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王彬就会很苦恼,回不回家的犹豫不决就在头上盘旋。他想要以买不到车票为由,选择逃离,这样坚定的做出决心。可奶奶在电话里殷切的期盼,王彬心一软,又向奶奶做了回家的承诺。
奶奶年纪大了,在外地工作的王彬一年只能见一次,还能相聚的机会屈指可数。
王彬本可以不去千里之外上班,他心里有怨气,不想见到令人心寒的父母,也避免外人说他离家近都不回家的指责。
路程远回家不便是最好的说辞,一年一次也就非常的合理。
他拖着行李箱先去姑姑家看望奶奶,家长理短的解了奶奶的相思之苦。
几天后,王彬回家了。
到了家,王彬叫了声“妈”。母亲在门口傻傻发呆,看到王彬就一个傻笑,也不伸手接儿子手里的礼品。父亲则不知去向。
王彬放下手里的东西,进了自己的卧室。屋里有一个粮仓,占去了一半的空间,门左边是一个长方形大柜子,前方是一张床,床边一张个人小桌子。所有属于自己的就是那张床。
床上堆满了各种用蛇皮口袋装好的杂物,袋子上全是灰尘和老鼠屎。王彬脱下外套,搬走杂物,开始铺床。手轻轻一拍,稻草里的尘土飞起。他连打几个喷嚏,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他揉了揉眼睛,大喊:“妈,我的被子放哪儿了?”
没有回音。又大喊,还是没动静。他出去后发现,母亲不知去了哪儿。
他在几间屋找了好几遍,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袋子,那是自己高中毕业时买的,里面是上学时在学校盖的被子。
打开袋子,一股霉味扑面而来,王彬觉得有点恶心。他一边铺床,一边强忍着反感。内心不停的安慰自己:散散味儿,晚上就可以睡了,待几天,忍一忍就过去了。
晚上,饭桌上,一小盆蒜苔炒肉,一小碗切片香肠,这就是对王彬的接风洗尘。可以肯定,就算王彬没有回家,他们也是如此吃的。父亲依旧喝着他的酒,母亲吃着菜,王彬无所事事,只能翻看手机缓解内心的悲痛。
邻居娜姐抱着孩子进来,看着他们吃饭的情形,调侃道:“大爷,王彬回来了怎么不把养的公鸡杀了呢?”王彬笑着说:“娜姐,好久不见。”
父亲放下手中的酒杯,微笑着说道:“今天来不及了,又不是明天就要走,慌什么。”
王彬的内心鄙视至极,难道不知道他今天要回来吗?这样的托词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结果就是他只能去鸡笼看一眼鸡罢了。
娜姐笑了笑,抱着孩子走了。娜姐是好几年没有回家了,这次一见到就多了个宝宝。
父亲这时开了口:“你去小姑家时有没有去四姑家看看?”
小姑和四姑相距不远,因为奶奶也在四姑家,王彬心里有点不高兴:父亲一年到头,也不去拜访他们,还要他去维护亲戚关系。王彬不咸不淡说道:“相距那么近,能不去吗?该买礼物的都买了。大姑在他们那儿,我没买礼物,趁机给大姑一个红包。”
父亲满意的笑了:“这些亲戚你要好好回报他们,小娜今年有孩子了,你吃完饭也去看看,没买东西就给个红包。对了,过几天波波要来你三老爷家,他的孩子也要出生了,你之前没能参加他的婚礼,这次也要包一个红包。你包的金额多少看你自己,我是随大众的。”
波波是三老爷的外孙,比王彬还小几岁,他们关系很好,本来就该回家参加婚礼的,谁知一个大学同学是同一天结婚,两者就选了一个距离近的。王彬点头应允了。他家就是这样,曾经帮助过他的长辈,无论谁家有什么喜事,随礼都是两份,王彬是单独一户。
父亲放下筷子,眉头微蹙,开口道:“这几年结婚,生孩子的真多,挣的钱还不够随礼的了。”
王彬以为父亲会问他现在的情况了,起码也得关心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吧?然而,接下来的时间只能听见电视里的声音。王彬注视父亲,发现他全神贯注的看着电视。他的心一阵绞痛,希望再一次破灭。
在小姑家时,听他们说,父亲打算修房子,那时王彬很开心,等修好了就可以带女友回家了。但是此刻,他还是希望能够听到从父亲的口中说出。于是,王彬问道:“爸爸,我听小姑说,你要修房子?”
父亲斩钉截铁的说道:“我什么时候说的?我没钱修。”
王彬心中一愣,小姑道听途说?不可能,小姑不会无缘无故的造谣。可父亲却否定,怎么就成了空穴来风了?他抱着再试试的态度,希望引起父亲的注意:“房子修了我才好带女朋友回来啊。”
“我没钱修,要修你自己修,我这辈子就这样过了。”
冰冷的话,就像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王彬心中的怒火,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你没钱!这难道是我造成的吗?”
父亲也是怒火中烧,拍案而起,桌子上的碗筷都在跳动,愤怒的说道:“没供你上学吗?现在毕业工作挣钱了,就忘了爹妈了,白眼狼!你不该拿钱出来吗?”
王彬据理力争:“我又要修家里房子,又要城里买房子,没房子怎么找女朋友结婚?我压力大得很,你不知道吗?”
“我现在压力也大得很,我还有老人要赡养!没空管其他事!”
王彬苦笑道:“你给奶奶什么了?是钱?还是粮?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还要种庄稼才有吃的,你好意思说得出口!这样的父母真是悲哀!”
父亲一时语塞,但是不忘自己的霸道:“嫌我们给你丢脸了,那你以后找女朋友就说父母双亡得了!”
看着父亲满目狰狞,王彬更是气炸了!一旁的母亲看情形不对,收拾碗筷,悄悄的溜走了。
父亲抓起电视遥控器,关了电视。房间静寂,昏黄的灯光下,只见父亲吧唧吧唧的吸着烟。不一会儿,整个房间烟雾缭绕。
王彬仰起头,避免眼泪夺眶而出。房梁上一只蜘蛛正在转圈圈,屁股吐丝织网。连蜘蛛都能有新家,而他却不能。终于,还是没控制住,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到脖子,到胸前,到心脏。
他伸手一抹脸,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家门。
一轮镰刀月高挂,清辉洒满大地,黑夜如同白日。刚刚立春,夜里也不再寒冷。王彬沿着羊肠小道盲目的走,穿过竹林,娜姐家里传来孩子的哭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去拜访。娜姐只比王彬大半岁,虽然曾经他们闹了矛盾,这几年没有怎么联系,但还是羡慕她有了家庭。自己的家庭在哪儿?
继续向前走,来到了水泥路上,灰白的道路弯弯曲曲的延伸下去,消失在拐弯处。道路两旁全是长兵三爸花几十万承包土地种植的柑橘。几年前,父亲不听劝,把家里仅有的两亩土地全部承包给了他,一亩一年才几百元租金。
现在家里没地可种,父亲就去给长兵三爸打零工,干一天给一天的工钱。母亲就在家,也不养殖牲畜,成天无所事事。
王彬心里堵得慌,可也不知道找谁倾诉。望着群山环抱,树木森森,平静的堰塘水面有点点波澜。那是鱼儿在草丛里游动产生的涟漪。又到了鱼儿产卵的季节,新的生命又要诞生了。做条鱼有何不可?生命短暂,或被送上餐桌,或死于他因,而活着时七秒的记忆里不会有痛苦。
手机突然想起,那是堂妹的来电,询问王彬在何处,让他教她如何使用电脑办公软件。若不是她特意从省城赶回来求教,王彬恨不得带上行李箱马上走。
王彬只好停止盲目的游荡,去了幺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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