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尼斯文艺复兴——《复兴的色彩》

蓝色的亚得里亚海 光洁而悠扬
浅青的水道 静静流淌
彩色的房子 指引 归家的方向
洁白的大理石和红瓦顶 映衬着阳光
圣母的慈爱  与  总督的肖像
还有我等俗人  热闹而张扬
这里是  丰富的人间世界
我只管 吃饱 穿暖
管不得  身后的天堂
走吧 快背上行囊
去看
色彩的力量。
去繁盛的威尼斯
那现世的天堂
                      ——题 记

威尼斯文艺复兴——《复兴的色彩》

威尼斯之于我，是一个去过便无法忘却的地方。如果说，佛罗伦萨是庄严的华丽，那么，威尼斯，就是任性的华丽。色彩！是我对这座欧洲水城，最直观的印象。举个例子，威尼斯包含117座岛屿，其中一座叫布拉诺岛，也叫 彩色岛。当我穿过迷蒙的泻湖，第一次看到她，就禁不住惊呼道：世上还有比这更多的色彩吗？

威尼斯文艺复兴——《复兴的色彩》

相传很久以前，岛上的男人们大多要到附近的泻湖里捕鱼为生，但湖上却常常升起浓雾，船夫们常会因此迷失方向。为了让丈夫平安归来，妻子们就把自家的房子涂成了各种鲜艳的颜色。让船夫们在浓雾中，也能找到回家的路。在威尼斯，每一块色彩都能讲出故事。而真正让这座城市鲜艳起来的，就是文艺复兴。这段时期，丰富的色彩被广泛应用于绘画艺术当中，形成了独特的威尼斯画派，也成为了文艺复兴历史上，最色彩斑斓的流派。所有的一切，我将从威尼斯这座城，开始讲起。

威尼斯其城：《威尼斯是一条鱼》

威尼斯文艺复兴——《复兴的色彩》

这是一本书的名字，作者提齐安诺斯卡帕是土生土长的威尼斯人。多年以后，在他回忆故乡的时候，将它形容成——一条鱼。当你像上帝一样，站在云端，去俯瞰威尼斯的时候，你会发现，提齐安诺的形容竟是如素描般精准。在蓝色的亚得里亚海包围下，威尼斯的确像是一条大鱼，庞大而安详。

但当目光骤然拉近，聚焦到威尼斯的街头巷尾，你将会发现，在安详笼罩下的威尼斯城，其实是多么的热闹，喧哗。狭窄的街道上，流动的人群；夜晚城市里闪耀的斑斓灯火；小餐馆里马不停蹄的侍者；似乎都在告诉你，威尼斯，是一座烟火之城，是这热闹人间的真实缩影。历史，早已注定了威尼斯“热闹”的命运。威尼斯位于意大利北部，是今天意大利威尼托大区的首府。公元395年，古罗马帝国分裂为东/西罗马，威尼斯刚好处在两者中间。公元5世纪，西罗马帝国灭亡，威尼斯旋即与新兴的神圣罗马帝国建立了友好的关系；彼时，东罗马帝国正值稳定繁荣时期，君士坦丁堡蕴藏着巨大的贸易市场。不仅如此，威尼斯还与东方的穆斯林世界保持着贸易往来。由此，威尼斯借助贸易的力量，在13世纪到15世纪，成为了欧洲最繁华的地方。当时，你能在威尼斯狭窄的街道上，看到拜占庭商人，穆斯林妇女，和阿拉伯人。“文艺复兴之父”彼得拉克形容她是——另外一个世界！

威尼斯画派：复兴的色彩

繁荣，滋养了威尼斯的艺术。当佛罗伦萨文艺复兴盛极而衰，威尼斯艺术彩色的光芒，一时无两。

威尼斯文艺复兴——《复兴的色彩》

威尼斯人的随性潇洒，是最让我羡慕的。如果你是带着目的到这旅行，那么，你别指望当地人能成为一个好向导。他们准会迷路，哦不，是不屑于指路。威尼斯人将这座城定义为“迷失之城”。地图，在这里是最不受欢迎的物件。他们会告诉你：扔掉地图吧，尽情迷失在威尼斯的小巷子里，你准会收获惊喜！而我发现的惊喜，是一款鸡尾酒，它有一个伟大的名字——贝利尼。活泼的橙酒混合了意大利当地的葡萄酒，味道酸甜活泼，好似带着西西里的阳光。而这款酒，是为了纪念一个人——

乔凡尼贝利尼：色彩的大师

在他之前，威尼斯也不乏技艺精湛的画家，比如，乔凡尼的父亲和哥哥，都是当时威尼斯炙手可热的画家，贵族们趋之若鹜，千金一画。但乔凡尼的出现，最终定性了威尼斯绘画的风格，即色彩丰富，随心随性。自他起，世间诞生了“威尼斯画派”。

威尼斯文艺复兴——《复兴的色彩》

威尼斯蓝，是威尼斯画派标志性的色彩，它由阿富汗的青金石研磨而成。这得益于威尼斯强大的贸易往来，也给予了威尼斯画派在色彩上得天独厚的优势。而乔凡尼贝利尼，则是将颜色运用得出神入化的大师。知道了这些，我想你能够轻而易举地，从如下两幅画中，找到贝利尼的作品吧。

威尼斯文艺复兴——《复兴的色彩》

左图是乔凡尼贝利尼的《圣母与圣子》，右图是拉斐尔的《圣母与圣子》。

贝利尼笔下的圣母，一袭蓝袍，相比于拉斐尔画中浅淡的蓝色，贝利尼的画能在第一时间，抓住你的眼睛。在拉斐尔的画中，人物比例工整和谐；圣母神态慈祥安然，像极了人间寻常的母亲。而在贝利尼的画中，人物的比例却不甚协调，圣母扶住圣子的手掌略大；人物表情和动作略微僵硬。但是，色彩的力量就在于此，它可以弥补构图上的不足，让这幅画拥有瞬间吸引你的魔力。

贝利尼似乎对颜色有着天生的感知力，他能让一切鲜艳的颜色和谐共生。比较典型的是这两幅作品：

威尼斯文艺复兴——《复兴的色彩》

左图是《圣约伯祭坛画》，右图是《圣扎卡利亚祭坛画》

《圣约伯祭坛画》是贝利尼第一次使用油画颜料完成的。威尼斯气候湿润，唯有油画颜料完成的作品方能长久保存；而同时，油画相对于蛋彩画来说，显色度更好，这也是威尼斯画派颜色鲜亮的一个原因。在这幅画的上部，贝利尼画出了教堂半圆形的天顶。而天顶的马赛克装潢则来源于拜占庭文化。在贝利尼的作品当中，这样的文化交流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而在《圣扎卡利亚祭坛画》中，贝利尼刻意在两侧廊柱的背后，露出了些许自然风景。贝利尼并不想刻板地描绘《圣经》里的神迹和想象，他要用画笔记录真实的威尼斯风光。他在宗教的束缚之下，加入自由的因子，这，便是乔凡尼贝利尼的伟大之处。

这两幅画的色彩都极为丰富。画幅正中圣母的衣着都以蓝色为主，左右两侧站着的人衣着鲜艳，有绿色，红色，黄色。贝利尼随性地将所有光谱不同，色调各异的颜色全部局限到有限的空间里，却又让他们各司其职，和谐共生，这是只有大师才能做到的事。

晚年的贝利尼，开始逐渐挣脱宗教画的束缚，他想要随心而画。而他的徒弟，提香，更是将画笔落回到真实的威尼斯。在提香的笔下，威尼斯丰富热闹的生活跃然纸上，让我们能在几百年后的今天，仍然得以窥见，水城鲜活的生活碎片。

提香：完美的艺术家

提香是“完美的艺术家”，不仅包括他的艺术造诣，还包括他的世俗生活。提香活了很久，据说如果不是威尼斯爆发过一场瘟疫，提香恐怕能活到一百多岁。在他活着的时候，他的作品就备受追捧，而他本人也是荣耀加身。有一则轶闻：提香在作画时不小心弄掉了画笔，恰巧被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看到，便跪在地上，为提香拾起画笔。

威尼斯文艺复兴——《复兴的色彩》

提香师承于乔凡尼贝利尼，但他却比师傅更进一步。他在作品中，无限放大了威尼斯画派的特点，颜色更鲜艳，人物更鲜活，风景更自然。比如他早年的代表作《圣母升天》

威尼斯文艺复兴——《复兴的色彩》

  《圣母升天》这幅画，是提香受托，为威尼斯的圣方济各圣母玛利亚教堂创作的，今天，你仍然能在原址看到这幅作品。这幅画高约7米，我是在一个傍晚，夕阳下沉之时，来到她的面前。我好像被无形的手拖入真实的场景。四周升腾起云雾，我站在仰望的人群中，看着圣母带着祥和的面容离去。傍晚，的确是观赏这幅画，最好的时间。夕阳投射下最后一丝光亮，刚好从画作背后的玻璃窗倾泻而入，融化进画作上方的金色。在一片金黄中，我似乎能看到，天穹尽头，上帝若隐若现地开启了天堂的大门。瞬间，宁静掠过我的头脑，我虽置身于世俗世界，但耳畔却是万籁寂静，心内唯有安宁。

  提香在这幅画中，毫不吝啬地使用色彩。他更进一步，掌握了反色的技巧，用颜色反差极大的色彩拼合，制造出耀眼的美感。整幅画分为上中下三个层次：上方是天堂，中间是圣母处在天人交界处，下方是世俗人间，人们正带着羡慕和惊呼看着神迹发生。中间圣母红色的裙子和蓝色的长袍，以及下方凡人红色和绿色的衣服，都使用反色，制造了强烈的视觉冲击。而且，圣母安然的表情与凡间惊叹的人群，也形成了强烈的冲突。这些冲突交织在一起，制造出一种迷离的诗意。你可以想象，在当时完全没有影音技术的威尼斯，这样宏大，鲜活，明艳的作品，能给人制造出多么强烈的震撼！

  大师之所以为大师，是在于他将一生都奉献于艺术。提香的创作没有随着他的老迈而结束，相反，提香在晚年还生发出了截然不同的风格。《圣母怜子》这幅画，被视为提香的最后一幅主题画作。

威尼斯文艺复兴——《复兴的色彩》

  这幅《圣母怜子》完全不具备威尼斯画派明艳的风格。整幅画色调黑暗，唯有耶稣头顶的光芒和惨白的肌肤，以及背景石壁上，那几点白色的反光，照亮了整幅作品。光线！是整幅画的灵魂。这种“黑暗中的光明”，所制造出的视觉冲突，是提香在晚年，对威尼斯画派作出的另一个贡献。

  而他的贡献，却成为了他的徒弟——丁托列托的主要风格。也成为了威尼斯画派，鲜艳外表下，一支馥郁的“黑暗玫瑰”。

丁托列托 ——“黑暗玫瑰”

威尼斯文艺复兴——《复兴的色彩》

 

丁托列托是威尼斯画派晚期，风格独特的一位画家。说他是提香的徒弟，其实有待商榷。据说，丁托列托进入提香的工作室，不过10天，就被提香给送了回来。尽管如此，丁托列托一生，都保持了对师傅提香的尊崇。有人说，提香一早就看出了丁托列托的天分，想让他创造出自己独特的风格，所以将其退回。尽管无法考证，但提香晚年色调黑暗的作品，和丁托列托整体黑暗的风格，究竟是谁影响了谁，到底很难言说。

威尼斯文艺复兴——《复兴的色彩》

这幅《最后的晚餐》是丁托列托黑暗风格最为明显的一幅作品。

 

  最后的晚餐，是有名的宗教题材，不少大师都曾描绘过它。包括达芬奇在内，一众大师都将耶稣放在画面正中的位置，其余信徒一字排开，视觉效果是水平的。但丁托列托的画作，视觉却是纵深的。画中，餐桌向斜前方延伸，画中人由近及远，制造出通透的视觉效果。你可以在威尼斯，圣乔治马焦雷教堂找到她。画面的延伸感和黑暗的主色调，能让站在她面前的人，产生强烈的压迫感。就像是自己，正蜷缩在一个黑暗的角落，屏住呼吸，偷偷注视着耶稣在行刑前最后的晚餐，注视着信徒们表情各异的脸，甚至，可以试图去揣测他们的心。整幅画色调黑暗，最明亮的地方，是头顶的灯；其次是耶稣和信徒头上的光圈。这些微弱的光源，与黑暗的房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对于犹大的描述，丁托列托也与众不同。他将犹大安排在耶稣及其他信徒的对立面，整张桌子上，其他人全部集中在左侧，唯有犹大，孤独地坐在对立面。耶稣将头顶的光环赠与所有人，唯独没有给犹大。这表明，耶稣心内早已知晓，犹大背叛了他。

  丁托列托在画中增加了天使，但却把他们处理得如云似雾，一时叫人分不清，到底是天使还是幽灵。虽然色点黑暗，但是这幅《最后的晚餐》依然有着浓浓的威尼斯的气息。画中热门的衣着，也不发威尼斯蓝等艳丽的色彩；只不过，它们都消弭在黑暗的背景当中。耶稣与信徒最后的晚餐正在进行，大家都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连彼此说话都是小心翼翼。这一部分，是安静的。可是在另一边，仍是声色犬马的凡俗人间，到处是五颜六色的食物，和忙忙碌碌的侍者，这一部分是热闹的。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耶稣行将离去，而天使，已然悄悄降临。

尾声

安放《最后的晚餐》这幅巨作的教堂——圣乔治马焦雷教堂，十分狭小，采光很差。这幅画就这样安放在小教堂黑暗的角落，度过了数百年的光阴。如果你走在威尼斯的小巷上，你或许根本不会注意这样一栋建筑，你也或许根本不会想到，这里安放着多么珍贵的历史。在威尼斯这座迷失之城，你很可能会错过，也很可能会遇见。一切，都没有定数；而一切，又仿佛，早已注定。

那么，请丢掉地图，跳上两角弯弯的贡多拉小船，在威尼斯狭窄而古老的水道间，在五彩斑斓的色彩里，漫无目的地寻找吧！你终将，遇见真实的自己。

威尼斯文艺复兴——《复兴的色彩》

下一站，我们将走出意大利，去到阿尔卑斯山的北边，去看北方文艺复兴——复兴的细节。

2018年8月26日 下午

天气阴沉 处暑微凉

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