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深深(45)

作者: 西婵 | 来源:发表于2019-08-12 21:57 被阅读5次

    45. 出走

    感谢高科技,和国家发达的交通运输业,我在四个小时之内就成功地把自己转移到了另一个城市:H市。

    选择这里理由很多:到这里的飞机是时间最近的的一班;这里没有什么认识我的人,除了总介绍给我翻译工作的学姐;这是个很美的地方。游人如织。;这是个普通的城市,没有人会想到我会来这里……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离开。

    我把手机关成静音、关闭震动,不接电话、不查信息,更不去看信息、通话图标上不断增加的数字。

    我站在H市最繁华的商务区的中心广场上。虽然还没有到下班的高峰期,这里已经开始人头攒动,熙来攘往。广场四周的马路上,车辆还没有开始排队,可车速却快不起来。

    我看着往来的人群,有些无所适从。

    那些人行色匆匆,脸上要么带着即将见到约会的对象的喜悦,要么带着想快些回家见到孩子的急切,要么露出不能在堵车之前离开这个路段的烦躁。

    只有我,思绪游离,没有半点情绪。


    那天,陈爷爷为了让我不要因为自己的不安就去打扰陈维杭的工作,给了我一本记录陈维杭成长的相册。我意外地在相册里看到了一张诡异的的照片:陈维杭耍酷、学着大人的样子开车的照片。

    帅气的少年并没有什么异样,诡异的是他开的那辆车。

    为什么偏偏是那辆车?

    他为什么坐在撞死我父母的那辆车里?

    那个无证驾驶、超速肇事的少年,就是他吗?

    那年,一个十七岁的男孩子深夜开着牌号为4U80C白牌子车在主干路上超速行驶。车子失控,撞到了正在过马路的行人,导致两人当场身亡。

    那两个人就是我的父母。

    他们本来要赶末班公交车回家,但是错过了,过马路准备打车的时候,遇到了飞来的横祸。

    警察带走了那个开车的少年。我也很快被通知到,要去辨认父母的遗体。

    我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父母的遗体从冷柜里被拉出来的样子。他们身体是我所不熟悉的冰冷、僵硬的样子,冷到我不敢靠近。可我又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样子就是我的父母的样子。

    我冷静地点了头。

    而我的脑子里清楚得很:世界上再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了,因为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了。

    我把他们的那个样子牢牢地记在心里,以至于以后我都不再害怕任何遗体。


    虽然那个认领的过程给我留下了深刻而悚然的印象,但它没有很漫长。

    漫长的,是在派出所走廊里的等待。

    姨妈和姨夫作为我的监护人去听警察的调查结果,而我就坐在办公室门口等他们。

    我在那个走廊里等啊等,等到派出所的警察都下班了。

    足足六个小时之后,姨妈突然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她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说:“妙妙,走吧,我们回家。”说完就拉着我往外走。

    我不解地看着她,心里疑惑:两条人命的案子就这么简单的就解决了吗?不用上法庭什么的吗?那结果是怎样呢?

    可是姨妈没有给我开口提问的机会,拉着我越走越快。

    但是,夜晚太静了,静得我隔着长长的走廊,还是听到了办公室里传来一位老人说话的声音:“谢谢你们的理解。我希望你们好好考虑一下我提的事儿。”

    “不必了。”姨夫回答的果断而沉重,“您留步吧。”

    我立即回头看,见到姨夫正跟一位老人握手。老人看上去六十多岁,穿一身旧军装,中等身材,瘦削笔挺。

    可是,我没有看清他的脸。

    只是如今想起来,那个老兵模样的人,我好像后来又见到过一回。

    就在乔岚的婚礼上!

    那天,那双眼睛打量了我很久。

    那个人,跟陈爷爷也聊了很久……


    后来我才知道,那次我们被请到派出所听调查结果,其实就是肇事者位高权重的家长,托人来进行调解。

    对方对姨夫姨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反复强调了那个孩子其实多么优秀、前途如何一片光明;如果他能顺利发展,一定能在军中大有作为,也就能为国家和人民做巨大的贡献。所以,他们希望我们给孩子一个机会将功补过。

    本来,这些也不足以打动姨妈和姨夫,但帮肇事者家里来说和的那位老先生又跟姨妈姨夫保证,孩子将来一定没有机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他为此付出的代价甚至是自由——那个叛逆的孩子,再没有自由选择自己的命运。

    鉴于老人的挚诚保证,姨妈和姨夫同意了。虽然同意了私了,但他们拒绝了老人给出的所有补偿条件,包括金钱补偿,留学机会,举荐机会等等。他们唯一的要求是请他们以后都不要再出现,不要打扰我们的生活。

    由于协调人的存在,我们一直无法知道背后的真正事主是谁。关于肇事者,他的信息一早就被警察以程序机密为由隐藏了起来,我们更是一无所知。

    从那天之后,就没有人再提起那场命案的案情,也从没有人提过凶手是谁,更没有人发现关于凶手的一丝线索。

    这些年里,关于父母的死,我没有仇恨,因为没有恨的对象。

    只有委屈。

    但现在不同了,那个对象好像又出现了。

    可偏偏,我又没有勇气去确认。


    “宝贝儿,你怎么在这呢?”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脑子里错乱的画面陡然被打断了。同时袭来的还有一只纤细的胳膊,绕在我的后脖颈上。

    “学姐……”我被吓了一大跳,艰难地认出眼前的一张小圆脸:我的学姐,林霖。

    没想到我会在这个陌生的大都市,碰到我在这里唯一认识的人。

    林霖学姐是我大学里同系的学姐,成绩优异、性格活泼。

    毕业之后她独自一人来到H市,成了一名职业的翻译。因为德语是小语种,专业翻译在H市这样的大城市还是很有前途的。所以学姐从在别人的翻译公司做自由翻译,到自己开翻译公司,只用了三年。这三年里,她没少帮我介绍兼职机会,就像在大学的时候一样。

    是的,她从大学的时候就会推荐我去做她做不过来的兼职工作。应该说她在协调工作这方面的能力甚至超过她做翻译的能力。虽然她的专业水平也是全年级数一数二的。

    多亏了她,我最后一年的大学生活基本上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我们俩的革命友谊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培养起来的。

    不过这次来H市,我根本没想过找她。

    我这趟出来本来就是一半为了逃避,一半为了理顺所有的事实,再作出选择,所以我根本没想过会朋友。

    “我说我今天怎么那么坐不住呢,“学姐笑意盈盈,眉眼弯弯,齐耳的短发也是弯弯的,她的声音也是清甜:”原来是要偶遇到你呢。真是意外惊喜啊!”

    说着,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学姐,你……”

    自从认识陈维杭,我都不太相信巧合了。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通过她找到了我,才有了这场见面。

    我刚想开口问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却被她抢了先。

    “你怎么跑到H市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看来,我还是应该相信巧合的。

    “我……”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找个理由搪塞,“就是正好休假,来玩玩。”

    学姐望着我,眼睛骨碌碌地一转,甚是好看。眸光流转间,仿佛一切皆了然。

    聪明如斯,自然不会追问。

    学姐不是纠结的人,很热情地邀请我吃饭:“欢迎啊,有缘千里来相见,来吧,请你吃饭。”说着,就拉着我的胳膊,朝广场的另一边走去。


    离中心广场不远,有一栋在晚霞中光彩熠熠的大厦,楼顶某著名酒店品牌的招牌硕大抢眼。大楼的一至四层共建是某知名百货商场。装修金碧辉煌,时尚大牌、餐饮娱乐应有尽有,既满足酒店旅客的需要,又适合周围上班的人群。

    学姐带我走进了一家名叫“传意”的菜馆。餐厅装修是时下流行的新中式风格,因为本身H市就是江南城市的代表,这个新中式就比D市的还要细腻温婉一些。

    “你刚来,我请你吃点地道的本邦菜。”学姐笑眯眯地将菜单递到我手上,“你看看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简单吃点就好。”我有点不好意思,也是没有什么心情。

    “你不要跟我客气,之前你帮了我那么多次忙,我本来就想找机会谢谢你的。”

    “你别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给我介绍工作呢。”

    “你再这么见外我可要生气了。”学姐说着,把菜单抽了回去:“那我点。”

    我见她戏这么足,赶紧顺着她的意思,堆笑说:“好吧,听你的。”

    然后,就见学姐喊来了服务员,三下五除二点了四菜一汤。


    边吃边聊。

    毫不意外的,学姐开始反复试探我来H市的原因。

    做语言工作的,这点敏感度还是有的:她当然知道我来这里的原因并不那么简单。

    为了满足八卦的欲望,她甚至还开了一瓶红酒。

    推杯换盏,我和学姐喝的也是有模有样。

    最终,我还是把故事的一部分告诉了她,也就是我逃跑那天之前的部分。关于那天,那照片所隐喻的真相,尚待考证,所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凭什么!”学姐借着酒劲拍案而起,“凭什么我们普通人家的孩子就要让步?她除了家里有钱有势还有什么?她能给你男朋友幸福吗?”

    “学姐……”我下的赶紧拉她,“你小声点,快坐下。“

    ”哦。“学姐坐回凳子上,一脸呆萌,又迅速恢复了精神,“我这是替你打抱不平呢,你拦着我干什么。再说了,你能不能有点自信。挺好一姑娘比别人差哪儿了?他怎么就不能为了你拒绝金钱和美色的诱惑了呢。你对他也得有点儿信心啊。你把对他和对你自己的信心加一块,怎么也够过得去这个坎儿了吧?”

    是啊,我对自己的信心不够,担心自己不如曲雅菲那样的女孩子家世好;我对陈维杭的信心也不够,担心他最终会对命运妥协,走上本来就属于他宿命一样的路。但如果我把两份不足的信心加在一起,是不是能凑够一个信心、让我相信了他呢?

    就算我幸运地凑够了,可万一他又是那个人呢?

    我叹口气,举杯喝酒。

    学姐见我还是打不起精神,抢在我的嘴碰到杯子之前,用自己的杯子碰了我的。

    我惊得抬头。

    我俩相视笑笑——笑得开心点了。


    学姐用她独有的开朗和热情拯救了我。

    她带着我在H市吃喝玩乐,又在我开始觉得闲来无趣的时候,转了一些零碎的工作给我。

    这样,时间都过得没有那么慢了。

    她并没有劝我回去找陈维杭把事情问清楚,甚至都没有再提过陈维杭的事。

    她只是对我说:“有些事情只有你自己能做决定,但有些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你一旦做了决定,就不能后悔。这就是所谓缘分,也就是命。”

    一个多礼拜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学姐带着我几乎逛遍了H市。

    这天,她要去做一个现场翻译,怕我在酒店闷得慌,就让我跟着她一起去。

    我跟在学姐身后,和外方代表一样专注地听她的翻译。这时,包里的手机忽然大肆震动起来。

    我被吓了一跳,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去包里掏手机。

    把手机从包里拖出来的一刻,我差点抓不住它。好在有惊无险,并且我还在过程中看到了来电人的名字:赵卿。

    是我哥打来的电话。

    我离开了这么多天,我哥都没有找过我。这说明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甚至知道了我在哪,并且在耐心地等我调整好状态,再回去向他解释。

    但今天他就打电话来了,而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妙妙,你快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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