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亚莲与张素六年后再见，像网友约见般，线上千言万语线下寡言少语。
两人在小炒店靠空调的位置相对而坐。落座之初，均不约而同往对方身后方向投注不知如何安放的目光。总之，都觉放在对方身上不合适。还好，小店老板递上的两份菜单把不知该和对方说些什么的两人撮合到一件事上。
农家小炒店数十个菜一个花样。肉做百搭，配出多样差价无几的整整两面四列一张菜单。例外当然无处不在，譬如清炒时蔬，这一不沾肉味的菜名。单单看，你不可能抓准铁定能下单清甜大白菜还是苦荬菜，亦或是味道特殊的茼蒿。
张素拿着菜单速览一遍，脑子里没留下想点的菜名。看看对面还在认真锁住第一列菜名慢慢往下的陈亚莲，张素鼻子用力一吸一吐气，不像是问陈亚莲的自言自语“吃什么呢？”不为所动的陈亚莲继续往下过菜单。好一阵，认真看完菜单的陈亚莲用回答张素的语气说：“要不吃个清炒时蔬？”
吃草的不一定是兔子陈亚莲就是一道清炒时蔬，即便可以也不沾肉味。
新门公交站下车的张素一眼便认出马路对面站着，身着浅绿色连衣裙，微仰着头的陈亚莲。她目光定在与张素坐车来时方向相反的一辆辆到站公交车，很认真观察下车乘客。时不时还跺一跺脚，俯身手掌拍打小腿，像是驱赶天擦黑带出的蚊子。
虽只见侧脸，张素笃定知道她就是陈亚莲。她微昂着头，鼻孔抬起的样子，同张素在唐才中学食堂见过的一模一样。虽陈亚莲时不时会把零食当饭吃，但合群的她多数与“鸭鞋帮”同进共出。
同是天空上墨水般黑下的时间，不过那在冬季。下课迟了些的张素，在广播台应景播放的阿杜特有焖嘶歌喉声唱出的《天黑》中快步走向食堂，意图早些跻身人肉群。喘着气到食堂门口的张素见陈亚莲孤零一人捧着打好的饭站在哪儿，昂着头鼻孔当“副眼”助力眼睛似的时时留意人肉群中的拖鞋帮姐妹动向。
陈亚莲告诉张素，她搞不清与其同往的姐妹们是打包回宿舍吃还是在食堂吃。里边人太多，所以选择站门外等。那天的张素也有搞不清楚的事，她不知，为什么同样打好饭的左斗鸡眼扎着马尾的“鸭鞋帮”另一成员，偏偏喜欢在食堂人肉群里等人。
第二遍看小炒店菜单的张素突然发现，她当时搞不清楚的事其实是陈亚莲为什么独身站在人肉群外才对。
“清炒时蔬可以呀，等等问问看有没有地瓜叶。”昨日中午在单位食堂吃到好吃清炒地瓜叶的张素应声。
“好，等等问。再来个香菇滑鸡？”陈亚莲用等待答案的双眼看对面的张素。
“可以呀！天太热，想喝降火的凉瓜汤。他们应该能煮的吧？”张素不看菜单想出道菜。
小店老板走来与俩人简单沟通，一荤一素一汤按她们预想的，顺利下单。
“上面没有的菜居然也能点。”陈亚莲第二次翻看菜单，不为点菜，为让双手不闲着。接着呵呵道：“我们家种地瓜叶都是给猪吃的，到这里才发现广东人真的什么都吃。”
“是么。”张素知道陈亚莲说那话没带什么特别不好的意思，但忍不住解读出令自己不愉悦的感受。回应“是么”两字多少夹带些坏情绪，出口后马上察觉语气用得不妥当。赶忙说下面的话，“欸，那个杨星现在怎样了？”
关系如接，易接不易解肄业突然失踪的杨星，成为高中三年主动失联陈张二人的连接点。
在山东上大专的陈亚莲电话至张素家，要到她的手机号。也是偶然，陈亚莲去镇上买家里缺用时听张素在唐才中学的同班同学丽娟说，张素在武汉上大学，学校不错。可陈亚莲没留心记住学校名，也没给张素去电祝贺。
得知同乡杨星和家里闹翻，准备申请退学的陈亚莲心焦地拨通了张素的手机号。
“你好，哪位？”张素已然习惯接通陌生电话起始句用敬语。
“张素吗？我陈亚莲啊。”久不联系，陈亚莲不再用“素”称呼张素。
“阿莲呐，想不到喔。现在跑哪里去了呀？”解不出微积分习题的张素正苦恼烦闷，要如何才能不让微积分拉后腿。
“你是在武汉，对吧？”陈亚莲显然想直奔主题，不着急回答提问。
“对呀，怎么了？”张素从陈亚莲的喘息和语气听出她有事相求。
“你能不能明天到武汉职业学院去一趟？去找企业经营与管理专业08级的教导员张梅。”张素没有插话，陈亚莲继续道：“杨星，跟我一个地方的。嗯，也就是当初二班的一个女生，她要退学。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几个人都觉得可惜，看看能不能帮她凑钱。”
“所以，我是要去找杨星的教导员劝她不要退学？”
“对对对……”
张素答应陈亚莲的请求，决定明日上午上完课就去武汉职业学院找张梅老师。
陈亚莲致电张素当晚，张素爸爸也给她打了个电话。谨慎的张爸主要想和女儿沟通好，以免上当受骗。关于陈亚莲的请求，张素一五一十倒出给张爸，甚至还表达自己被陈亚莲她们的行为所感动。待女儿说完，张爸显然在思考该怎么回答好，两秒后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事是帮不了的，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
张素与父亲争执几句，答应在不影响上课的时候去做杨星那事。
关于杨星退学，张素到底是没卷进去。次日课上，陈亚莲就短信息告知张素，“杨星已退学。不用去她的学校了。”
许多事，认真试过才知。比如，流浪。“杨星现在还行，在客服公司做文员。就是每天听人家打电话的录音，找茬看哪个客服接待电话的回答不符合公司要求。”陈亚莲拿起小店老板刚送上的塑料大茶壶往一次性杯子里倒茶水。
“就是像玩找茬游戏一样咯？。”
“嘿嘿，差不多。”
等菜间隙，多年不见的两人不似在电话里亲近。也许相互的近况电话里聊得差不多，也许俩人都有些什么顾及，也许太久未见的确生疏了。
张素再次将目光投向陈亚莲身后的景象，即便没什么可看。陈亚莲发现盯着张素身后的小店老板非常欠妥，空腹再喝口茶，从包里摸出《知音》杂志。
“不是吧，你现在还看《知音》？”张素不可思议地问陈亚莲。
“挺好看的呀。”陈亚莲嘿嘿笑答。
《知音》在当年张素和陈亚莲同住的混合宿舍，除李文婷外，陈亚莲也是痴迷读者。大嘴巴彩水不痴迷《知音》倒特喜欢大谈特谈文章谈及的极端感情纠葛，尤其在熄灯后的卧谈会上。
李文婷毕业后，陈亚莲与彩水又同住过一次混合宿舍。在新混合宿舍，彩水很轻易找到类似李文婷的卧谈会积极参与者，她还是最喜欢聊男女间的话题，从来都是。只一个晚上，彩水破天荒起聊，什么情况下会离家出走。
努力了三个月的李文婷没能弥补两年多时间的散漫，她没考好。成绩公布当天，李文婷留下一封给父亲的致歉信，无声无息消失在所有认识的人的视线中。
全家出动寻找李文婷的消息自然而然吹到家住附近的彩水，况且李文婷父亲还上门询问彩水文婷可能的去处。找寻整个下午未果的文婷爸，数次电话给派出所请求帮忙。每次都得到相同的答复“时间不够，还不能立案。”
一夜睡不稳的李家人虚惊一场。一个人在镇公路旁小破屋呆坐一宿的李文婷，饿着肚子走了回家。
“那我回去再看。”陈亚莲将拿出来的《知音》杂志收回包里。
上桌的菜如一把火，烧暖了两人无事可做少话能聊的冷空气。边吃，还能就菜的口味聊上几句。
分针跑过三十圈，陈亚莲问张素要不要加菜。
“我饱了，看你还要不要加。”张素答。
陈亚莲摇摇头“我也饱了。”，便默默起身，离桌向柜台走去。低头嚼着鸡肉块的张素余光瞟见，抬头喊，“欸，AA吧。”
陈亚莲转身，右手一个抛物线弧度似的由内向外一挥，宛如得到张素唐才中学皮肤略黑的第一任班主任之真传一般，轻停在半空的手掌向下压了压空气，笑着说，“你不是在实习嘛，我来给吧。”
离开小炒店，陈张二人一道往地铁口去。行经挨着村子的路，总能听见地摊边卖自家青菜和水果的老太太热情揽客。陈亚莲一路走，一路瞧，见一奶奶的番石榴不错，随口询价。
“一块五一斤。”老奶奶笑答，继续推销其他卖点，“我自己种的，很脆很甜的，没有农药。”
陈亚莲侧脸对张素，“好便宜，比我住的哪儿便宜多了。你要不要买？”
“很便宜吗？我们刚吃完饭耶。”
“是呀，我买一些吧。当零食吃啦！”陈亚莲蹲下身去挑，翻了好一会儿，选中4个装袋。
“够了，就这些吧。”
老奶奶接过陈亚莲递过来的袋子，接着推广卖点，“这么便宜，多买点儿嘛。这个放一个星期都不会坏的呐。”
“就这些，够了，称一下吧。”陈亚莲坚定地说。
网友评论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