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第一次心动，五十来岁的女人还这么俏眉俏眼。老王和女人约在河沟子见面，这里人少，还没正式确定关系，让人撞见了不好。
月亮照在女人脸上，她眼角也有些褶皱了，别说年龄不饶人，单单她经历过的那两个男人，也够让她扫兴的。红颜薄命吧，她给自己这样安慰，的确，她是红颜，褶皱也遮掩不住她天生的美。
周围那些嫂子媳妇，皮肤糙得硌手，涂上点雪花膏，跟干裂的土地浇了一层皮儿水似的，潮湿一点儿，还是干裂，女人们的脸上一律都是两坨紫红，随意裹个花里胡哨的睡衣往人堆里跑。女人咋这样，老王想，当姑娘时候羞得不敢见人，结了婚比男人都粗糙。
秋天雨水少，河沟子里没多少水，月光照得水面发出幽幽的亮光，风一吹，玉米叶子摩擦出一忽一忽的声响，蛐蛐儿声时隐时现，每到这样庄稼成熟的季节，老王内心都有一股子兴奋的激情，今天，这激情全转到女人身上了。
孩他娘去世有些年头了，那时候老王才四十多岁，本来闹着跟他娘离婚，没成想，还没离掉，孩他娘倒先走一步了。老王上过高中，从头到尾都没看上孩他娘，那是什么样的女人，爬高上低粗生粗气，老王在邻居家打个牌，她二话不说直接掀翻桌子，老王早受够了。
人没了，正好，孩他娘躺在医院床上时他想，可等人没了，老王的生活一下子没了头绪，儿子媳妇在南京打工，几个孙女没人管，老王种着十几亩地，还时不常的打个零工，老娘八十多了，腿脚不灵便，一大摊子事乱成一团，老王回到家吃不上一口热乎饭，才知道孩孩他娘挺重要，过日子说啥离不开个女人。
这几年，老王一个人掰成几个人用。人老跟遭遇有关，这不，刚五十来岁，老王就秃顶，他爹八十多去世那会儿，头发除了白，还挺齐整，老王的头发不是遗传，愣是给忙没了。
老王有个表姐，也是离了婚再找的，俩人都有退休金，按说日子好过得多。双方都有自己的孩子，说来也怪，谁家孩子都怕自己的亲爹亲妈钱往外花，今天表姐的儿子来家里要钱，明天老头的儿子也来要钱，俩人在钱上越闹越僵。
老了还得靠子女养活，俩人各自存着私心，钱包捏得一个比一个紧。今天你买面条啊，明天你买豆芽啊，有时候没商量好，谁都没买，俩人就对着冷锅灶争吵。 老王前两天去表姐家，知道俩人正闹离婚呢。
这夜色多美啊，老王跟女人干脆坐在河沟子边上，女人拿了张卫生纸平平展展地铺在地上坐下来，月亮底下又细又白的脖子跟天上的嫦娥一样，老王心里一股热流，老了反倒有艳福了，原先孩他娘总是不拣地方一屁股坐下去，起来的时候能拍出几丈远的灰，老王心里总喜欢对比着。
人家怎么看上自己的，老王总觉得女人是天上掉下的馅饼，他想拉拉女人的手。
其实老王很早就认识这个女人，但没想到与她会有这个缘分，结婚不仅讲究个门当户对，还要俩人站在一起相衬，老王门户不差，长相中等靠上，可是女人是村里的人尖，有名的一朵花，早早嫁给了城里人，城里人不老实，吃着盘里望着锅里，女人也是从小被捧大的，受不下这委屈，丢下孩子再嫁了。
再嫁的日子也不好过，长得美的女人天生更爱打扮自己，有事没事想买几件赶潮流的衣服，嫁的那人工资不低，也因为孩子的问题，钱包抠得老紧。女人咽不下这口气，就回到娘家村里， 老王得运了，要不是这，哪有这缘分。
老王抖落几年的疲惫，屋里屋外，床上床底，锅碗瓦灶全都收拾一新。人逢喜事精神爽吗？老王脸上的皱纹少了几条，脸色也红润润，到理发店收拾下头发，油光油光的，倒突出几分气质。老王跟孩他娘结婚的时候，可没这样。
女人相中老王啥了呢？老王有力气，上百斤的麦子扛起来毫不费力，老王在村里光棍，啥场面都不怯，老王说话幽默，除了没跟孩他娘说过，到哪里都能惹出一阵笑。
河沟上的月光更亮了，田地里发出的什么声音都分外动听。
老王读过高中，书上约会的情景他看过一些，就像今晚上这样迷人，谁说年龄大了不会心动，老王这辈子都没有过这种心动。他拉起女人的手，柔软到让内心发酥，老王动情地对女人承诺着，他忘了自己都是有孙子的人了。
老王有时候想着，村里上了年龄没了老伴的人可有一些，能再找的没有几个，不像人家城里人，老了有退休金，咱这农村人，能干动活的时候啥都好说，干不动的时候上哪儿找钱去？儿女们拿别人家的事儿像是看戏，轮到自己头上看谁脾气急。村东小李他妈找了一家，脾气不合过不下去，回来后小李媳妇关上门子破口大骂，说老不要脸的，没人要了又回来了，小李他妈含着泪无家可归。
河沟子上的月亮更加迷人，老王希望这月亮永远不落下去，老王和女人拉着的手一直没松开，女人也希望这月亮永远不落下去。风还轻柔地吹着，蛐蛐儿还动听地叫着。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刺破了河沟子的宁静，是儿媳从南京打过来的。“爹，别人给你介绍老伴了，咱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答应，以后别怪俺不认你这个爹。”啪的一声，电话挂了。
月亮钻进了云里。
几个月之后，我听说，老王和女人再没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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