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邓明在街上把刚刚点着的第三根烟狠狠的吸了一口,过于用力,以致把烟烧得“嗞嗞”作响。微微抬了抬头,蹙了蹙眉角,对着那盏橘黄的路灯,长长的呼了出来,烟雾在街灯的映射下有点朦胧,却能清楚得看见有几只飞虫在围绕着灯光,徘徊不散。他用鞋子在水泥地上有节奏的轻敲着,兴许是傍晚下过小雨的缘故,今晚的夜晚比往常少了几分闷热,多了几缕清风的微凉。11点多的人行道上,依稀能看见几个散步的人影,但却没人会注意到这个站在街边抽烟的青年,一切都太普通了,在这个城市这样的年轻人一抓一大把,谁都不会驻足浪费那宝贵的休闲时间去关注一个这样普通的青年。
似乎是挣扎了许久,邓明再次蹙紧着眉头,低头看了看手上还剩下的半截香烟,随后便拿起来再次放到嘴里狠狠的吸了一下。这次不知道是由于吸的过急,还是两次吸烟间隔很短的缘故,一阵辛辣感刺激喉咙,使得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该死!”他低低的在心里咒骂了一句。抬起另一只手擦了擦因为剧烈咳嗽导致眼角涌上的些小泪花,然后便把手上没吸完的烟扔在地上,抬脚上前戳了几下,摸了摸口袋上的一张纸,便向着对面的一间药店走去。良久后,一辆小车呼啸而过,把地上的那三根丑陋的烟蒂吹向不起眼的街角。
这条路很短,短到只有几十米的距离,这条路又很长,长到可以走完邓明二十七年的人生。
邓明,一个普通的“年轻人”。他把这个“年轻人”定义为二十七岁的躯体,四十岁的灵魂以及十二岁的梦。他的二十七年总在平淡无奇中度过,没有足以令人眼前一亮的闪光点。18岁之前,他把自己比喻成一杯白开水,虽然平淡无味,但是似乎世界却缺一不可,这一切来源于他自己的一个小小的梦想。十二岁的那年,他站在讲台上对着班里几十个同学说道:“我邓明将来要成为一个很厉害的漫画家,让世界因为我的存在,而有一点点的不一样。”说完后,他拿出自己画的画给班里的同学看,顿时,下面的同学发出“哈哈哈”的笑声,老师这时制止住那群捣蛋的学生,随后问道:“邓明同学,漫画家画画要很棒的,你知道么?”“我当然知道啊!”邓明毫不犹豫的回答。老师顿了顿,似乎有些纠结的说道:“可是你画画都没有及格过,你怎么当漫画家。”
“这个…”邓明抓了抓头发,有点苦恼。下面又是一阵的嘻嘻哈哈声,有的同学对他说:“邓明,等你美术作业及格了再说吧,哈哈。”“对呀!对呀!明明老师叫他画猫,他却画的像条狗。”“哈哈!”这时,老师抬了抬手臂,向下压了压,才再次制止住那群在捣乱的学生,转过头来,带着些许鼓励的语气说着:“那个,邓明同学,如果你以后真的要当漫画家,那你可要好好努力喔!”邓明耸拉着脑袋,十二岁的心在刚刚受到一群人的嘲笑后,并不能感受到老师那一丝丝若有若无顾及到他弱小的自尊的鼓励,最后沮丧的说道:“好的!”说完后,便拿起他那画的很潦草的画收起来,向着自己座位走去。老师看到这副情景,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接着说:“下一位。”
许多东西,邓明想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说想成为科学家、宇航员这样的梦想时,大家都没有多大的反应,而自己只是说了一个小小的愿望,便迎来一阵阵的嬉笑声。是不是说科学家,宇航员这样的梦想,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可能他们内心深处也不知道这两者是干嘛的,只知道它们是一个非常高尚的职业,任何一点的笑声便会透露出自己的无知,所以只能去评论自己的认知范围的东西。比如,画画好的才能当画家,学习好的才能当老师,体育好的才能当运动员。这让邓明很苦恼,十二岁的少年刚刚拥有的对美好事物的认知,正在慢慢的被掩盖、同化,当他在内心纠结于准备接受他们的观点之时,一张纸条从他桌子傍边递了过来,上面写着“加油!”两个字。
邓明有点诧异,纸条上的字体有些歪扭,显然写字之人技法有点生疏,但却能很清晰的辨认出那两个字是“加油!”。一句很普通的鼓励字眼,似乎渗透着些许无法抗拒的力量,把他从刚刚差点被淹没的泥淖中一点点的拉了上来。
邓明目光从纸条上轻轻移了移,刚好看到他同桌也正好望向他这边,两目在空中交接的一霎那,便看到他同桌迅速的收回目光,似乎隐隐还能看到他同桌脸上泛起些许的红晕。他有点诧异,诧异的是为什么她要递一张纸条过来,而且他们平时似乎都习惯的忽略对方的存在虽说是同桌,但似乎大家就行两条平行线,那么近,又那么远,但邓明更多的还是那从心里冒腾出来的点点感动。
邓明同桌,是一个女孩子,名字似乎叫杨婷婷,这个不怪邓明在当时回想他的名字时要用一个“似乎”的字眼,一切都源于她太普通了,普通的名字,普通的成绩,害羞的性格,这样的人在班上,一般很难让人能记住她,也是最容易让人遗忘的一个,这一点跟他很像,而且当时他是在小小的年纪便一个人到城镇里念书,即使从小独立,也难免会偶尔泛起一股背井离乡的情愫。也许是弱水之后,在茫茫海流之中搭乘的两叶平凡之舟相遇,在苍茫无际之下,内心总会泛起微妙的惺惺相惜之感。这是邓明描述杨婷婷第一次给他留下印象的当时情景。
邓明当时感觉是他的世界似乎多了一些东西,就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可以在他心里种下一颗名为“坚持”的种子,也许有一天,它会长成参天大树,会因为这个世界多了它这一片绿色,而显得有那么一点点的不一样。他拿过纸条,在上面写着“谢谢”,字体有点相仿,都是有些歪扭,可并不影响它们之间的协调美感。他把纸条递了过去,用手轻轻的戳了戳杨婷婷的手臂,杨婷婷转过头来,有点好奇,邓明指了指桌上的纸条,对她小声的说道:“谢谢!”杨婷婷对他有点羞涩的笑了笑,邓明心头动了动,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有点温暖,他仔细的打量了下他这个从没有仔细观察过的同桌。给邓明最深印象的是那一双大大的乌黑眼睛,笑起来能弯成很好看的弧度,可能是害羞的性子使然,白嫩的脸颊上经常透着些许微红,还有她那脸颊下的小酒窝,仔细看下、会让人错觉的认为她有点俏皮,可能是她总喜欢坐在位置上低着头很安静看书的缘故,那及肩的短发总是遮住了她本该在少年年华展现的容颜。
“你在看什么?”杨婷婷看着有点发呆的邓明,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
“啊!哦!这个…没什么!”邓明回过神来,脸上有点尴尬之色,顿了顿后说道:“那个,你也喜欢漫画么?”
“我喜欢看漫画,但是我画画好丑的。”杨婷婷笑了笑说,笑的很阳光。
“额!我也喜欢看漫画,我画画也很丑啊。”邓明有点沮丧的说道。
“所以你要努力啊!你不是要成为一名漫画家么?”杨婷婷脸上依然保持着那阳光的笑容。
“哈哈!我一定会努力成为漫画家的。”邓明有点腼腆的摸了摸后脑勺,自信的说道。
“加油喔!”
“嗯!”
阳光刚好从窗外透过,撒下的斑斓很合时的点缀在杨婷婷脸上,那一刻,邓明感觉自己眼前有点梦幻,小小年纪便从内心有种异样的情愫,他没有告诉杨婷婷自己内心的感想,因为连他自己都感觉有点不真实。突然,邓明脑海浮现出一个有点荒诞的想法,他那一刻忽然很希望杨婷婷的世界,能因为他的存在而有一点点的不一样。这一幕,在往后的好多年里,都让他记忆犹新,仿佛伸手便能触碰那清澈的美好一般。
从那次之后,邓明便总会有意无意的找杨婷婷聊天,东拉西扯,鸡毛蒜皮,偶尔的一些小小的恶作剧,经常把杨婷婷逗的哈哈大笑。邓明是一个开朗的人,有点小聪明,有点小臭屁,成绩中规中矩,有时会沉寂在自己的世界里发呆,遇到陌生人会有点拘谨,但假如熟悉之后,便能很好的开玩笑。其实这一切都源于他从小独立生活,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他的父母长年在外,他没来城镇读书之前,一直都是跟奶奶生活在小镇上。每天,他都会花费很多的时间去发呆,他需要用这种方式去消耗那段很漫长的时间。
跟杨婷婷接触的日子里,邓明发现其实她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文静、安静,反而有时邓明的一些小小恶作剧,她明明知道,却假装自己蒙在鼓里,然后反套路邓明。邓明很享受这样的过程,这让他在原本日子的循环中增添了更多的乐趣,慢慢的,他便开始把当初的那份情愫渐渐的放大,放大到了一个“爱”的程度上。
忘了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了,似乎一切都那么的顺其自然,顺其自然的牵手,顺其自然的拥抱,顺其自然的一起毕业,顺其自然的异地恋。邓明有时候会想,也许他们两个就这样顺其自然的走下去,顺其自然的结婚生子,顺其自然的陪伴余生,然而上帝总喜欢在他的设定里加上几笔曲折,以彰显他操控命运齿轮的权利。
大学是一个小社会,相比较于高中、初中的年少清纯,大学则更加偏重于把你塑造成更能适合这个社会的一员。
邓明跟杨婷婷的异地,并不算太远,两个城市两百多公里的距离。邓明也没有忘记他当年的承诺,他依然选择了与美术相关的专业,经过那么多年的努力,他承认,他美术天赋不是很高,但他也用自己那么多年的努力,以艺考227分的成绩证明了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把猫画成狗的少年。本以为可以引以为傲的资本,却发现专业里人才辈出,似乎他这个成绩又再次把他沦落成了普通的层次,这让他有点沮丧,只能继续保持着当初的那股冲劲,因为他内心依然有着杨婷婷的寄托,依然憧憬当初的承诺。
大学的新鲜感与自由,在第一年里体现得淋漓尽致。每逢放假,邓明便早早坐车来到杨婷婷的城市,过上两人的幸福时光。他们需要分享的事情太多了,他们需要走过的城市角落,也太多了,似乎距离并不能阻隔他俩的美好倾诉,每天的电话、微信不断,冥冥之中把对方的思念积攒,然后下一次见面再一次性释放,这样的“游戏”让他们乐此不疲。
当一切都归于平淡,这样的日子,便会慢慢的产生隔阂,也会慢慢的有了争吵与疲累。邓明的内心却还有另一样更微妙的东西,他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内心深处对于杨婷婷,有了个小小的“自卑”种子在慢慢的茁壮成长。可能是他的平凡,可能是杨婷婷的清秀,可能是她身边围绕的异性朋友越来越多,他俩之间的电话、微信、见面越来越少的缘故,这一切的因素都让他感觉到不安。他没有向杨婷婷说起他内心的变化,他怕说出来后,事情会向他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这样,他连挽回的余地都没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似乎就像开始一样,也是顺其自然的结束。最后的一次聊天定格在三个月前不痛不痒的“晚安”字眼上,三个月里,邓明没有表现出多大的行为反常,照常的上着专业课,画着画,继续向着他的漫画家梦前进着。只是每当半夜惊醒,他就会感觉他的心脏很疼,那种疼痛就像丢失了一块,这时,他会走到阳台上,看着很漆黑的夜色,无尽的夜色像把他吞没一般,落寞的拿出一根香烟,默默的点上,很孤独的看着手机里那些曾经的聊天记录、照片。也许这时,他只需要轻轻的编辑一条信息,一句无关紧要的问好都能缓解掉他这种落寞的状态,却每次手指都定格在刚触到对话框的那一刻,直到眼睛盯着屏幕看得生疼。一声叹息,如香烟烧到尽头的灰烬,低低的垂落,接着他便再次回到床上,盖上被子,继续做着那梦魇般的噩梦。
整整一年时间,邓明都过着麻木的生活,每天都像一个僵硬的木偶,在重复着机械般的事情。直到有一天,他走在校道上,他在刷朋友圈的时候再次看到杨婷婷笑容,那一刻,他僵住了,一股瞬间的冰冷,在一刹那将他包裹,迅速得让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血液就像凝固一般,让整颗心脏在那下一秒便缺氧得令人窒息。他一下子跪倒在地,肩上背着的画板跟颜料洒落在周围,手机也从手上脱力掉落在地上,弹落了几下,摔落在不远处,可以很清晰的看到屏幕上裂了一道裂痕,裂得难看至极。周围的校友赶忙上前问他:“喂喂喂!怎么了?”邓明的耳朵在自己世界里失聪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有些失重的想站起来,却发现腿部用不上力,一下子一个踉跄,又差点跌倒。傍边的的校友一把扶住他才让他渐渐稳住身形,另一个人在旁边好心的问道:“诶诶诶!同学,需要去医务室看下么?”
这一刻,“砰砰砰!”的声响,血液就像再次循环在心脏上,邓明这时才慢慢的缓过神来,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不…不用了,我没事!”说完便谢过那名扶着他的校友,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大家都在用很惊异、好奇的眼神看着他,似乎他刚刚的举止成功的成为了焦点。邓明对于这样的情况有点不适应,只能再次蹲在地上,把散落的画板跟颜料重新收拾起来。当他伸手准备捡起那掉落在远处的手机时,手臂腾空在半空,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屏幕的裂痕,裂痕下,一个女孩笑得很灿烂,阳光撒下的碎斑映衬在她长长的睫毛上,美丽动人,身后一个阳光的男孩在女孩后面扮着鬼脸,只见标题上写着“余生请多多指教!”。他愣了好久,这样的构图,这样的画面对于他来说太过熟悉了,然而这次,他只是一个局外人,就像那条裂痕,丑陋的衬托他们的美丽。
邓明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他回到宿舍第一件事是把身上的东西所有东西丢掉,脱掉衣服裤子跟鞋,只穿着一条裤衩便冲进厕所里打开水龙头使命的对着头冲刷。也许是动作太大,也许是行为反常,这一切很快的引起了他舍友的注意,有个好心的舍友走到厕所门外,用手敲了敲门问他:“邓明,你干嘛了?”他没有回应,门外的人又敲了敲,良久后才从里面传来邓明有些颤抖的声音:“没…没事!”门外的人嘀咕了几句,便慢慢的走了开去。
广东的冬天很冷,这种冷,冷的让人有点钻心。邓明抱着膝盖蹲坐在水龙头旁,头发湿漉漉的在滴着水,寒冷在慢慢的钻进他身体,让他瑟瑟发抖,但他说服不了他的执拗,他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他似乎感觉到很空虚,很无助,就像在一片苍茫的世界中,周围一片空白,下着寒冷的雨,每一滴滴落在他身上时,总让他身不由己的一阵发抖。那种眼睁睁的看着在眼前渐渐消失的那张脸,那种苍白的无力感使得他痛苦得无所适从,绝望得感受不到一丝救命稻草的温暖。
最后直到腿部麻痹已经超出了大脑的承受极限,他才缓过神来,伸了伸腿,跌坐在地上,两条腿像打了两斤麻醉药一样,没了丝毫感觉。过了很长时间,直到腿部能有感觉之后,他才扶着墙艰难的站起来,取过毛巾擦干净水滴,换上干净的衣服,一头栽倒在床上,把被子蒙住头,死死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毫无意外的,邓明发烧了,烧到了40℃,他醒来顶着烧的昏昏沉沉的脑袋去医务室吊了药水,他像辅导员请了三天假期,期间吃饭那些都是叫舍友打包,他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一般,在床上躺了三天。这三天里,脑袋时而空白,时而混乱,他可以一整天目光呆滞的看着天花板,似乎时间很长,长的让他只能以这种方式去消磨,又似乎很短,一眨眼,天色便从白天过度到夜晚,短暂得连他自己都没发觉便已消失不见。
三天后,当他再次拿起画板之时,他才感觉空缺的那块心脏有了一点填充物。无论如何,他还是要继续他当年的承诺,即使当年的承诺是因为某个小女孩才变得更加的璀璨,但他也需要对自己负责。从那次之后,邓明的同学发现他似乎有些变了,大三开始,各个都已经变得老油条,除了专业课不逃之外,其他的基本是叫人报个到。然而,邓明则突然学霸附体一般,勤力得让人觉得他吃错了药。其实邓明只是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能让他麻木到能够忘记那张时不时浮现在脑海中的脸,但似乎有点收之甚微,于是,他做了个决定。
这个决定在他跟他老妈打电话的时候说了出来,他说:“妈!我要去北京。”他用了很肯定的语气对他妈妈陈述了他内心的决定。
“你去北京干嘛?”邓明妈妈说。
“我要去北京工作。”邓明很快的说道。
“你疯啦!”邓明妈妈很不理解的问道。
“我没疯,我要去北京工作。”邓明再次强调自己的决心。
“你跑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邓明妈妈听出邓明说的有点决绝,有点焦急的说道。
“难道从小到大不是一个人在外面独立生活么?”邓明语气有点讥讽的说道。
“你…”邓明妈妈有点怒火,声音有点气短。
邓明就这样挂掉了电话,心中有点烦躁,他知道不该用这样的语气对他妈妈说话,但从小养成的那股叛逆,却促使他用冷言冷语去伤害最亲的人。他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可能小的时候没有多大的感触,直到慢慢懂事,他才渐渐的知道他妈妈的不容易,一人打几份工作为了供他读美术,为了能让他上大学,更是省吃俭用到极致,只是希望他能找到更好的工作,让他生活得更好,离得她更近。然而现在,邓明却要离开她,远到2000多公里的北漂,身为母亲,她感到十分的无法理解。然而邓明却无法说服自己留下,亲情与他日的美好回忆在他脑海纠结不清,他需要一块新的陌生环境去平复那段惨痛的记忆。
回忆终止在邓明站在药店门口,伸手进口袋里摸了摸,一页纸便被他拿了出来,纸张被折成了三折,摊开后发现里面的字迹很潦草,但标题上印着很显眼的红字“XX医院精神科处方”,邓明叹了叹气,随后便慢慢的走了进去。
邓明得了抑郁症,这个还要从两年前说起。那一年25岁的他本以为度过了本命年,便能顺风顺水,不料不知道是触碰了命运哪个诅咒,让他在那一年里承受了这辈子最大的打击。一开始是源于一个消息,短信内容是从他初中同学那里得知的,在他来北京之时,邓明便断了所有的联系,微信里只留着比较好的哥们和家里人。有一次他和初中的一个哥们没事闲着着扯淡,突然他哥们说了一句:“她下月准备结婚了!”
那一刻,他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脑袋几乎是不用思考,便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还有那像咒语一般的名字。他的手指有些颤抖,甚至有点不敢去触碰屏幕。突然,他有点想逃避,逃到一个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孤岛上慢慢的度过余生。这个让他用了许多年的时间才渐渐从他记忆模糊掉的女孩,如今一条无意侧听的消息,便把他筑起的所有防线分崩离析。那种感觉又来了,就像当初得知她有男朋友的那种心痛,渐渐的又爬上心脏,只是这次,他不像当初一样脆弱得无所适从,几年的社会历练,让他的心房可以装下更多的悲痛。
邓明看了看自己颤抖的手,12岁的梦想在这一刻显得多么的卑微,只剩下一个人在承担这份沉重。虽然他早有觉悟,即使他非常非常的努力,也无法改变事实的残酷,没有成为很厉害的漫画家,只是一个在网上连载着自己的漫画,并不出名的一个渺小人物。这次让他再次成为一名局外人,看着杨婷婷成为别人的新娘,那一刻,他为自己的渺小感到悲哀。
然而,当上帝关了你一扇门,他顺便也把你窗也关了的时候,绝望就像潮水般涌来,吞没得体无完肤。
邓明的奶奶去世了,在当晚他买几瓶酒准备一个人消愁的时候,他妈妈打电话跟他说的。听到消息那一刻,毫无防备,他喉咙像掐了一根刺,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气氛沉重得犹如末日一般,最后只能说了几句叫他妈妈注意身体之类的话。
手机无力的从手心脱落,他用双手抱着头蹲落在角落里,手指插着头发胡乱的蹂躏着,表情痛苦的扭在一起。房间里很昏暗,只有不远处的街灯透射进来,一滴眼泪在微弱的灯光下缓缓的滴落到地上,支离破碎。
邓明忘了自己多少年没哭过了,那天晚上,他一直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抽泣声宣泄着情绪,拿起买回来的酒一个劲的往嘴里倒,苦涩的味道蔓延全身,随后而来的是那渐渐的醉意。喝到酒瓶在房间里横七竖八的躺着,最后他拖着昏沉的脑袋走出房间,找了个小卖部,买了两瓶白酒,提着酒在街边把一个醉汉的角色演绎的淋漓尽致。
那晚,他不知喝了多少,抽了多少烟,吞了多少次,只记得是一个扫地阿姨把他叫醒。脑袋就像被强力抽水机冲刷过一般,疼痛不已,他用手大力的拍了拍后脑勺,才多了几分清醒。习惯性的向裤袋掏了掏,准备看下时间几点了,一摸才发现手机不见了,他又翻了翻另一只裤袋,还是没有。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被人“翻家”了,当他像个流浪汉一样睡在马路上,没有一点意识的被人抄了家。邓明苦笑了一下,暗自庆幸了一下,幸好身份证银行卡那些没带在身上。
那次之后,邓明晚上便失眠到深夜,白天状态很差。一开始,他没有多大在意,他以为只是一些情绪上的困扰导致失眠。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似乎并没有好转,反而有点加重的趋势。白天有时,精神会很恍惚,注意力很难集中在一个点上,而且还伴有经常性的头疼,期间,他去医院里买了头痛药才有了一些缓解。慢慢的,他又出现很多负面的情绪,比如很消极的工作,感觉自己很渺小,在人多的地方会让他觉得自己融不进这个场景景,社交便慢慢的减少,空闲时间都是一个人呆在房间,双手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呆滞的看着电脑屏幕。
随着身体状况的越来越差,无奈之下,邓明只好去找了个心理医生。他把他这两个多月的情况大概的向医生阐述了下,然后医生告诉他,他这种情况可能是得了抑郁症。听到这个,他有点呆住,在他脑海里,显然对抑郁症这一块很空白,不过似乎印象中,这属于精神类的,那岂不是说他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精神病人么。这在他内心深处是无法接受的,当时他心里有股焦虑,然后得变得恐惧起来,神色很慌张的到处躲闪,企图逃离这地方。
医生看到邓明的异常,就劝解他说道:“我们对你的情况只是初步猜测,还没有确定,需要专业的对你做下评估,当然,就算真的得了抑郁症也不用过于慌乱,它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恐怖。”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邓明完成了一项又一项的测验,最后结果出来的时候,他那存在着一丝侥幸的心理被无情的破灭,结果定格在“中度抑郁症”上。
回到家里,他呆呆的看着那张病症书,有些恍惚,这完全是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内。这件事情,邓明没有跟任何人说起,他不想别人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他。医生的建议是目前不推荐使用药物治疗,只是让他多做一些放松心情的活动。邓明按照医生的建议尝试去改变,但是对于执着于内心的人,似乎很难走出自己的心结,他做过很多尝试,比如去跑步,比如去逛街,再比如去打游戏,尽量做着让自己注意力能够集中的事情,但一切都收之甚微。
夜晚对于邓明来说是最煎熬的,甚至现在他已经有点恐惧夜幕的降临。夜幕降临之后,邓明回到自己的房子里,总有落寞如影随从,这对于他已经不是克制就可以拍脱掉的事情。许多记忆会不由自主的涌上心头,伤心的、痛苦的,他想唱歌,想大声吼叫,想宣泄内心的低落,却最后变成了哽咽,就像几个月前的那种痛苦,一旦染上,那便如附骨之疽。他抓着头发,脑袋很疼,他拿出头痛药一个劲的往嘴里倒,过了许久之后,邓明呆滞的坐在地上,依靠着墙壁,看着窗外,世间的热闹似乎与他圈上了句号,只有他一个人,如一粒尘埃微小,挣扎在这片嘈杂人海中,格格不入。
“下去吧!”脑海突然闪过这样的念头,微薄的意志力使他一个激灵,然后迅速的扼杀掉那个念想。第二天,邓明再次找了那个心理医生,对他说起自己的近况,当他说出他当时有过那个念头的时候,连他都觉得有点荒诞。医生再次对他做了全面的评估,最后确认了他的病情有加重的趋势,给他的建议是药物治疗,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能减轻他情绪上的压抑。
那次之后,邓明也渐渐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他看着桌子上的各种药,感到有点悲哀,这种毫无预兆的袭击让他有点猝不及防,他从一个正常人变成了一个病人,还是长期病人,这多多少少让他有点接受不了。事实已至此,他也毫无办法,他开始从各种渠道去了解抑郁症,希望可以找到更适合自己痊愈的方式。最后,邓明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根本原因在哪里,他太执着了,执着于感情上的敏感和那渺茫的念想,执着会让人很痛苦,他夜晚就在这种执着中徘徊,辗转难眠,只有靠着安眠药入睡。
邓明一直在逃避,逃避那个孤独的房子,逃避那涌吵的人群,他突然很无望,似乎找不到自己的一个容身之所。今天晚上,那种轻生的念头又涌了上来。
邓明站在药店门口,深吸了口气走了进去。药店老板坐在柜台前,埋头写着东西,过于认真,而让他没有发现邓明的到来。
“你好!我是来买药的。”邓明出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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