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兵此生最后一次对话,发生在我死之前三个月的一天早上。
我记得那是2017年12月。重庆刮起了雪风,那风把嘉陵江上的寒气也一并吹进了我的病房。
隔壁床头的大爷一直吼冷,他的儿子就赶紧给他多盖上了一层被子。
可我却丝毫没有感觉。
长期的化疗让我的癌细胞已经有了极强的免疫力,它从我的胸口来到肚子,疯狂地向我报复。
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肿瘤霸占着我的腹腔,让我的肠胃被挤压得丝毫不能蠕动。每天24小时输进去的各种药水无法消化排泄,只能全部拥堵在我的肚子里,把它撑得像怀胎十个月那么大。
我无法动弹。
我知道我真的快要死了。
人们都说,一个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会变得柔软,变得善良,变得脆弱。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变柔软了,还是因为那天的风像极了我从长春离开时呼啸的北风,总之,在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兵。
我忽然很想和他告别,我想告诉他,这些年他一直深深浅浅地在我的心里,我希望他能健康活到白头。
于是,我给他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过去。
我猜想他会激动兴奋,会像以前一样热情地回复我:“敏儿,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开心吗?”
我一直坚信,这些年他也没有忘记过我,只是各自忙碌的生活让我们渐渐没有交集和共同语言,所以我们宁愿长久的沉默也不要尴尬的问好。
我在内心想着,等他发过来这句话,我就给他发一张我在病床上的照片,再告诉他我快死了。我不想让他在我死后很久忽然从别人那里听到这个消息,那样他会恨我也会恨他自己。
可是,我想错了。
他过了很久才回复了我一个笑脸。然后没有任何的话语。
我的心一下就凉了。原来他早已经把我放下,甚至遗忘。
那我的死于他而言,不过只是树上飘下的一片枯叶,早已没有任何的意义。
我开始嘲笑自己的自以为是,也生气男人终究只是薄情。
我把他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了,从qq, 电话,微信,微博,凡是他能看见我的地方,我都把他拉入了黑名单。
我想,在多年以后,他一定会后悔今天的敷衍。
之后我把这些告诉了表妹。
表妹问我:“那样会不会对他太残忍?毕竟你们曾经那么地相爱。那时分开因为年轻还太冲动。可这些年,你们都在彼此的心里,没有谁会真的忘得了从十几岁就开始喜欢的人。”
我回她:"可那又怎么样呢?"
时间终究会把一切淹没得无影无踪。
就像当初我那么义无反顾地奔向他,可还是抵不过现实的残酷,最后我只能偷偷地逃走,与他不告而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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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表妹的电话,像是一根带钩的绳子,跟随着列车,把我的心也牵到了长春。
那一刻,我决定跨越千山万水也要去追随我的爱情。
我向陶坦白了一切。
他依然像以前一样,顺从了我的决定,没有生气,也没有挽留。
我看着他煞白的脸和含着眼泪的眼睛,有些愧疚地对他说:“对不起,你确实很好,只是我们之间缺少了爱情。”
他勉强笑了一下说:“以后我们还是朋友,我会像大哥一样对待你。希望你能幸福。”
我从陶的家里搬了出来。
我把所有的衣服都扔了,重新买了几件比较清纯质朴的,我去理发店把卷发拉成了直发,染回了黑色,我还去医院做了详细的身体检查,确保我能正常的生育。因为我不想让兵发现我早已不再纯净。
之后,我把银行卡里大部分钱取出来给了爸妈。
然后在他们的一片哭骂声中登上了前往长春的火车。
第3天是10月1日,国庆节,这个本来是陶计划和我结婚的日子,我却我从长春的火车站走了出来。
那是早上6.30分。
我看见东北的太阳已经挂在了湛蓝的天空中,大朵大朵的白云浮在空中,空气干爽清新,和德阳的湿热闷燥完全不一样。
我看见兵在阳光下笑得那么真诚那么灿烂,我以为我真的找到了此生的幸福,于是我小跑着奔向他。
兵把我带去了他新租好的房子。那是一个只有15平米的套间,进门正对就是一个小小的厕所,厕所的右边是卧室,里面放着一张1.8米的床和衣柜,勉强能再放下一个吃饭的小桌子。厕所的左边是一个小小的厨房,里面有一个铁锅和一个电饭锅。
兵说那是他找了大半个月看中的房子,他能支付得起最好的房子。
那天晚上,兵全然不顾我坐了40多小时火车的疲惫,疯狂的要了一次又一次。
我在困倦的睡意中,听见他在我耳边不停地说:“敏儿,你终于完全属于我了,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一晚我全然没有想到,一个半月之后我又坐上了火车,离开了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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