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托盛安买了中午的车票,杜欣没有送行。
若瑜坐在盛安的面包车里,从后视镜看到杜欣的身影。白色的毛线中裙,卡其色的牛仔外套,双手环臂倚在门边上,裸露的小腿笔直而瘦削。她的情绪微不可见,唯有手指在肘部掐出深深的纹路,透露了一些挣扎。
若瑜苍白的手指划过后视镜中最后的倒影。心中还有没来得及述说的想念和担忧,突然觉得没有机会再说出口。今日一别,她们或许会渐行渐远。
盛安没有直接送她去车站,去了农贸市场,说是买些土产让她带回去。
他没有问若瑜需要不要,需要什么,自己这么想就这么做了。这点和盛阳很相似。
十一点的市场散尽人潮,地上的脏水无人清理,混杂了家禽牲畜的排泄物以及腐肉的腥臭味。盛安笑道,这里的味道是陈年老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初一到初三休市。也只有那三天,味道稍稍好些。若瑜不想自己看起来太娇气,努力装作不在意。
你为什么会和阿欣成为朋友,明明个性如此不同。盛安问。
若瑜不喜欢他若无其事地打探自己的隐私,并不回应。
他要给她买了小鱼干,用春天里打来的小鱼晒制而成。店家是他的朋友,从爷爷辈开始在当地都做干货生意,他们知道哪里打的鱼最适合制成干货,也有自己的一套晒制秘诀。总有那么一小批尖货是留给熟客的,放在柜子里面。盛安径直越过收银台,打开柜子挑选,被店家一顿好骂。
他们用本地话自然交谈,店家偶尔打量若瑜,继而放低音量。她知道他们在讨论她,这种感觉很不好。幸而尴尬没有持续太久,店家回过头来笑盈盈地看着她,道,这批鱼干好,我家老头子亲自做的,你知道怎么煮吗?
若瑜摇摇头。
洗干净以后,放生姜,一点料酒和油,外加酱油和豆豉,上锅蒸,包你说好吃!
若瑜对做饭没有想象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盛安一只一只地挑。半个手指长的小鱼,若瑜不明白有什么可挑的,不耐烦地上前催促。就好、就好,盛安安抚道。
店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若瑜,道,你是杜欣的朋友?
嗯,若瑜心不在焉地答应。
我也是杜欣的同学,他拍拍胸脯,黝黑的面庞泛着红光,有些兴奋。杜欣当年是我们学校的校花,好多人喜欢她,包括这小子和他哥,你都知道?
嗯,知道。
还是盛阳勇敢啊,一封情书直接递到人家手上。杜欣看完,当即就应了人家。不过我要跟你说,他神秘兮兮地笑,那封情书啊……
好啦,都挑好了,结账!盛安把一小包鱼干扔在桌面上,店家一看,立即红了眼,指着盛安大咧咧地骂。后来盛安说,店家在柜子的最里面还藏了一小包好货,本来要留着自己吃的,结果被他翻出来了,被气得够呛。
他是那种易于相处的人,和他在一起,若瑜不知不觉地倾向于表露情绪。她催促他,以免耽搁了时间。他耐心地回应,像看管孩子的保姆。不过,两人还是错过了班车。若瑜不明所以,直到看见车票上的时间是10点,而那始作俑者还在温和地笑。他是故意的。
你为什么这样,若瑜沮丧地问,她并不需要我,我不应该留在这里。
盛安点燃了一支烟,长长地呼了一口。还记得刚才问你的话吗?你和杜欣一点也不像,为什么会成为朋友?
因为她很强大,我习惯依赖强大的人。
不,他摇摇头,单方面的依赖不足以成就一段友谊。或者说,你从来注重自己的感受,没有了解过杜欣的想法。杜欣看似什么都不说,好像强大,其实悄悄相反,她也极不自信。不自信的人喜欢虚张声势、撂狠话,你没发现吗?她说不需要你,其实是怕你瞧不起她吧,我猜。
盛安朝她挤挤眼,好像在说一个极简单的道理。
是吗……若瑜有些困惑。人际关系是难以捉摸的课题,若瑜并不擅长。她力图过得简单,自然而然地也有单一线路去思考别人。
她其实很孤独。盛安说。
刚放晴的天又下起了雨。若瑜走后,杜欣什么也不想做,趴在桌子上睡了。迷迷糊糊听见盛安的车碾过泥烂的田埂,吱呀一声停在晒坪上。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好像那像金丝雀一般的女孩儿。杜欣眯着眼看她走近,她手里提着袋子,笑着说,刚才在市场看到小鱼干,好像很好吃,你帮我做吧。
杜欣低下头用袖子揉了揉眼睛,应道,嗯,好啊。
若瑜扫了一眼,深色的衣袖上有一抹泪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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