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其半生也不会知道了

       

她终其半生也不会知道了

        楔子。

　　车鸣，深海，无尽的悬崖。

　　眼前的血红逐渐蔓延，意识朦胧间，江韵似乎看到了一双修长漂亮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而耳边是低沉温柔的呢喃：“别怕，我带你回家。”

　　她费力的想握住那只手，最终却又无力的垂下。

　　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

　　清晨的日光被行云掩去大半，天色暗沉。

　　江韵身着一件紫色睡裙从床上醒来，脑子闷痛的厉害。

　　她习惯地摸了摸身旁的位置，还有温热，阿远应该是没有离开太久。

　　掀开被子起身下楼，楼下空无一人，餐厅里的桌子上却摆着一份早餐。

　　江韵走过去，才看到上面还放着一张便条。

　　【早安。早饭记得吃，要是凉了自己用微波炉热一下，小心烫到。】

　　纸上是她最熟悉的字迹，话语是她最深知的关怀。

　　江韵忍住从心底冒出的那一缕缕的甜意，失笑。

　　什么嘛，搞得她跟小孩子一样。

　　将便条细心的收好，江韵便开始慢悠悠的吃起早饭。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江韵放下勺子接起，沈归远的声音便从话筒对面传了过来，嗓音低沉悦耳：“醒了？”

　　“嗯。”江韵眼眸含笑，“早餐很好吃。”

　　沈归远似乎轻笑了一声，“每天都是这几样，吃不腻吗？”

　　他做的怎么会吃腻？明明是每一口都甜到了心里。

　　江韵却只是笑说：“那阿远你什么时候学新的？”

　　“忙完这一阵就去学。”沈归远顿了一下，说：“我今晚可能要晚回来一会儿，张嫂会来帮你做饭，早点睡，不要等我。”

　　明白他的忙，江韵乖乖应声：“嗯。”

　　吃完早饭后，江韵便去画室画画。

　　这貌似已经成了沈归远不在的时候，她打发时间的唯一方式了。

　　画室在二楼，占地四十平方米，偌大的房间里贴满了各种画。

　　而每一张都与沈归远有关。

　　江韵选好笔墨开始创作，可还没来得及落笔，一条手机信息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那是一副很温馨的画面。

　　男人身姿挺拔，面容淡漠，而他怀里的女人娇俏可爱，笑意明媚。

　　生生刺痛了江韵的眼。

　　画笔落在地上，斑斓的色彩染了一地。

　　与此同时，一条信息再次闪现，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却在她的心里翻起万丈波澜，接着狠狠坠落。

　　“江韵，这场梦是时候该醒了。”

　　无数记忆瞬间汹涌而来。

　　阴暗的，痛苦的，混着阳光与烟草味，压的让她喘不过气。

　　江韵几乎是双手颤抖着拨通了那个陌生的号码，声音喑哑：“你是谁？”

　　———

　　来做饭的张嫂在别墅里唤了很多声都没得到江韵的回复，不禁慌乱地给沈归远打了电话。

　　不到二十分钟，沈归远便赶了回来，双眼赤红的几乎像来自烈域。

　　整个房子静的吓人。

　　那个笑眼弯弯的姑娘第一次没有从楼下飞奔下来扑进他的怀里，第一次没有将羽毛一般的吻落在他的脸上。

　　“小韵！”

　　沈归远大步迈上楼，脚步急乱。

　　他觉得他像是疯了。

　　将楼上楼下的所有房间找过都没有发现江韵的身影，沈归远的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他的目光如血，似乎隐忍到了极点。

　　突然，一个地方在沈归远的脑海里出现，他的瞳孔一缩，急忙往楼顶的阁楼跑去。

　　江韵双手抱膝地蜷缩在一个角落，满脸泪痕地看着朝她跑过来的男人，声音嘶哑到不像她的：“阿远，你一直都在骗我是不是？”

　　沈归远的心“咯噔”一声，却突然没了话说：“小韵……”

　　江韵的泪水一颗颗的砸在地上，说出的每一句话对他来说都是凌迟。

　　“当年的车祸是你做的对不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为了得到江氏的权利，还是为了报复？”

　　“可是阿远……你怎么能这么骗我？”

　　他救她于黑暗之中，允了她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未来，却又亲手将她推入地狱。

　　从此万劫不复。

　　而如果早知道这样，那她宁愿不要相遇。

　　沈归远彻底慌了神，仓皇迈上前去:“不是这样的小韵，你听我解释，当年我……”

　　他的话像是触动了江韵心底的某个机关，让她声嘶力竭：“你不要再说了！沈归远，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

　　“小韵……”

　　江韵的语气发了狠：“你今天要不像当年那样害我父母一样杀了我，要不然，此后余生，我江韵都不会让你活的安宁。”

　　安宁？

　　沈归远的心在一刻突然有了尘埃落定的感觉，他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抱进怀里，声音缱绻温柔。

　　“那就让我不得安宁好了。”

　　——

　　从前的日子终究还是变了。

　　江韵再也没了以前的活泼样子，每日都是坐在阳台上的摇椅上望远处的天，眸子黯然空洞。

　　沈归远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愈加纤瘦的背影，心痛的几乎窒息，却最终还是没有走上前去。

　　身为特助和兄弟的林峰在一旁看着，只为沈归远感到不值:“你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还不如将真相告诉她，你为他们江家承受了多少事情，为什么还要再担上这种骂名？”

　　沈归远笑了，脸色疲惫且温和:“这是我欠他们的。”

　　他原本只是孤儿，幸得江父江母看中，将他从孤儿院里领回去，给了他一个家，更是让他自此遇到了江韵。

　　这是他倾尽一切都无法偿还的。

　　而江家所造下的那些罪孽，虽说与他皆无瓜葛，但江父江母已经不在，这些便应当落在他的身上。

　　林峰面色隐忍，双拳紧握:“那告诉她又能怎么样？告诉她这一切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告诉她，她那所谓的好父亲为了壮大江氏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才至于被仇家找上门来寻仇……告诉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护她一命，就连和那些女人周旋都是为了……”

　　沈归远将他打断:“她不需要知道这些。”

　　这些事情都太肮脏，而她的世界温柔单纯，经不起任何污浊与沾染。

　　既然如此，那就让所有的坏事都由他来做，坏人都由他来当，他只要她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沈归远突然低声笑了声，胸腔处狠狠一疼，眼睛便不由得酸的厉害。

　　他转过身问一旁的林峰:“那个人的方式和行动日期都摸清楚了吗？”

　　“据内部里的人说是一星期后会对江小姐进行绑架……”林峰抿了抿唇:“可能还会动枪。”

　　沈归远笑意更深:“我就是要他动枪。”

　　这个人是江父留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仇人，当年江父利用完他不仅过河拆桥将他送进监狱还间接害了他全家。

　　而现在他出了狱，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江家？

　　所以只要他在一天，江韵就有一天的危险。

　　沈归远不会放任这种事情发生。

　　闻言，林峰瞳孔一缩:“你想做什么？！”

　　沈归远却不再应声，他的目光落到了桌上的水晶框架上。

　　照片上的女孩只有十七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白色的连衣裙，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美好的不成样子。

　　沈归远看着，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时候，眸中涌动的温柔越来越盛，却最终还是被打碎，归于了平静。

　　他移过目光，久久看着落地窗外不知何时阴沉下去的天色，终于开了口，声音颓废且沙哑:“订一张美国的机票，送小韵离开吧。”

　　他这是在断了他和江韵的后路。

　　林峰终于明白了他的一切企图，他是想和那个人同归于尽。

　　他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他妈是不是疯了！要拿你的命去和一个小混混玩？江韵那个女人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蛊，值得你这样！”

　　“只要我爱她，她就值得。”

　　只这么一句话，就让林峰彻底失了力气。

　　爱……自始至终，没有人能抵得住爱。

　　——

　　得知沈归远要将她送走之后，江韵才终于有了些生气。

　　她红着眼去找沈归远，问他:“为什么要将我送走？”

　　沈归远语气淡淡:“因为你挡了我的道。”

　　“什么道？”

　　“照片你不是早就见到了吗？”沈归远神情清冷，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陌生：“我要和她在一起，而你是最大的绊脚石。”

　　江韵的眼泪瞬间就落了，却还是倔强的抬头看着他：“你上次不是这样说的，你说……”

　　“呵，还真是和江家人一样的蠢。”沈归远一把钳住她的下巴，语气嘲弄：“那时候只是因为我还没有处理好剩下的事情，而现在，一切都已结束，你已经没有任何用处。”

　　她突然像疯了一样挣脱他的掌控，一个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沈归远，你混蛋！”说完便转身要走。

　　沈归远却叫住她：“今天下午你就得走。我会让林峰帮你准备好一切，让你在那儿可以生活无忧，但是你这辈子……都不要回来了。”

　　江韵顿住脚步，红着眼定定的看向他：“如果我不走呢？”

　　沈归远避开她的目光：“你没有选择的余地。”

　　江韵释怀的笑了：“好。”

　　而在她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沈归远一把扶住桌子，瘫在了沙发上。

　　他觉得像是有一把又一把的利刃刺进了他的心脏，让他痛的说不出话……但好在，终于要结束了。

　　……

　　江韵离开的时候，沈归远就站在楼上看着。

　　他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变小，一点点变远，直到再看不见，心如刀割。

　　他的人生自遇见她那刻开始，亦自她离开的那一刻结束，此后的漫漫余生，他便只不过是黑暗中的一个存在，再不配称得上是活着。

　　她会恨他吗？亦或是会直接将他给忘了？

　　沈归远都不在意

　　他只要她活的好好的。

　　而他却早已抱了必死的心。

　　远方的天逐渐阴沉下去，那个载着他所有信仰的车辆也早已没了踪迹，沈归远却仍不肯离开。

　　他又想起了他们初识的那一天，微醺的阳光落到两人身上，枝桠微晃。

　　似乎早就注定了结局。

　　沈归远看着那片昏暗的天，心里的苦痛再难抑制，下一秒就泪流满面。

　　他明明早就百无忌惮，可她偏偏成了他的一百零一，让他无可奈何，无处可躲，只能任人宰割。

　　而她终其半生，都不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