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说营生］第八期
文 I末渡
公司新聘一名女性高管任生产副总，因为位置显要且责任重大，大多数员工持怀疑态度：“一个女人能管这种高危行业的生产安全？”
副总是星期五晚上到的，星期六和星期天，行政部门都休假去了，她只见到总经理和从生产车间出来三三两两到食堂吃饭的员工。
星期一，财务部负责人首先发难：“来三天了也不见你召开生产会议，落实车间生产管理工作职责。”
副总笑笑说：“总经办还没下正式任命书呢，中高层管理人员见面会都还没通知召开呢，我都还没收到你们该提交给我的组织架构图呢，急啥？”
公司比较小型，财务部监管人事行政工作，身兼数职的负责人红着脸转身责问人事小专员：“怎么还没下发任命书？”
小专员讪讪着解释道：“这两天不周末休息了吗，总经理还没通知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她任什么职位啊。”
“总经理早就说过要来一个管生产的，管生产的不是生产总监就是生产副总了，还等什么总经理通知？”负责人的语气相当霸道，“立即修改组织架构图，下午下班之前召开中高层管理人员会议，同时下发各部门管理职责文件，要人手一份，记住没？”说完，余怒未消似的兀自坐到电脑前，摆出一副忙不开交、没空搭理副总的样子。
专员“嗯”了一声，冲晾在一边的副总吐吐舌头，表示不好意思违背她主管的命令，不能陪副总闲聊。副总微笑着安慰她说：“不急，慢慢来，你们先忙着，我到各部门转悠转悠，见识见识先。”
见面会开后的两天里，副总戴着安全帽、穿着工作服，优哉游哉地在生产现场到处闲逛，摸摸某个设备，看看某套系统，蹙蹙眉又摇摇头的，始终嘴角含笑，一点也没“专家”的严肃样子。
会后第三天，大雨，生产车间烟气浓重，散发出阵阵的刺鼻味道，连接尾气吸收塔的储罐也在冒着盐酸气体，当班班长报告说引风机电机坏了，总经理瞪大双眼埋怨说：“才刚换没多久的新电机，怎么就烧坏了，定是你们操作不当造成的。”
班长争辩说：“这风机一直都是检修人员启动开着的，我们车间里根本没人来这里操作。其实是早就坏掉的，只是前段时间天气好，看不到烟雾，今天下雨，这烟雾散不开，味道就浓了。”
副总的微笑终于从脸上消失，她抬手指着吸收塔问总经理和班长：“这套系统谁设计安装的？”
“我们原先的机修，上个月离职了。”
“哦，离职了就算了。你们有谁发现过这风机是装错位置了的？”
班长急忙应声说：“我，我早发现这位置不对，所以风机才容易烧坏。”
“那为什么不早把意见反馈上去呢？”
“唔......他们......他们才不会听我的呢。”班长支支吾吾着退回车间，不敢再表功了，生怕又被副总问住，答不出个所以来。
果然，总经理就直接极度怀疑地问了副总：“怎么可能，我都看不出位置错在哪里？”
“您是总经理，您是可以看不出设备安装的问题会错在哪里的，这是生产部本身的责任。如果您有空闲有兴趣，就等我们边整改这套系统边向您解释......”
事实证明，即便副总把理论说成一本书，不懂化工设备工艺的总经理也听不出个结论来，她不想浪费口水，而是用整改的全过程向所有相关的人证明自己的眼力。
另一个班长不服气，当白班到午饭时才在饭桌上向副总报告说有个搪瓷反应釜的釜底搪瓷爆掉了，物料跟没搪瓷的碳钢起反应而造成产品变了颜色，他不容置疑地说：“你得赶紧向采购部申请购买釜身更换，否则，就得停产了。”
副总刚问了一句：“你确定是釜底爆了搪瓷？”
班长就言不可耐地说：“车间主任和总经理都去看过了，不信，你自己去看好了。”
“好，”副总放下饭碗，不温不火地说，“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程序。购置生产用大件设备更换，必须得亲自验证。”
副总打着探照灯扒着反应釜的人孔上看了又看，时不时伸手去扳动旋转油腻腻的搅拌器反复细看，之后抬头扶扶眼睛跟班长说：“在上面看，釜底应该没问题，但我看不清底阀边缘是什么状况。你叫人把反应釜清洗干净，叫机修进去用手触摸了后才能确定。同时务必仔细查看温度计套管和搅拌的底部，根据你们产品的投料特性，这两个地方是最有可能爆搪瓷的。”
班长将信将疑地拿过探照灯上去又看了一次，嘟囔着：“他们都说爆掉一大块呢，这看起来怎么又不像了呢？”
机修及时赶至下釜，结果还是温度计套管底部爆了搪瓷。班长刚想申辩几句，副总已慢悠悠地从他身边走过，并问他说：“你应该知道什么叫越级吧？以后，凡是你已经向车间主任报告过了的工作上的事，就没必要在报告给我之前先去报告给总经理，你知道他对设备没兴趣。”
班长听了是恼又恨，没过两天又在门卫当众叫住端着茶杯刚想去办公室的副总：“夜班的人交班给我说真空泵的电机又烧掉了，你知道原因吗？”
副总一时口快，脱口而出：“不是缺水就是进水，不是电路问题就是操作不当。”
“即没缺水也没进水，我们怎么就操作不当了？哎呀，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你懂你还来问我？”副总顿时火气，“我就从没看到过你们是按规范使用真空泵的，我就从没听到过你们有给真空泵排空的声音，这不是操作不当又是什么？”
“谁说我们没排空啊，我们都在楼上放空的好吧，你懂个屁，我不跟你这种不懂的人说话。”
我们围观看闹热的同事都觉得副总这次肯定下不来脸要跟班长对骂了，谁知副总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后，收起笑意，严厉而掷地有声地说：“想看我笑话的同事们都给我听好了，我进公司也有十来天了，今天就在这里现场开个生产班组会议。这个会的主题很简单，要交给大家自己想去的问题有两个，一是我不懂，为什么一来就要做你们的领导？二是你们多懂，为什么还继续做着这么多年的操作工？你们当中有的人是比我年老，资格当然也可以比我更老，但是，我虽然竭力提倡爱幼尊老，也绝不会一再容忍倚老卖老而有失你们的言行素质，进而影响公司员工的整体素养。真空泵烧坏事故我会追查到底，责任到人，以事实说话，按事实处理，到时，与事故相关的责任人可别怪我这人表面和善内心阴险、翻脸比翻书还快......”
现场会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副总发完言后就挥手散会了，人事专员跟在那个愣头青班长后面训斥他说：“哪有你这样跟领导说话的？还说人家不懂，我看过她的履历，她开始干这行的时候，你可能还在某个角落里吃屎呢。”
事实又一次证明副总脱口而出的真空泵电机烧坏的原因确凿无误，愣头青班长再也不敢找茬，乖乖地想有心讨好找她说话，副总却不动声色地回他一句：“我不跟没素质的人浪费口水，但不代表我用不好没素质的人，你最好尽忠职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别给我抓到小辫子。”
班长回头问我她这是说得啥意思，我骂他：“证明她不会公报私仇，还会改变你以往出格的言行，希望你以后能做个有素质的好员工。”
高管的品行，第一就是以实力说话；第二，就是必要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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