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算过人柳元贞.jpg
文/舒子澈
白色的绒绒几乎把我淹没，虽然感觉几乎要窒息，可是我还是紧紧地抱着小古不放。她身上暖烘烘的阳光味道和养护得当而触感柔软润泽的毛发让我当真舍不得放开。我就这么躺在地上，虽然后背冰凉，但只要怀里有小古，我想大概够了。
四周传来猫叫声和兵器的撞击声，还有许多人高来高走带出的风声，但这些，其实我都不在意了。小古用一双剔透的眼瞳瞧着我，两只前爪搭在我的肩上，两只后爪踩在我的小腹。那感觉真的好像白雪回到了我身旁。不过，小古显然比白雪更美丽，有更高贵的血统。
“咪？”显然，像小古这样有天眼的猫，自然看出我在走神。她似乎用眼神在警告我：既然拥我在怀，便不必去想别的什么猫！
“好好好，只想你。不过……如果盟主一旦问起，你要怎么和他说呢？”我一边挠着她的下巴，一边诚心诚意地征询了她的意见。
小古歪了歪头，显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许久之后，她才用眼神和我交流道：如果是真的舍不得我，便不要回去了。总之你现在的情况，也回不去。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清楚明白，我想你不会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吧。
“就稀里糊涂一辈子也不是什么坏事啊。有些时候，知道了反而会更痛苦呢。”说实在的，我也并不想离开这里，更不愿意离开小古，但我还是说了这样的话，半真半假。除了逗弄小古，让她花更多的心思挽留我之外，还有一些，何尝不是我对未来的事情一无所知，从而产生极度的恐惧和茫然无措的感情？
“舒子澈，你抱着我的猫做什么？”
小古听了这话，一下从我怀里跳了出去，拽着青年的长袍一角就往上爬。前前后后，我只看见她优雅而矫健的身手，浑然忘记了，这站在我面前的人，便是这大路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盟主。
“怀瑾，她身上有元贞的迷魂曲印记，我想，你大概是碰上对手了。”老人从刀光剑影之中游刃有余地走过，而面前已经没了随同我前来的人的痕迹。我看见半朽站在一棵树上，而苏冽已经不知道去往何方。
“君爷爷，元贞的迷魂曲，可不只是他一个人会演奏。”“怀瑾”任凭小古坐在他肩上，转过身看着树上的半朽，先前还温和带了一丝愉悦的声音全然变了。
“除了那个女孩儿，还有谁在哪里？”他开口的话让我又惊讶有欣喜——苏冽！她必定是在这附近！
我看见顾十九的白衣，自远处翩然而下。而他，是我最不想见，也最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来的如果是冷盟主，我并不会感到惊讶，可顾十九……
“范纽文的野史春秋，的确是不好相与。不过，他的占卜也只能用来吓吓人罢了。就凭着一把破草，就想留住我的命，这也太过异想天开。”他一面说着，一面朝已经站起身来的我靠近。而我没来由地感到了一阵的害怕，于是我的脚步，竟在不自觉的时候后退起来。
“舒子澈，你可是我找到琼花秘典的关键，怎么能够后退？难道，我保护不了你么？”“怀瑾”转过身来，笑容使我如沐春风，仿佛暖流正缓缓从脚下升起，游走于我的四肢百骸。我停住了自己后退的脚步，脸上的畏惧也慢慢地退了下去。
“盟主不愧是盟主，手上功夫，顾十九恐怕没机会见到，不过这嘴上功夫，倒是和冷眼观史不相上下。也是，同为盟主，舒子澈当然是最听你们的话了。”他也并不再向前，只是脸上的讥讽不加掩饰。
“顾十九， 你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时大哥说，那结界一旦关闭，除非土遁……”我对见到他，既有些畏惧，又有些厌恶。但此刻，我并不能后退。在这里，也只有我，和他有最直接的牵扯。于是，我当仁不让开口了。
“时健在书剑派，也不过就是个打杂而已，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对于他这个层次的小虾米而言，除非亲自到这里来，否则也不可能有机会成为最关键的一环。如果个个都能像冷眼观史那样，武林最后到底奉谁为主，那岂不是更有得争夺了？再多几个像我这样的，袁月明也不至于蹦跶得这么欢啊。可惜啊，武林也不过就是一些退下来的人还在撑着，再不然，就是庄九这种只会躲起来喝着液化石油看热闹的美人灯笼。”
听他将所有人都排揎了一顿，我倒有些好笑起来。看了看“怀瑾”，他也在笑着，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我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听见老人带着些明了，开口一字一句，心平气和道：“这位郎君似乎的确将占卜想的太简单了。难怪我找不到你说的那人，春秋化意，枯荣交替是为生生不息之本，此处又多树木，看来……”
顾十九脸色骤变，往后就退，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长剑一分，顾十九的左右两边被怀瑾和范纽文封死，后路有君知命，而他的身前，在我和他之间，站着半朽。
我没天真到觉得他们都是为了保护我。我知道他们之所以这么拼命，不过是因为最后一刻，小古选择呆在我的怀里。而我并不知道小古忽地改变主意的原因。我只知道我需要安心地抱紧小古，等待一切过去。
四种兵器上下左右封死了顾十九的所有退路。这个时候，他居然仍旧从容。他透过半朽，看着我的眼里充满了嘲弄：“舒子澈，你没有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么？”
“除了当初你让我变得混混沌沌只知道睡觉之外，我如今还真没有感觉到什么别的异样。”我原地转了个身，动作竟显出几分优雅的轻灵，还得到了小古的一声轻细称赞。
“这怎么可能！”看顾十九那惊诧莫名的模样，我也淡淡笑了：“也许是因为，自从到了这里之后，我就一直和猫在一起吧。”
“猫？这些畜生能做什么！”顾十九对不按照他的布置出现的事情似乎并没有丝毫的临机应变能力。他策划了那么久的事情被小蛙和小古不经意地破除，这似乎已经扰乱了他一切思绪。
“我们能做的事情可多了。顾郎，你有没有听说过，猫是死神的使者，是死人的英灵所化？猫生九命，这九条命，又是从何而来啊？”被称为“畜生”可不让半朽和小古感觉愉快。小古已经从我怀里转了个身，趴在我的肩上，用一双琉璃一般的眼睛瞧着顾十九。而半朽，则还有空悠悠然地讲述猫的故事，这份定力，实在令我钦佩不已。
“就算如此，你们也并不能将我如何。如果……你们还想要琼花秘典的话。”顾十九似乎瞬时间冷静下来，将自己的手微微平摊，在眼前划了一条弧线，指向怀瑾，“虽然我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我知道的是，你很需要知道琼花秘典的下落，还有，其中所蕴藏的秘密。”
怀瑾微微侧身，看了一眼我，和我怀里的小古。我微微闭上眼睛，虽然并无任何异样，但是我总觉得自己心里似乎少了些什么。
“舒子澈，别想了，你的所思所想，关于这里的一切，早在冷眼观史发现我的目的之前，我就已经得手。至于让你嗜睡，不过全都是做给冷眼观史和庄九他们看的。在这片大陆上，得琼玖则可收五行，收五行，则可——”
“霸天下。”此刻，正有一个清冽透彻的声音传来，将好接上了他未说完的话语。
顾十九和我都瞥了眼朝远处看去。在几步之遥的地方，正有一位青年公子，手中一把做工精巧的匕首，正在日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他一袭海蓝色的绸缎衣袍，随着风飘拂起来，如同海浪。鹤眼之中散发着透彻一切的光芒。而他那略有些消薄的唇畔，带着一丝丝的微笑，似是讥讽，有似是赤子全无心机的愉悦。
小古见到他，也发生了十分愉悦的欢叫声，要不是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她不能离开我，我想她早就扑上去了。别说是她，就是我也有些控制不住，忍不住乱了呼吸。还是小古拿她的毛毛脑袋蹭了我许久，我才安定下来。
“元贞兄还是那么喜欢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过……看他这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怀瑾的确觉得，有些棘手。”怀瑾一面说着有些棘手，可看他的笑容，我总觉得，也许一切都并不是我想的那样糟糕。不知为何，在见到这人的时候，我便有一种意外的安定感觉，似乎只要他在，我便什么都不必介怀，什么都不必害怕了。
“瞧瞧，你人才在这里站了片刻，子澈都要失了魂。”我正贪看男色，怀瑾那半带着揶揄的声音就刚巧响起来。我下意识地抱紧了小古，转身去看他。
“我和她之间的联络全靠迷魂曲，这会她这样，怕那东西也该发挥效用了。否则当时，我为什么要让师傅将这些封在她体内？”青年开口，那声音如同最清透的泉水，却偏偏带着美酒那诱惑的香味，让我不自觉地要沉迷其中。
“你不会是要……”那半句，怀瑾没有再说下去。
“怎么，你还担心我控制不住？不过是一首曲子而已，他还是会剩下些骨灰的。”一面说着，他朝后面扬手，自然有人摆下坐榻和席案，供他放琴。
顾十九就在这时动了。他的纵横刀早已朝着面前的怀瑾发起了进攻。我甚至都看不清纵横的招式到底是怎样出手。
“困兽犹斗。”怀瑾一面抬起右手，只在指尖凝聚了一丝云雾，顺着那刀芒，微微一弹。
琴声就在此刻响起。
我形容不出这首曲子给我的感觉，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雾蒙蒙的，顺着音律，我甚至有一种希望能够尽量靠近弹琴之人的冲动。于是，我的脚步也不自觉地靠拢过去。
我没看到，顾十九的眼里产生的恐惧。
我也没看到，在自己的头顶，正有一些细细密密如蝌蚪的文字，飞速闪现，然后消匿于无形。我怀里的小古，摊开四肢，极尽舒适地闭上了眼。
“曲名迷魂，迷惑神智，同样，也可以清理人的记忆。子澈，睡吧……至于顾郎……”
我伏在琴旁，手已经碰上了青年的手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