是我生病以后,瞬间就感觉到他的老了。看他的眼睛我就会心疼,忍不住要流泪。
安顿完以后,我就撵他回住处。这一段儿时间,父亲已经非常憔悴了,在我面前还得伪装坚强,找各种话题转移我的注意力。我想让他早点回去休息,医院晚上不让家属留宿,即使手术时也只能留一个人护理。
父亲走后,我们三个病友开始聊天。靠窗户边的就是飞燕,一个十九岁的女孩,我曾经写过她。中间铺是一位五十岁的阿姨。
她们二位表情都很轻松,不知道内里的人还以为走错房间了呢,她们不像我满脸沉重,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们各自介绍着自己,当然说得最多的是自己的病情。飞燕是先天性心脏病,主动脉狭窄,血压很高,小时候在本省医院做过微创,效果甚微。
阿姨说她叫云,五十多岁。但她看着很年轻,皮肤很白,也很瘦,眉眼又清秀,所以看上去有点令人怜爱的美。
她笑着说:“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但却是为着同样的目标。我们来到祖国的心脏,来治疗我们的心脏。”
我心想这阿姨好幽默。
她还说,她已经住了两个多月的院了。刚来这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她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手术。即使手术,成功率也很低。
于是她就在本院心脏内科调理,调理得差不多了,才转到心脏外科,等待手术。
她们感觉到了我的恐惧。云姨说:“手术一点儿都不疼,就像是睡了一觉,醒过来一切都过去了。”
刚开始我不信,可是呆了两天以后我渐渐相信了。因为不只是她们两人乐观,其他的病友也都笑呵呵的。走廊里有刚刚手术过的患者,虽然胸口束着绷带,微驼着背,但没有一个人表情痛苦。
慢慢地,我也不那么怕了,等待手术的日子,变得轻松起来。除了吃饭睡觉,我就看书,两本《人民文学》全都看完了,累了就和她们聊聊天。
父亲每天从崇文门坐地铁来看我,中午陪我吃一顿饭,我还会给父亲讲一个笑话,逗他开心。
云姨是和老伴一起来的。慢慢地我从他们的谈话中了解到:她的家人根本不同意她做手术,不只是因为钱——手术费还是女儿出的。主要原因是她的身体状况太差了,医生说成功率很低,但不做手术也只有几个月的生命。
云姨说,她想赌一次,万一手术成功了,她就赢了。看来她也不愿意面对,那一眼就可以看到头的生命。“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呢!有几人不怕死?这一点我特别理解云姨。
过了两天,她就手术了。再没听到关于她什么消息,我想,那大概一切都很好吧!
再就是飞燕手术,她第二天下午就从ICU出来了,到底是年轻啊!
飞燕被推出来的时候,经过我的门前,一米七多的大美女无力地躺在那儿,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飞燕冲我笑了笑。
我想,“云姨年纪大,在ICU里多呆几天是很正常的。”
再就轮到我了,我没有怕。一是她们两个人在精神上给了我鼓励。再就是住了九天,没有看到一例死亡的,让我对这个医院有了极大的信任。
当我从麻药中醒来的时候,我在ICU里看到了云姨,她跟我摆了摆手,我朝她笑了笑。
第二天我也出了ICU,去了其它的病房,那时候,我的所有心思都在自己身上,根本没有心情想别人怎样。
飞燕出院的时候,我们互加了QQ号,没留电话,因为此一别,也许是永别。余生还很长,不知会有什么变数,电话号是不靠谱的。
待我出院的时候,我也没有看到云姨。心里有点后悔,当时留个联系方式好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总能在QQ里看到飞燕的照片。知道她工作了,恋爱了,结婚了……她的生活如此正常,我知道她的病也一定好了。
慢慢地,这段往事在我的心里变淡了。关于云姨,我差不多忘记了。
前几天,和老张聊天,说起她们。
老张说:“云姨死了!”
“什么时候?”我惊诧地问。
他说:“她反反复复进监控室好几次,最后还是死了。”
“我怎么不知道!”
“咱爸不让告诉你,怕你知道会影响情绪,对手术不好。”
爸爸太了解我了!
我还是不太相信,向爸爸求证。爸爸说:“这是真的,既然你已经知道了,就对你说实话吧!如果不知道,我是永远不会对你说的。”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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