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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传奇]书名(13)

[历史传奇]书名(13)

作者: a无名氏a | 来源:发表于2018-08-15 19:07 被阅读45次

第十三章  主角都是用剑的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论语》

方问渠和徐清如二人以日星辨向在荒山野岭间行了半月,天候愈发寒冷,想来是临近东海地界。二人虽说初识不久,但朝夕相处,已是熟络许多。

这日,二人来到一沿海小镇,打听到东海镇就在北面二十余里,敌人没准就在附近,自然得先行打探一番。徐清如正在镇上环视,只见有两人行迹可疑,以她的判断,定是贼人一伙。他们跟踪两人来到一座屋里,屋里却绑着一男一女两个人,徐清如见状大惊: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以前在花雨阁识得的姐妹——琴婉,那男子不消说,自是郭伟仪无疑了。徐清如一阵烦恼——那日在秣阳城里才救得二人性命,怎地此刻又被人绑来东海?

谁知旁边方问渠的惊讶程度却只多不少,因为他看见了二师弟吴镜台的佩剑——忧道,但吴镜台此刻却不知所踪。按说麟剑弟子剑不离身,剑若不是由自己佩戴,便该由剑仆背负,断然没有这般随意扔在地上的道理。

二人小声商议一番便即定夺——只有夺剑救人才能查知更多的消息。两名喽啰自不是方、徐二人敌手,一招间便被打倒在地。徐清如本想杀了这两人永绝后患,方问渠却一再恳求说二人只是奉命行事,罪不至死,总该给他们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徐清如虽不以为然,但最终还是将二人绑好,待事情办完再拿回审判。

琴婉见救自己的人赫然竟是瑟逸,免不得大吃一惊。

徐清如见状道:“我的事以后再说,你二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二人便将自己经历诉说一番,眼看声泪俱下,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

原来,那日吴镜台战罢赵轻履,便邀二人同行,不料才出城门便唤人将两人五花大绑押至此地,也不知是何用意。来到此处不久,他却丢下佩剑,自管离开,只留下两个喽啰看守。

方问渠闻言大惊,寻思道:这吴师弟平日沉默寡言,自己虽与他是同门,却并无深交,看他此番作为,难不成他便是门中内奸?可是他百思不得其解,门中规矩甚严,得掌门赐予六剑的皆德才兼具之人,想自己与他同窗十载,读的都是圣人之学,若非方问渠对《天元遗录》被盗之事已经起疑,又兼忧道剑在此,他怎也不会相信师弟至于干得出绑架掳掠这等恶事,况且他若为恶,他那两名剑仆又该如何自处?

徐清如示意方问渠附耳过来,悄声提醒道:“看看剑是不是真的,这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我站门口望望风,免得遭人后手。”后者取过地上的剑,轻弹剑身,剑吟良久,只听他腰间逝夜剑竟也鸣声相和,殊为奇特,方问渠叹了口气道:“六剑同炉所铸,一潭淬火,剑鸣相和,这确是忧道剑本尊无疑。”

琴婉忽道:“此剑样式却与我前几日所见略有不同。”

“哦?还请姑娘指教。”方问渠微感好奇,他将剑递予琴婉细看。琴婉拔剑出鞘,忽的一剑竟刺向站在门口,背对众人的徐清如!这剑实在太过突然,速度又实在太快,距离亦只有一剑之长。方问渠根本没想到这刚才还是阶下囚,且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女子会突施杀手。他阻拦不及,徐清如虽听见背后风声,本能闪避,但却还是晚了一步。她虽避开要害,却也免不了利剑入肉之苦。。

方问渠回过神来,立即一掌拍出,琴晚霎时飞到墙上,晕死过去。他忙过去扶住徐清如,缓缓拔出忧道,只见她背上一个血窟窿,深欲见骨,十分骇人,却见身旁这女子,柳眉微皱,贝齿咬唇,显然十分疼痛,却硬是一声不吭。方问渠心中十分自责:按说身怀武功之人都知道背对他人乃是大忌,徐清如之所以如此为之皆因信任自己,不想却……

方问渠不通药石,只得一边念叨非礼勿视,一边在伤口胡乱包扎一番,听徐清如吩咐道:“快走。”气息微弱,几不可闻。方问渠飞快思量,此刻显然已落入敌人掌握,顾不得查问许多,只得先脱离陷阱再说。

郭伟仪突遭变故,他断然没想到琴婉竟会对救命恩人出手,已经傻在原地。方问渠知他是郭有才之子,说起来与他有桑梓之交,看他目光呆滞,定是不知个中内情。但此刻徐清如已受重伤,他显然再无力照顾一个不通武学之人,他开口道:“郭少爷,你立即离开此地,只往南去,不可回头。”他此刻业已隐约猜到敌人是冲着自己和徐清如来的,这样说来郭伟仪不跟着自己反倒安全。

郭伟仪不敢多言,立时照办。徐清如伤重难行,方问渠知道这忧道剑乃天下第一利器,若论剑刃之锐更在自己的逝夜剑之上。纵是武学高明之士若被伤及,如无医治,伤口便不会自行愈合,最后流血不止而亡,而行走无疑会加快流血的速度。他知道这些,却又不敢告诉徐清如,一念至此,他顾不得男女大防,负起徐清如,拾起忧道剑,向北飞奔而去。

这小镇虽不算大,却也没个像样的道路,此地雪后初晴,融雪后泥土松软,方问渠背负一人,烂泥间发足疾奔,鞋裤上头自是沾满污泥。方问渠奔跑之际忽觉耳后有人吹气若兰:“我们打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此刻形势危机,徐清如重伤之下想帮他分析局势,方问渠却怕她多说话便多损元气,连忙打断道:“徐大人不必多言,先由我来说说看,你若觉得我说的在理,便在我背上点一下,若不能同意,便点两下。”果然,徐清如在他身后点了一下表示同意这么办。

方问渠分析道:“如今看来,这些人根本不是冲着《天元遗录》或是子午扇来的,更不是为了出名。他们知道我忝为麟剑首徒,找回《天元遗录》的事自是义不容辞,而子午扇又是鹤归老人重要的物什,你亦断然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这两样东西都是饵,为的就是钓你我二人出来并且除掉。”

“细细想来,我师父在两年前太行山一役中御使天元十九剑,元气大伤,至今未复。如今门中大小事务多有我师兄妹六人打理,师父亦蒙生退隐之念。我若身死,掌门之位便该由二师弟继任,二师弟若果真是叛徒,那麟剑门便会落入这伙不法之徒的掌握。而你又是鹤归老人唯一的弟子,你若身死,那天下通晓他老人家阵法奥妙的就仅有那执扇公子一人而已。由是观之,这些人所图非小,欲除我二人以成大事。”

方问渠感到背后那人轻轻点了一下,便继续道:“玄奇先生虽算准他们在东海出现,却不料这正是他们对你我二人设下的陷阱。”二人此刻心下了然:他们已由猎人变成了猎物,不得不将任务从夺回物品改作逃得性命。

“至于那个叫琴婉的女子,想必也是早有布置,她武功虽不高明,但极可能只习练那一招出手,方能有这般狠辣。又借助郭少爷的清白身份作掩护,皇皇之下取走利器。说起来,都是我太过大意,中了这暗度陈仓之计,累得徐大人受伤。”

徐清如听他这么说,先在他背后点了一下,表示赞同他的分析,又点了两下,意思自是对头实在精于算计,叫他无须过于自责。而且琴婉极有可能在花雨阁时便是对方安插的眼线,自己虽素来行事谨慎,但那晚在秣阳城出手救人,怕是就已然暴露身份。

徐清如绝顶聪颖,此时感到背后血流不止,方问渠虽未多言,但看他神情恐怕这忧道剑大有门道,自己有性命之虞。她虽见惯大场面,但毕竟只是个二十岁的姑娘,想着人死如灯灭,恐惧还是占了多数。但她转念一想,此番就算留得性命,背后难免留下伤疤,这实在颇为恼人。

今天要是真的死在此地,养父母不知该多难过,困在冰窖中的师父又该怎么办呢?徐清如从没想过死前若是能实现最后一个愿望的话该选什么,但她脑中忽然响起那句话“代替自己活下去的只有那些学问!”。

“我说……方先生,我能求你件事儿吗?”她勉强打起精神,开口道。

方问渠哪里知道她脑子里这些弯绕绕,只道:“但说无妨。”

“我要是撑不住这一阵,烦劳你去到司空府我的房里,床下有一间暗格,里面记载了我师父藏书室的位置和进入方法,切不可让里面收藏的绝学失传。”

方问渠听她出此不祥之言,亦不知如何宽慰,只得道:“如有万一,定不负所托。”

方问渠来到镇外,欲寻官道去往临近大城,寻访名医。却看镇口摆了数十块巨石,石间竟似有云雾缭绕,看去颇为诡异。

徐清如虽身负剧痛,见此情形也不得不出言提醒:“此即石兵八阵,系前人所创之奇门阵法,乃是受易经启发演化而来,变化万方,妙用无穷。你照着我手指的方向走,切不可行差踏错。”

方问渠知道厉害,连忙点头称是。徐清如伏在他背上,以手指路,行入阵中。虽然二人都已猜到那精通阵法的执扇公子必然就在出口处以逸待劳,但实在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只好硬着头皮向前……

“少主,果真一切如你所料。”八阵出口的山坡上,一老者对着一位青年人奉承道,看去有些滑稽。

青年轻摇手中折扇道:“我岳幕不过侥幸从子午扇上得了些鹤归老人的皮毛,哪有本事算计到这一步,更何况是困住这两个厉害的人物?这一切都是首领的安排。”

那老者谄笑道:“少主实在过谦了,方问渠这小子得了逝夜剑这等神兵也有个两三年了,行走江湖这么长时间,从未听说有人命丧他手,大约是个打不死人的主儿。眼下徐如林又受了重伤,命在旦夕,少主又何必太过在意呢?”

那叫岳幕的青年缓缓转过脸来,表情好似在笑,却又着实能让人打个寒颤:“不知道长老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说是从前有个人,实力强横,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打倒了对手,这时,他本可轻而易举地杀了对方,但他却非要在对方面前炫耀自己的皇图霸业。不想一番话下来却激发了敌人的斗志,大意之下这人落得功败垂成,身败名裂的下稍,成了‘魔头’,而他的对手则成了‘英雄’。你觉得……”岳幕冷冷道“我会让这样荒谬的事情发生么?”

那老者听得冷汗直流,知道自己说了错话。

岳幕继续道:“只要人没死,始终都有反击的机会,所以,死人才是最安全的。你听清楚,等到他们一出阵,你们七人不得言语,立即用上最强的杀招,务必即刻致二人死命。”

那老者领命退下,自去安排了。一名白发青年却不知什么时候在岳幕身后悄然显身。后者并不回头,道:“少了冥劫,那七个老家伙总归不大稳当,一个人戒心最小的时候定是他以为自己大获全胜之时,他们若是给方问渠杀了,你知道该怎么把握时机的吧。”

那白发青年道:“这是自然。这次来到东海狙杀方问渠和徐如林的,就我们九人?”

岳幕冷哼一声:“你的意思难道是像半个月前在中州楼里那样,多带些杂鱼供他们练手?”

白发青年又问道:“那计划为什么是暗算徐如林,而不是方问渠呢?”

“方问渠若是重伤,情势危急之下,徐如林权衡利弊后定会弃他而去,我们要拦住她恐怕也没那么容易。但换作徐如林伤重,方问渠会怎么做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

白发青年道:“最后一个问题,既然这石兵八阵困不住徐如林,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岳幕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们这几个人谁有把握挡得住你那师兄抵死一击?用这阵法消磨一下时间和他的战意又有何不好。而且……”岳幕微微一笑:“有意外惊喜也说不准。”

……

这石兵八阵中飞沙走石,目不能视,二人走了大半。徐清如指路的手却渐渐垂了下去,呼之不应,方问渠大惊,忙将她放下查看。只见她背后衣衫已经染红一片,自己胡乱作的包扎在忧道剑面前根本起不到半点作用。常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早已哭天抢地,这徐清如一个女孩子却能撑到现在,眼下虽然她失血过多,身体虚弱,但方问渠也不得不想办法将她唤醒,如若不然,两人都将死在这石兵八阵中。然而他又是掐仁中又是晃脑袋,试遍了所有办法,这徐清如却依旧昏迷不醒。

阵中狂风大作,周遭石阵却又好似在不断移动,如今方问渠真正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境地。他将徐清如平放在地上,自己蹲坐在旁边,他虽不是惜命如金之人,但一想到要这样窝囊的被困死在这里亦感到心有不甘。

他闭目凝神,仔细回忆刚才徐清如刚才指路的规律,却一无所获,想想也是,这奇门遁甲若是这么容易让一个一窍不通的人找到规律恐怕也就没那么神了。不若拔剑将眼前石头毁掉,没准能有一线生机,这个想法很快又被自己否决,若是这么简单徐清如早就指示自己这么做了。

一个时辰过去,夜幕降临,方问渠依然不知该如何出阵,他虽想尽办法,做了所有能做的,却无法阻止身旁这美丽女子的生命一丝丝地溜走。

与其等死倒不如乱走试试,这般打定主意,方问渠再次负起徐清如,虽知道她听不见,但依旧道:“方某志大才疏,累及徐姑娘命在旦夕,此番若是死局,别的无以偿还,唯有一命相陪。若见了那黑白判官,定不让姑娘以一敌二。”生少死多的情况下,方问渠不觉真情流露,这称呼也自然改口。

方问渠凭感觉向前行去,谁知越走竟越觉得熟悉,好似每一步都曾走过一般。不止如此,整个石兵八阵的布局竟在他脑海里渐渐清晰起来,犹如他亲自布置。这感觉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但此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阵里的道路越来越顺畅,虽然他说不清怎么回事,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走在正确的方向上。

不多时,方问渠便觉眼前一扩,月朗星稀尽在眼前,显然已经走出了阵势。方问渠其实知道敌人就在附近,但从没想过他们会来的这样快,以至于连喘一口气的机会也没有。

刀,七把,不同方向,不同快慢,不同刚柔,不同的人。他们攻击的目标不是方问渠,而是他背负的人——更为狠毒的做法。方问渠知道,以自己的剑术根本没有办法同时阻挡突然袭来的七把刀,而以自己的修为,两个时辰内剑气只能使一次,其实本该用来阻止琴婉的,可惜他当时没反应过来,更没有想到,所以,只好用在这里了。

金属撞击声后,夜还是那样静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除了方问渠已经把护身杀敌的不二法门用完以外。敌人在聚势准备下一次进攻,那时,大概就是自己和徐清如的死期。敌人躲藏在黑暗里,自己徒然拥有两把绝世神兵,却根本无从反击,况且,对于他这样的单手剑客而言,两把和一把其实并没有区别。

方问渠阅历广博,他猜到敌人用的大概是昔年更始教覆灭前流传下来的招式,他也猜到袭击他的七个人很可能就是除了冥劫以外的七大长老。正因为猜到,他更感到绝望,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击败这七个人,何况是在背负一个人且身体已经疲劳的情况下。

下一招,他们会用什么?自己该怎么守?守住了又该打到什么时候?就算侥幸击败了他们,那执扇公子呢?他还在以逸待劳吗?己方的一切行止已经被他料中,还有可能再与他对抗吗?膀子好像在流血,看来即使是用出剑气,自己也并不能守得天衣无缝。

一切如岳幕所料,几番折腾下来,方问渠战意低下,几乎坐以待毙,但他漏算了一点。因为谁也没想到的是,徐清如竟突然醒转过来,刚才那一下交手,虽不算激烈,但足够凶险,而高手对危险都是有本能的警觉的。

徐清如虽然醒来,此刻亦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但她能感觉出方问渠并不在状态,一连串的打击已让这看上去自信的男子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怀疑。没看到有敌人,但敌人一定就在附近,而且很强,这时候稍有差池定要命丧于此。

方问渠感觉到背上的人动了动,朱唇贴近了自己的耳朵,轻轻道:“我知道你心地好,凡事留有余地,不下杀手。”

以往确是如此,但眼下倒是他方问渠力有不及。只听背上的人顿了顿,继续道:“而且……你使剑的样子很潇洒。”

骤然闻言,方问渠只觉一股真气直冲百会,四肢百骸竟似忽然注满了力量——定不能让佳人之寄付诸流水!还有那招!以前没想过杀人,所以从没用过!

他将忧道剑扔在地上,缓缓把徐清如放下,手持逝夜犹如持香。

世界那么大,为什么唯独我们这个民族的人喜欢上香?因为我们敬畏让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祖宗,又敬畏教导我们行事的先贤,我们并不期望通过上香获得某种未知的神秘力量的指引,因为我们的力量之源从来都是自己来时走过的路。

那天晚上,那名剑客,在这个黄河入海口的小镇上,手持逝夜——那是一把不同寻常的剑,它的颜色好似夜空一样深邃,如一千年来每天晚上发生的那样——它如一面镜子映射了苍穹的喜怒哀乐,虽然它被握在一个凡人的手里。它的名字不断提醒着它记得一件事,一千多年前,也有个人曾在河边,那个人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天上,紫微是众星之主;地下,剑是兵器的王者。自十八岁从星斗运行的方式悟得二十八式“环辰剑法”起,方问渠至今未曾使过。按说星宿本是周而复始的死物,但不知为何施展为剑式却带有非同寻常的杀戾之气,竟好似对整个世界有着深深的敌意。

刀,七把,不同方向,不同快慢,不同刚柔,不同的人。一切犹如半刻之前,因为没有变化,所以最是保险。方问渠将剑划过半个圆,剑尖着地,漫天星辰竟好似随同他的剑势旋转。高手过招之前,往往单凭势和气便能决定胜负,现在,方问渠一个人的剑势竟一举压制住七把刀的霸气。

七位长老都是对敌经验丰富之人,他们没见过的招式并不算多,不巧的是“环辰剑法”算是其中一个。黑夜中,没有人看得清剑的走向,逝夜剑本就是夜色的一部分,它出现在任何地方都如同星宿环绕北辰旋转那样理所当然。招式虽然复杂,但不再攻击什么“肩颈一线”或者试图“重伤”对手,所有的招数都只为剑尖刺入喉咙的那一下服务。

七位长老在感到喉咙冰凉前的半刻,认识到利用夜色掩护进行袭击绝对是个坏主意,眼前这个剑客才是真正的黑夜之主,因为在“三更灯火五更鸡”的时候,在“凿壁借光”的时候,在“悬梁刺股”、“圆木警枕”的时候,这人早已习惯与黑夜作伴。十年寒窗下来,世上没有比读书人更理解孤独的含义,因为不懈追求光明的人才懂得如何利用黑暗。

眼前的七个人确是自己所杀,方问渠花了半刻才接受这个事实。这时,他听到背后有人喊自己,同时飞来的还有一把剑,忧道剑,剑在他的主人手上。按照岳幕的布置,吴镜台本应该趁着方问渠愣神的功夫偷施暗算,一举建功,他也可以选择攻击一旁没有反击能力的徐清如来获取优势。但是他却选了出言提醒,然后再进招。一个剑客可以品德败坏,可以为虎作伥,但当他拿起剑的时候,就不会再心存狡诈,麟剑剑路七十二,没有一招一式是教授怎么攻击敌人后背的。

刚才的较量已几乎耗尽方问渠所有的精力,然而再致命的创伤也及不上亲眼看到自己的师弟拔剑朝自己刺来,他看得清楚,这一剑师弟并没有留余地,是想直接要自己的性命。吴镜台的步法算计得很到位,几乎把他所有的退路封死,若是平时,自然能有办法还击,但现在,他认为这一招之间,自己死掉的可能性很大。

剑飞来,三尺,两尺……忽然,忧道剑尖一沉,大失准头。内行人一看就知道,对方的脚步乱了,而方问渠绝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偏转剑锋如同撑杆,逝夜飞速旋转起来,顺着忧道德剑锋将吴镜台的一整只手绞了下来!但忧道剑却也擦破了方问渠的手腕。

这一招实在太快,本该死去的方问渠还活着,本该活着的吴镜台却少了一只手——用剑的手。剑和手一齐掉落在地上,如同它们才是连接在一起的。

“你不必内疚,我没有放水,只是脚底下突然拌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天时地利人和本就会影响胜败,怪我自己大意了。”断手的人惨然道。

方问渠望去,只见刚才吴镜台所在的位置确实有个东西露出一角,虽然大半还埋在土里,但依稀可见是一个青铜所制的物件。

“你走吧。”方问渠道。

“我知道你不会杀我,而且你自己知道还要对付更可怕的对手。”

“那你为何还不走?”

“大家师兄弟一场,你不杀我,纵然只剩一只手,我也有义务替你收尸。看在你的面子上,徐大人也一起好了。”

方问渠知道他说的是实话,那名执扇公子一直窥伺在旁,一定在等待最好的时机,既然力竭的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的对手,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豁达一些。

方问渠问道:“师弟,你怎会和这些鬼狼之徒搅在一起?”死前多知道一些总是好的。

吴镜台摇摇头,他不说,但一定有原因,而这原因可能足够充分,让他背叛师门。

这时,岳幕摇着子午扇从黑暗中缓缓显身,他指了指方问渠被忧道所伤的手腕:“我本想多等一会,等你再流一点血比较稳妥,但我又怕再等下去,你那师弟会把什么都说了,毕竟……你还没死。”

方问渠虽已是强弩之末,但依旧正色道:“玄奇先生早已算准你们会在东海出现,正是他老人家叫我二人前来,强援就在附近,你也不必觉得胜券在握。”

岳幕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哦?他叫你们来的?这么巧?我以为那传令官是被我收买之后假传了玄奇先生的意思呢。”

这句话足以摧毁方问渠最后的信念,整个东海之行尽数落入他人算计不说,就连这趟行程刚开始便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岳幕道:“你安心走吧,玄奇先生压根不知道这事,肯定不会来的。”谁知,话音刚落,他只觉得肩头被人一拍,周身发麻竟动弹不得。只听背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呵呵,小伙子,话可不能说得太早。”

岳幕想转过头去,但不成功,那个人竟然来了?他怎么知道的?他真能未卜先知?首领算计良久,竟还是被他识破了?天底下怎可能有如此可怕的人物?

玄奇先生缓缓从岳幕僵住的手上将子午扇拿走,扔给方问渠,竟又从怀里掏出一根红色的物什放在岳幕原本拿子午扇的手上,而后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来,吃根糖葫芦压压惊。”

……

徐清如渐渐醒来,虽然她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感到浑身乏力,但好歹恢复了意识。方问渠就在眼前,还有,惦记了八年的子午扇。而《天元遗录》也在吴镜台的身上寻得。

了解事情的经过后,她问道:“玄奇先生来了东海,那皇上怎么办?”

“他叫我们无需担心,当天夜里他就赶回去了。”

徐清如松了口气:“也就是说,虽然我们被人像猴一样耍了,但好歹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正是如此。那个……呃……还有一事请教徐大人。”

“嗯?”

方问渠支吾开口道:“这个……《剑经》有云,取金之狭而长者为兵,非剑也,器也。呃……所以……徐大人对这句话怎么看?”说道最后,他竟抬头望向天花板。

徐清如看他神态,早已猜到他想说什么,但有道是非常时期,非常办法,既然你自己三缄其口,那就别怪本姑娘装聋作哑了:“嗯……铸剑什么的,我哪里懂得许多?方先生怕是问错人了。”

方问渠:“……”

“不说这些,伤重一场,多谢先生以死相护,想来我也在床上躺了好些天了,有劳先生悉心照料。”

方问渠此刻却心猿意马:“徐大人这几天全由药店老板的女儿代为照顾,方某绝未有越礼之举。”

徐清如慢慢从床上坐起,摆了摆手:“闷坏了,去海边走走吧。”

……

二人来到那日交战之处,此地原是能看到海,但那时天黑,兼又形势危急,谁会在意这些?

海风吹起两人的长发,方问渠看到一物道:“说起来,还得感谢这个东西,要不是他绊了我师弟一下,我们两个恐怕都已死了。”他蹲下身来,将那青铜器刨出,想要看个仔细。

方问渠举起那件青铜器,拂去上面的灰尘,只见它铸有尖脚,四方底座,上有铭文。

徐清如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方问渠摇摇头:“我也不知,大概是祭器一类,不过这东西得有年头了,看这古拙程度怕是有千年以上。”他略通古代文字,便试图解读上面的铭文。谁知半响过去,方问渠竟一直呆立不语。

“看不懂?”徐清如试探地问道。

“这上面是先秦的文字,意思是‘去人一手,救人一命。’”

“这……”

方问渠道:“不错,联系那天的事情,这东西确实救了我们一命,这也正是我深感震惊之处。”

徐清如表示难以相信:“你意思是几千年前就有个人知道我们有性命之厄,并且埋了这个东西就为了绊吴镜台?”

“恐怕只有这个解释。”

“能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文字后面有个画符,看着像道教的欶令,也许和这青铜器主人有关,我们不妨找个道士问问。”

二人打听半日,总算在镇子背面的破道观里找到一个老道士,他们递上物品,那道士端详片刻,道:“这欶令乃是用以标明物主人身份的,就好比谁的东西就写上谁的姓名。”

“那这青铜器的主人姓氏名谁,还请道长明示。”方问渠迫不及待道。

“这人我虽没听过,但来历不简单呐,乃是三清道尊,阐教之主元始天尊门下,而且看这写法,多半还是个女子。”

“元始天尊?”

那道士道:“呵,你们入世之人于这些掌故不太熟悉也算正常,但这元始天尊有个弟子你们肯定听过——那便是兴周八百年基业的太公望。”

方问渠道:“那按照道长的说法,这青铜器的主人竟是姜太公的师妹?”

“是师姐也说不准,”徐清如补充道“那这欶令到底写的是什么?”

“昆仑山玉虚宫元始天尊座下弟子——令狐笙。”

第一卷《开门见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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