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伦理】暗涌（55）

文/意磬

[55]矛盾

【家庭伦理】暗涌（55）

春节悄无声息地走过，似是一场孩子们的玩乐盛宴。礼花鞭炮都是他们的玩具，糖果小吃则是他们交换友情的礼物，电视节目大多数停在《蓝猫淘气三千问》上，个个都会哼里面简单的歌曲。

美娜看着弟弟妹妹无忧无虑的样子，有些恍惚。她似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小时候在内蒙，家里太穷，爸爸又得了癌症，家里始终弥散着悲苦的气息。后来爸爸死了，她被送去了佳木斯，跟着姥姥一起生活，日子清贫总缺少点童年的快乐。最后跟着妈妈来到瞿子镇，时时刻刻都再努力讨好父母，担心被忽略，哪里还会有这种发自内心的快乐。

美娜又不由得恍了神，她总是会毫无防备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然后又自己沉默的消化掉，继续在讨好中生活。

生鲜超市在美娜经营下，很快盈利，春节期间每天的利润竟有三千多。这对王丹来说，简直就是个奇迹。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小超市居然能挣这么多钱。

“我的傻姑娘，这一天的利润真不错呀，这要是中国人天天过春节，咱们家生意岂不要火爆死！”王丹手里拿着一沓百元大钞，数了一遍又一遍。

“见钱眼开！”美娜头也没抬，整理货架上的货品。

“这孩子，有钱不好啊！”

“好，都好……”美娜还没有说完，就被疯跑的嘉和撞倒坐在地上，手被货架的角划了一道口子，血瞬间汩汩流出来。眼前的货架差点倒下去，要不是王丹扶住，前排的瓶瓶罐罐全倒在地上，又会损失一大笔钱。

“死嘉和，跑这么快干嘛？”美娜愤怒地呵斥嘉和。

“你才要死！”嘉和停下来反击道。

“嘉和，怎么对姐姐说话呢，你错在先！”王丹拉过嘉和的手，认真的看着她，像是等她承认错误。

“我又不是故意的，她先骂我的。”

“你撞姐姐在先，你要是再把货架撞到了，伤到别人怎么办？”

“哪有别人？这会没人。她先骂我的。”

“死犟，错了还不承认！”美娜看着嘉和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

“你才死犟！”

“嘉和，你怎么越来越不懂事，姐姐的手都划伤了，你还不跟她道歉。”

“我没错，凭什么道歉。”嘉和挣脱王丹的手，哭着跑出去。

美娜站在原地，怒气还没有消除。

“都是你们惯的。”

“妈替嘉和给你道歉，她还小，不懂事。”

“我像她这么大可不是这样，那时候你也没觉得我还小啊！”美娜说着又开始委屈。只要一牵扯到过去，她就不由得想去比较，然后嫉妒又伤感。

“手给我看看！”王丹深吸一口气，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用你管！”美娜走出了超市，留王丹一人。

晚上回家，嘉和早早锁了房门，不让美娜进去，王丹好说歹说她都不开门。

方志鸿回家后，看到王丹站在嘉和房间门口，美娜躺在沙发上用靠垫蒙着脸，千玺站在美娜旁一声都不敢吭。家里的气氛显得很怪异。

“都怎么了？”

“你们嘉和不让美娜进屋，门还反锁了。”

“这孩子又怎么了？”方志鸿说完看了一眼美娜。然后又说：“美娜，你别生气，要不你就和千玺住一个屋。”美娜一动不动，躺在那里。方志鸿知道美娜心里觉得委屈。

“嘉和，开门，再不开门，明天别吃饭了！”

“不吃就不吃，我才不怕。”

“快点开门，再不开我生气了！”

“我姐她欺负我，你们都向着她，到底谁才是你们亲生的？”嘉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她的话屋子里所有人都听懂了。

美娜站起来，一声不吭地领着千玺，进了他的房间。

方志鸿和王丹站在客厅里，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缓解两个孩子之间的矛盾。

“哎……”方志鸿叹了口气，走进自己的卧室，王丹也跟着进去。

“这可怎么办？美娜这孩子敏感，嘉和又这样，真是……”

“给美娜说门亲事吧，你去跟她说。前几天就有人跟我说了，我太忙了，没顾得上。”方志鸿躺在床上，无奈地说。

“谁？先让我听听。”

“就是镇上原先开粮油门市的赵老板，他有个儿子叫赵靖，今年24了，比美娜大3岁。人长得不错，我还见过。现在他们家把门市搬到了城郊，条件还可以。你去给美娜说说，要是她同意，就让俩孩子见见面。”

“哦，那等明日了，今天她受了委屈，肯定不会同意。”

方志鸿侧身睡着，留给王丹一个宽厚的脊背。王丹坐在床边，想象着美娜听到后的反映。

这一夜，方志鸿没有睡好，脑海中乱七八糟的琐事，一幕幕闪过，让他难以安眠。他不是一个好的继父，在自己亲生孩子面前美娜的份量几乎微不可计。他的心是偏着的，美娜又如何不知道呢？让她早一点去过自己的生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要是没有和妹妹嘉和的不合，美娜在家的日子似乎还会好过一点儿，现在她又开始怀疑自己，可这一次，她不想再冲动。

第二日，美娜早早起来就去了超市，她几乎不愿在家多呆。王丹去的时候特意给美娜带了早餐。

“妈做了你喜欢的鸡蛋饼和豆浆。”

“干嘛这么殷勤，觉得对不起我吗？”美娜依旧冷冷的。

“看你说的。好好的，都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我都爱的！”美娜没有接话，接过鸡蛋饼咬了一口。

“还不错，好吃！”

“好吃吧，家里还有，不够我回去给你拿。妈呢，有件事跟你说。”

“哦，我说呢！这件事才是重点。你说吧！”美娜似乎一下就识破了母亲，王丹感到有些难为情。

“有个小伙子，长得不错，家庭条件也不错，你要不要见见？”

“哼，说了半天，巴不得让我从这个家里走出去，用得着绕这么大圈子吗？”美娜轻笑一声，将鸡蛋饼扔在了收银台。

“你别这样想，你终究大了，女孩子这个年龄不结婚，等到啥时候，再说了男方条件好，在城郊，离咱们多近，多好啊！”

“好，你怎么不嫁？”

“说什么疯话！你好好想想。”王丹唉声叹气地走出了超市，站在门口的柏树下。

美娜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无奈地闭着眼睛。这条路，她还没有走，就已经知道了结局。可是不走，她又该如何？

脑海中一遍遍浮现出昨夜的场景，嘉和不待见她，千玺现在还小，不介意跟她一起住。等到他长大了呢？她的容身之地又在哪里？

想到这里，她痛苦地流下两行清泪。生活从来都不会优待她，不管她多么用力地生活。

大嫂任惠兰看到超市发展顺利，便想要拿出一部分钱入股。王丹没有不同意，当初大嫂帮她带孩子的恩情她都记在心上。

任惠兰加入超市后，美娜又开始给婶子讲超市运营方面的知识。她就像一个什么都会的老师，所有的问题在她这里都不算问题。

如果当初的她能够继续上学学习，现在的她恐怕不是这幅模样。美娜总是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要是当初能坚持一点，或者至少去争取一下，现在的她也该和哥哥方玉华一样，是名大学生。

人生的选择的十字路口，谁也无法预先知道这条路的尽头，只有当真的选择了才会知道自己到底选择了一条什么样的路。

美娜选择了一条当初她认为非走不可的路，那么她就必须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不管好与坏。

开春后，工程项目陆陆续续开始动工。彩虹路也将在一个月内顺利竣工。所有技术工人全都在加班加点工作，力求在夏季对游客开放。

砂石厂的生产任务量加重，青石板的开采加工难度大，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爆破装置老旧，时常就罢工。这让方志鸿很苦恼。

“咱们这设备该换了，不然赶不上生产进度。”方志勇手里拿着一支烟，蹲在地上，看着眼前庞大的机器设备，皱着眉头。

“我早都想换了，可是现在没有多余的钱，城区扩建项目组的钱还没有结，彩虹路又是咱们做的慈善，没有一分钱，公司现在没有回转资金了。只能再修一修，明年再换。”

“哎……总的另想办法解决问题啊，这么拖着总会出事。”

“想办法再争取一个修路项目，挣点钱，再找银行贷点吧！”

“嗯，只能如此！”兄弟二人蹲在地上，看着眼前公司的烂摊子，各自在心里想着解决的方案。

“志鸿哥，我上次跟你说的事怎么样了？让俩孩子见个面吧？”郑碎嘴走过来将手里又破又黑的白线手套放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上面。

“哎，美娜还没有同意，不知道呢！”

“让嫂子再给孩子说说，错过这个可就没有好的对象了。”

“你们说的谁啊？”

“就咱们粮油铺的赵老板，他儿子赵靖，那小子长得没得挑，又有他老爹的家底，打着灯笼都不好找啊！”

“这可确实，不过他那老妈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孩子嫁过去，又不跟公婆过，怕啥，再说老两口都有归天的那一日，想这么多干嘛？”

“你呀，这张嘴……”

“我有个主意，不如让赵靖直接去你家超市，每天都去几次，说不定，人家两个孩子互相有意呢？”

“哈哈，这个可行啊！就这么定了，你去说，让那小子明天就去。”方志鸿高兴的哈哈大笑，似乎前几分钟公司的烂摊子不存在一样。

第二日早晨，赵靖便按照父母的指示，去了千嘉生鲜超市。

美娜站在收银台前，收拾桌子上的尘土。

“盐在哪里？”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运动装的男人，站在收银台前，问美娜。

“第三排货架，最下边！”美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他似乎没有动的意思。这人真奇怪，自己不去拿，等我给他拿，美娜心想。

美娜走过去拿了一袋盐，放在收银台上，然后问：“还要什么？”

“不要了！”

“一块五！”

那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递给美娜。美娜迅速找了零钱。他拿着盐站着，似乎还在看什么？

“你还要啥吗？”美娜再次问他。

“哦，你再给我拿一袋吧！”

美娜抬头看了看他，他的脸上两团红晕，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天生就那样。皮肤很白，却被痘印毁了，一脸的坑坑洼洼，眼睛很大，目光有些飘忽不定，一闪一躲，像做了贼一样。

美娜又去给他拿了一袋，看着他问：“确定再不要啥了？”

那人微微笑了下，然后点点头。

美娜收完钱，目送他出去，心里暗暗骂：“神经病！”

王丹这时走进超市，看了美娜一眼，然后又走到门口，倚着门框对美娜说：“刚才那小伙子长得还不错，个子好高啊！”

“这人有病……”美娜将刚才“两袋盐的事”跟母亲说了一遍。

王丹听得捂住嘴狂笑一番：“这人可真有意思。”

“姑娘，妈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烦死了，别跟我说话。”

“哎呀，不是我说你，你总这样，也不是长久的，女人还是要嫁人的，早点嫁，还能找到好的！”

“你找到好的了，你结两次婚。”

“你……我再也不管你了，想怎样就怎样！”王丹转身就走了。

美娜的心还没有完全从那段伤痛里走出来，那个叫焦阳的孩子，始终出现在她的梦里，提醒着她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如果人可以很快忘记过去，或许美娜可以毫无顾虑地选择父母安排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