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给你一个儿说,你可千万嫑说出去,”月生压低声音,像只蚊子哼哼。
“谁要说,谁——就是这个。”杨梅花手心朝下,四个手指撑在地上比了个乌龟爬的姿势,还夸张地把中指头弯了弯,活像一根会动的龟头。
月生差点笑出来,杨梅花发了多少回毒誓也没见她改了大嘴巴的毛病。这会不知道又从哪里学的这个新招儿。
“村里准备把罐头厂、烤烟坊和修路队放到一搭哩,评出个三六九等,苦的累的分高,轻松的分低。”李根儿看看周围没人,继续压低声音说。
杨梅花眯了眯眼,死盯着月生的眼睛:这货是不是戏耍我?她试着从月生这双水泡子眼睛里读出慌乱来。哪怕是一个轻微的躲闪她就能判定月生在忽骗她。可月生编故事连自己都信,还瞒不了个杨梅花?
见月生瓷瓷地盯着她,连眉毛都没抖一下儿,杨梅花百分之百确信月生说的是真的。只见她细眉毛一挑,脸色亢奋得像是捡到宝了。对于大嘴巴的人来说,和人分享秘密的过程就是她们生命中的最快感。
“哎呀,看我这憨婆姨。我还忙得给修路队做饭哩。”杨梅花急屁火烧地找了个借口,踩着轻快的步子,细蜂腰左一扭右一扭,俩屁股蛋儿交替着上一颤下一颤走了。看得月生不由得咽口唾沫:
“这怂婆姨该是狐狸精转的吧?把人的魂都能从七窍里勾出来呢。”
枣红时节,碾过小麦谷子高粱的打麦场上(也是村里的闲话场子),有事没事的婆姨女子坐在暖呼呼的麦秸堆上,纳着鞋底,织着羊毛袜子。忙碌的双手丝毫不影响他们从嘴里吐字发音的速度。有时候忽撒一串笑,就像憋不住的马尿了一地。
“哎哟,今儿场里红火哩,这么多人。咦,随娃婆姨,昨儿黑地里你跟男人做什么了?好好交代!”杨梅花真是个“忙人”,双手从麦秸垛上抽了把麦秸放在屁股下面当坐垫,嘴里还不忘记捉弄人。急得随娃婆姨这个“闷葫芦”拿起针就要把杨梅花的薄嘴唇给缝上。
“等一哈再缝,不然你们会错过一个大新闻。”杨梅花大声说笑着。场里本来就热闹,杨梅花一来就像烧红的油锅里倒进了葱姜蒜,空气中一下就弥漫着一股呛呼呼的热闹气氛。
别小看农村,高手如云。杨梅花说话的技能就出神入化。不仅有说不完的笑话,关键时候还善于藏包袱,等包袱一抖出来,大家能把肚子笑破。看看大家的热情已经被调动起来,她又摆开了架子:
“哎,可是这事儿我答应人家不能说,还赌咒发誓了。”杨梅花一双细眉眼扫视了场里围过来的一张张渴望的脸,才招了招手让大家凑近点……
月生想的不错,要散布消息没有比杨梅花更合适的人了,因为晚饭时分村里家家户户就都知道村里要重新评分的消息了。听婆姨也给他唠叨这个消息,月生故意装着不知道,但是心里美滋滋的,因为他和李根儿的第一步棋(散布消息)下得不错。
用这种方法探捕村里的反应,也只有月生能想得出来,他一贯鬼点子多。
接下来就得收集意见了。崖窑村虽说不大,可东一头西一头的。每家每户千差万别的意见就像散落各处的蒲公英,随时都会有被一风刮跑的危险。这又像在乱纷纷的一大堆破衣烂衫中找到遗落的几苗针,让人毫无头绪。
已经去五六天了,就像一颗种子,杨梅花散布出去的消息也该结果儿了吧?可谁去摘这些果儿却成了问题。李根儿和月生目标太大,他们一出手再笨的人都知道是他俩搞的鬼。
又是一个下午,李根儿迎面碰到背捆干柴的月生。一看月生写满一脸的高兴,他就知道对方有了答案。
“咱俩都嫑说,背对背,拿根儿柴棍棍儿写在地上。看看写的是谁?”
“咦,这个注意好。”月生说完,咚地扔下干柴,抽出一根拇指粗细的白杨树枝……
随即,一阵大笑从李根儿和月生的嘴里传出来。他们写的竟然都是——
“杏花。”
李根儿和月生真是穿一条裤子的好搭档。也难怪,这事要不让别人知道就只能找李根儿的铁杆儿——三娃了。虽然三娃不能到老娘们堆儿里打听消息,但是他婆姨杏花可以。再说,杏花沉稳得像一块青石板,只要她答应保密的事儿,你拿钳子都撬不开她的嘴。
“杏花,吃颗枣,脆格生生甜。”杨梅花递过来一把带着露水的红枣儿。又让了一遍众人,然后才拿起一颗红眼圈枣,在裤腿上擦了擦,扔进了嘴里。说实话,杨梅花嘴巴大了点,但是倒不小气。
“你该晓得吧?”杨梅花噗地吐出一颗枣核,刚把嘴空出来就凑近了杏花的耳朵神秘兮兮地说。杏花骂她“有屁就放,嫑咬耳朵啦。”杨梅花这才告诉她村里重新评分的大事情。
“真的?你就吹牛吧。谁不晓得你的嘴巴大得就像一张簸箕。”杏花故意装着不信。杨梅花急得再一次用手比了个王八,逗得满场院的婆姨女子又是哗地泼出一阵儿笑声。
杏花连着去了三天,才向李根儿三个汇报了一下情况:修路队自然而然最欢迎新评分,罐头厂的村民坚决反对,而烤烟房村民因为刚干上不久,就和剩余村民成了中间派。
“争取中间派!”李根儿、月生和三娃这三个“臭皮匠”一商量,决定一人争取几个,让评分改革这件事“板上钉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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