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小说名《香樟》
作者/ 怀陈
壹
九月的天气总是阴阴阳阳,很没有常数。昨日里还是艳阳高照,今天便是阴晦满地。就如同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刚从车站出来,子君便感到一阵阵不舒服。来来往往拉客的司机、旅店老板、商人小贩,都如同苍蝇一般的围了过来,面无表情的说着惯用的话语,像是一群讨要钱币的乞丐。他厌倦了这种气氛。但外面的空气到底要好得多,不像列车上,除了要忍受视觉上的拥挤,还有“轰轰隆隆”的车轨撞击声,像是恨不得早些将这些人送走。到了他们各自的目的地,它便也可推卸了差事。
这是一个偏僻到连本省人都鲜知的地方——湘西。它位于湖南省西北部,云贵高原东侧的武陵山区,与湖北省、贵州省、重庆市接壤,素为湘、鄂、渝、黔咽喉之地。群山的围绕阻碍了经济的发展,却也有几所像样的学校,去过的人大抵能抱着相互理解的心情,不至于失望。
“请问,边城大学怎么走?”
子君听到一个声音,他侧过头看时,见到一个瘦瘦的女生。约摸20来岁,后发扎束,前面齐刘海。穿着蔚蓝色卫衣,牛仔裤,白色运动鞋。那女孩子正歪斜着头看着他,一脸温暖可人的微笑,露出浅浅的酒窝。
“前……前……前面,直……直走,第二个十字路口拐……拐弯,搭一路车就……就可以了。”
“哦,直走,拐弯……”那女孩一边复述着,一边点头谢过。模样有些窘迫,却很讨人欢喜。然后便拖着大包小包,一点点的往自己指示的方向走开了。
子君却还感到心在砰砰砰的直跳,又觉得奇怪,新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来学校的,老生则不至于连自己的大学在哪里都不知道,那这人又是什么身份呢?却也管不了这么多,突然想到自己转眼便是大三了,时光荏苒,回忆起自己大一开学的境况,觉得甚为好笑。
到了学校后,天刚蒙蒙亮,一种熟悉的视觉感受又一次冲击了视野。道路两旁挂着各式的横幅,顺着此道,便可进入寝室大楼。他背着包,困窘的爬上楼梯,刚推开寝室门,便发现一切都大变:暑假时他是第一个离校的,当时将自己的东西都整理的整整齐齐,可是现在眼前却是一片狼藉,甚至还有好些物品不明去向了。他看着那几个熟睡的室友,心里突然冒出一阵无名怒火,这些人给他惹了大麻烦!
换是以前,他必定顺着这怒火的发作,噼里啪啦的逞一顿脾气。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自己的性格已经改变了好多,不喜欢与人争论,习惯了一个人静静地思考问题——但他也从不掩盖自己内心的爱憎,碰到喜欢的,便一起分享自己的思想;碰到不喜欢的,便不主动与他说一个字。
因此,在这个学校里,他并没有成群结队的朋友。在男生里面,不会打篮球、不爱玩网游,便可以看做是“异类”,而与女生相处的机会本来就很少,通常就上课那么一会, 都是男女有意识的分开坐,平时低调一点几乎是可以忽略的一个人。更何况,他从内心深处对言谈有着恐惧感,特别是一遇到陌生人,就会有严重的口吃。
突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你到校了吗?车上冷不冷啊?好好休息一下哦。”是小紫发来的短信。她叫陈紫茵,是与他关系最密切的一个异性朋友,也是最了解他的人。子君喜欢叫她“小紫”,两人一个院系的,平日里总是无话不说。
他回了条短信,关了手机。扯出一张席子,铺在地上,再翻出几件脏衣服盖在上面,便躺了下来。这个时间温度还算适宜,昨天晚上在火车上又实在没有睡好,现在两个眼皮打架的厉害,是时候叫它们安静会了。
睡梦里面突然听到一阵嚷闹声,子君睁开眼睛,看到两个室友在打闹,他们也看见了子君布满血丝的双眼,便和他打了招呼,相邀一起吃早餐。子君看下手表,都10点多了!不想才这么一会就睡了将近三个小时。这个时候睡意也消了许多。
新学伊始总是要有很多事情可干:学院注册、领取新书、整理床被……最重要的当然是交网费,在大学里可以没有朋友,却不能没有网络。不过这些事情他现在都没空干了,刚才打开手机时,发现三四条短信,都是以前一个老同学赵玉珍发来的。以前只知道她在另一所高校读大学,这时候却突然告诉他,自己来了边城大学,吵着要见他。
“早知道你在这学校,就让你来车站接我了,呵呵。”玉珍道,方方圆圆的脸上挂满了微笑,她是那种见到谁都笑容可掬的人。可是子君向来又不太愿意去欣赏这些过于世故的人,总有一种想法:一个人如果在每个人面前都可以显得那么老练,那便不知道哪一刻才是真的自己,你便看不出她的内心,不知道她是真的觉得你好,抑或只是敷衍。就比如现在,兴许她正在想着,眼前的这个人好生讨厌,要不是初来乍到还要依他帮忙,谁愿意理他?她未必不会这样想。
但是两人毕竟以前没有什么矛盾,只因为性格上的不同而去否认一个人,与谁都是不公平的,故而他也笑,说道:“我要早知道你专升本上来了,不定还要去长沙接你呢。
说罢,两人都对视着谈论了些过往,然后子君请她吃过饭,又领她交了学费,买些日常用品。女孩子似乎有买东西的天性,这才刚来学校,仿佛就得呆个十年八年不出校门了一般,非得拉着他买这买那,似乎橱柜里的那些东西,没有一件是她将来用不着的。子君只是暗自觉得这样的女孩子可怕,将来谁娶了,就算是百万富翁怕也养不起。
玉珍道:“哎呦,早知道边城的东西这么便宜,我就不用将自己的家什都带来了,你是不知道,我来的时候本来有四个包,还好我朋友语琦坐的比我早一班的车来的,帮我提了两个,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子君笑道:“早知道这样,你应该邮寄过来的嘛。”
玉珍偏转过头,看着子君一脸认真道:“我也想啊,可是收件人写谁咯?我又不知道你在这里。”
“那是,那是……”子君连连点头道。
贰
国庆节后的第二周,有一次校级的运动会,那些有运动天赋的运动员们便可期盼着这一天,以施展他们的体育才能;没有运动天赋的,更加期盼这一天,湘西风景秀丽,有的是他们可去的地方。
玉珍一大早便来了电话,询问子君今天的去处。昨日里她便商定好了,要和一个朋友出去玩,而陆子君则是她们的免费向导。子君本想推诿,他有羞见生人的毛病,另一方面,两年光景的飞渡,边城附近的风景大多已经收入脑中了。故地重游实在算不得一件快事。
可是这玉珍却呶呶不休,嘴里尽是些“想你了”“要见见你”的话,子君当然知道这只是人家的一句戏言,以前同学时,尚且没说过几句话,现在分别了好几年,感情更是冷淡了许多。但是毕竟人家已经提出来了,又不好去扫她的兴。
他本想叫陈紫茵一起去,但无奈对方琐事缠身,抽不出空,看看寝室里,玩游戏的、看电影的倒有的是,但对于这些人,他向来是免开尊口的,唯一可以尝试的,便是那个躺在床上生闷气的——李宏文。这宏文是北方人,富家子弟,又天生的一表人才,话语间带着点东方人的幽默,平日里甚能得女孩子的欢心,而他也很享受这种游离与众女生的感觉。只是恋爱的次数多了,失恋的次数必定也多,这下子听说有美女相伴,先前的忧郁烦闷,一下子便都抛到了九霄之外,一个劲的点头说好。
众人约好了见面的地点,子君远远看到玉珍,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她们手上照例带着小包,似乎走到哪里,女孩子都离不了包。玉珍向他打招呼,子君却一直盯着她旁边的那个女孩子看,一个劲的再想这个人在哪里见过。待到走进了才发现,这不正是那天在火车站向自己问路的那个么?
“来来来,陆子君,给你们介绍下我同学,戴语琦……”
“你……你好,还……还……还记得我吗?”子君看着她道。
那女生开始一直低着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机,这会儿听到要介绍了,才兀得抬起头来,正看到子君,突然也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又想了一会,终于想起来了,便吞吞吐吐的说“哦,你……你……是你——”然后眼睛里露出笑,微微偏斜着头。
两人便心领神会了。只是玉珍一直奇怪的看着他们,眼光又洒向宏文,子君这才想起还没有介绍自己带来的朋友,便向她们说了宏文的身份。然后叫了个的,四个人在车上说说笑笑起来。
子君见到语琦突然觉得好生熟悉,但又清楚的知道这才是两人的第二次见面,可是这种熟悉的感觉却是不可言喻,仿佛上辈子便认识了一般。人与人之间,有时候便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以至于谁也说不清,这个世上到底有没有前世今生。他细细打量她,今天穿得是一件淡灰色格子衬衣,外套一件小西装,看起来显得格外清纯。言语里又常常带着一些小孩子似的顽皮。只见她一面微捂着嘴,同玉珍交谈,一面又看着自己手机,似乎上面有着数不完的联系人。
“喂,问你话呢,怎么半天没有回音咯,是不是想哪个美女去了?”玉珍回过头来,伸手在子君面前晃了晃,他这才回过神来,意识里好像刚才对方有问他这是去哪里。便漫不经心的说了句“玉面山。”
“又是爬山啊,我不要啊,上次才爬了,我的脚现在还好疼呢……”语琦道,无论言语、还是神情里,都依旧透着几股小孩子的顽皮。
“没事的,美女,你累了我可以背你上去。”宏文道。这一路上数他的话最多。子君突然觉得有些后悔,他一直就不太欣赏这种言语轻佻的人,尤其现在见他对语琦挤眉弄眼的,更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但哪里知道这语琦丝毫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反而得了宠似的乐意与他交流,两人说说笑笑好不愉快,连玉珍都插不上嘴,便只好转过来同子君交谈。子君心里正生着闷气,这会儿又哪里有心思,便只是问什么答什么,丝毫不说多余的话语,这样一来二去,玉珍便也不愿意说话了。
转眼便到了中午,宏文道:“走,请你们吃东西去。”女孩子们都说好,子君却不说话,心里只想着“才不要你请!有钱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用的父母的钱。”但到底结起账来,却也没有争着要付。
下午又在周遭转了一圈后,先前兴致勃勃的玉珍倒是第一个说累的。推推搡搡着要众人回去,说外面一点意思都没有,尽是山。语琦道:“也还好啊,总比呆在学校要好的多。”玉珍回过头来看她一眼,脖子气得通红。但并没有冲她说什么,只将一股脑儿的气都往子君身上撒,问他这向导是怎么当的,竟带到这样鸟都不来的地方。
子君憋屈了一上午没有发作,这会儿听了这话真是一肚子的气。但对方毕竟是个女孩子,又不愿意多做计较,只是没好气的说道:“好好好,我们现在就回去!”便喊来了车,把他们都叫了上去。
回到学校后,时间还早的很。知道宏文先前加了语琦的QQ,便问他要了来,然后一个劲的去看她的空间。总隐约感觉她身上有着某种吸引人的地方。
叁
上个学期,陈紫茵班上有个男生一直在追她,被拒绝了好几次也始终不愿放弃,然后有一次居然当着她的面哭了起来。
子君道:“你就答应他吧?”
小紫看着他,没有回答,好久一会,才笑着说:“你就这么希望我答应他啊?”
子君道:“怎么能说我想要你答应呢,只是觉得这么好的一个男生,也追求了你这么久……这个世上,要找到一个这么爱你的人不容易。”
小紫说她要好好考虑,她总是担心对方只是因为大学的生活无聊,才会如此锲而不舍的追求她。暑假里,又一再问子君要意见,因为那个男生还在每天给她发信息,打电话。子君道:“这个我也不能帮你拿主意,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应该答应的。”
然后小紫便不再问他这个问题了。这个学期总感觉她好忙,好几次想叫她出来玩,或是散散心都没得空,后来有一天,她说自己答应了。子君突然觉得心里很不舒服。难怪……
小紫曾经问他,这个世上男女之间到底有没有单纯的友谊?子君笑道:“当然有了,要不然我们是什么呢?”可是现在却又开始怀疑起来,如果他没有一丝喜爱她,为什么会如此难过?他向来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尤其是对小紫。大学里要不是有这样一个朋友,不在乎他的口吃,又始终愿意不离不弃,陪他到处去游玩,现在他肯定还是一个自卑自闭的人,也不会去尝试着触碰这个世界,不会发现其美好的一面。
有一天晚上,小紫约他出来喝酒,两人说了好多。子君笑道:“你到底是答应了啊?”
小紫道:“这不正合你意吗?呵呵……可是我还是发现我对他没有那种感觉,似乎对你的感觉还要多一点哦。”说完便咯咯的笑。
子君道:“胡说,没有感觉,那你为何要答应?”
小紫苦笑道:“还不是我们寝室的那些人,一直说一直说,她们都说什么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即便现在没有,相处久了也肯定会有的。而且我实在不想再拒绝他,怕他伤心,就这么先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再说吧。”
“看看再说?”子君觉得好笑,女孩子竟然是这么想的,难道她们就没有想过,如果相处一段时间发现自己并不爱对方,到时拒绝了,岂不对他的伤害更大吗?
“哎呀,你少喝点啦。”小紫要伸手抢他的酒瓶,子君把她的手挡开了,又猛喝了一口,只感觉心里一阵阵的痛。这段时间他的情绪一直不好,不知道是否有小紫的一方面原因。
子君想说什么,但刚刚开口,声音又嘶哑了。自从上次和一些朋友在KTV唱歌回来,便是这样,又死活不愿意去看医生,一说话便像只被踩到脖子的鸭子。
小紫以为是他伤心了,便笑道:“没事的啦,反正男朋友是会换得,就当现在体会一下,下次谈恋爱时,也就心里有底了……”
“你说什么?”子君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又重复道:“男朋友会换的?这话你怎么说的出来,难道你才一开始就是抱着这种心态吗?你这样对他是不公平的!”这下他真的生气了,声音歇斯底里起来。因为想到了自己的前女友,上个学期开始了不到三个月就夭折的一段爱情。可是这真的能算爱情吗?他不知道,只知道那个女孩子和他分手时说的一句话就是——“男朋友是会换的。”
“好好好,我知道我说错了,你别生气嘛……但是你觉得我和他以后可能在一起吗?大学一毕业,还不是大家要分开的。虽然我们也不想,但是你不觉得社会是现实的吗?以后大家去不同的城市工作了,怎么还可能在一起,肯定都会再找的啊。”
子君道:“如果你们真的相爱,为什么不能在一起,难道就不能为了彼此牺牲一点?如果你真的是这样觉得的,还是趁早分了吧?!”然后又“咕哝”一口喝完了余下的酒。
小紫害怕再惹他生气,便不再说这个了。只是笑着笑着,试图说一些开心的话题。但子君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便是这般的人,心情不好了就是不好了,丝毫不愿意去隐藏什么。又看看手机,时间也不早了,便说回去吧。
小紫说要送他回去,子君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要你送?”
她拿出手机,给子君看条短信,原来是那男生发的,说希望晚点能见见她。恋爱中的男孩永远是没有安全感的,一天不见到他的女郎,就如丢了魂似的。子君知道那男生的寝室楼就在他们的对面,所以小紫是一面送他,一面去和男朋友约会,便应允了。
到了地方,子君便先上了楼去,然而他并没有进宿舍,只是站在过道里的窗台边,看着小紫和一个男的拥抱在一起,然后手牵着手,直到消失在他视线里……
他心情简直冷到了冰点。心里似乎藏着几百只小动物,在不停的骚挠。他伸出手来握着拳头,狠狠地砸了一下窗台,恨不得将它砸出一个窟窿来。然后深吸一口气,回了宿舍。什么也没有说,但是别人也看不出什么来。他历来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打开电脑见到了语琦的QQ留言,心里才感觉好受了许多。不知为何,每次登QQ时,都潜意识里的希望能第一时间看到语琦的留言,哪怕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符号。要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便是开始一段新的。可他竟又感到如此的害怕。
两人聊了好多,语琦告诉他,前段时间和宏文走得很近,可是后来才发现,原来他早就已经有女朋友了。子君笑笑,只怕还不止一个吧。语琦道:“怎么可以这样呢?因为我是个傻丫头,就欺骗我,还好我没有上当,呵呵呵!”她总是这样,喜欢将三个“呵”字连着发过来,然后用感叹号结尾。
子君道:“还说被人欺骗了,也看不出你的伤心啊?”
语琦道:“如果是对不值得伤心的人,干嘛要伤心呢?丫头的心,只留给值得伤的人,呵呵呵!”
子君笑笑,道:“要是值得付出的,又怎么会让你伤心呢?”
语琦道:“哪里知道,你们男生啊,哎,反正都是很坏的,只会打我们女孩子的主意。”
子君连连道是,又说如果是我要打女孩子主意,也肯定瞄着你。对方问他为什么。子君道:“因为你傻呗。”语琦道:“我哪里傻了?”
子君却不愿意回答了。
肆
边城大学的图书馆前,有一个小亭子,名叫“望月亭”。据说是十几年前的一位校友捐建的。亭子不大,却也能容十来个人,一条小溪自东向西,围绕着她终年流淌着清澈的溪水,尽显湘西风味;亭子两旁栽种着一些樟树,四级常绿,淳朴宜人。一座《边城》里描述的白塔远远的树立在对面的山头,若有若无。
而到了晚上,这里会变得更加雅致,淡淡的月光透过树林间的缝隙洒漏下来,照在一对对的情侣身上,甚为浪漫。
不知从何时起,子君和语琦似乎有了说不完的话题。那种感觉与小紫似乎有些不同,有很多话,和小紫是说不得的,和语琦却可以说;有一些想法,对小紫不会有,对语琦却会有。
语琦道:“哼,还以为你会是好人,没想到和他们还是一样的,我就说嘛,你们男人都是坏蛋。”
子君感到委屈,心里想到,我要是坏蛋对她们怎么没有坏过呢,分明是真的喜欢你。可是嘴里却又故意道:“本来就是的,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剩下一个不存在。”
“哈哈!”语琦听了笑的合不拢嘴。
那天晚上,语琦依旧穿着她的淡灰色格子衬衣,外面套件小西装。子君盯着她看,语琦便要往前走。子君道,“你先别走,让我看下你的小西装,莫非你还会害羞?”语琦道:“我走路的时候你不是还能看?”子君道:“那不一样,我说过,以后看你不要偷看,要光明正大的看。”语琦不理他了。
子君突然拉着她的手,不让她继续往前走。她也不一把甩开,但只将左手慢慢的往里边缩着想挣脱,可子君没有丝毫要松开的意思,她便又伸出右手来,试图将他的手指一个个的掰开。对方却仍旧不放手。
语琦道:“你弄疼我了。”
子君这才放开去。
然后她便赶紧后退几步,避他远远的,慢慢的往回去的路走,子君跟在后面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喉咙里轻轻的咳嗽,似乎有点说不出话来了。
语琦突然记起,子君以前和她说过,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很容易让人打主意,还给她说了一些男生的心理,比如刚才,就分明是有预谋的要占自己便宜。便说道:“还以为你是正人君子,没想到还是和他们一样的。”
子君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什么君子,我和他们本来就是一样的啊。”
语琦道:“我不要你说你和他们一样,我要你说你是一个好人。”
子君笑笑,说:“这个我还真不能骗你,我和他们就是一样的。”
语琦似乎生气了,道:“那我以后再也不和你出来了!哎呀,好危险的,丫头以后要学着保护自己了,要做一棵仙人掌,呵呵。”
可是后来他们还是会经常一起出来散步,聊天。她说好奇怪的,为什么和别人在一起时总是感觉心里不舒坦,和他在一起就感觉很轻松了。子君道,那是正常的啊,因为我的感觉和你是一样的。语琦道,这样子不行,我答应过我妈妈,在大学要好好学习的。
语琦曾经将她的很多秘密告诉过他。她的亲生父亲性情是很暴躁的,小时候她和妈妈受够了父亲的气,以至于现在谈起父亲时,都只是说“我哥哥的爸爸”或者说“那个人”,而另一方面,母亲含辛茹苦的将她养大,现在又不顾邻里的劝阻,毅然决定送她来念专升本,是对她寄予了很大的期望的。所以不管做什么事情,她都会第一件事情想到妈妈,“如果是妈妈反对的事情,我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子君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影响到你的学习了么?”
语琦看着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半天了才吞吞吐吐的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啦……不过,多少会有点吧。”她知道子君喜欢她,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别人有人喜欢了,都是那么幸福快乐的,而她总是感到很纠结。“跟你说一件事,以前有个男孩子特别喜欢我,追了我三年,可是因为他有一点矮,我妈妈不同意……虽然我也有点喜欢他,但是如果我妈妈反对,我会毫不犹豫的和他分手。”语琦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可说出来的话却又是那么的理直气壮。
子君只看着她笑,不说话。
“为什么你……算了,没什么。”
“你是想问为什么第一次和你说话时,我口吃,但是现在却没有了,对吗?”他突然瞪大了眼睛,诚恳的望着她。
语琦只微微点头,觉得自己这样说实在太过于不礼貌了。子君道:“没什么关系的,其实我以前有很严重的口吃,后来经常跟我一个朋友到处玩,现在在熟人面前就好多了,可是在陌生人面前还是会比较严重的……”
“哦……”语琦突然觉得心里很不愉快,她知道自己很乐意和眼前的这个人在一起,可是……
再者,她答应过妈妈,大学里面不谈恋爱,一心只想着以优异的成绩来报答她。要是别人,当她发现自己也有点为此感动时,必定会毅然远离,可是面对子君,她真的做不到。她不知道对方到底哪里有吸引她的魅力,但只是感觉到他是真心的对她好,不想让他有一丁点的难过,好几次也试着远离他,可是没过几天,就又做不到的想要去关注他的动态。曾经有几次,她竟发现自己的手机通话记录里全部是陆子君!突然感到有点崩溃了。
寝室里面,几个男生在讨论男女的事情。子君却一句话也不愿意插嘴。
只听到宏文道:“其实女人这东西真的很让人纠结,当你有的时候总感觉她很烦人,吃饭、逛街,什么都得陪着;可是没有的时候,你又总会感到少了点什么似的,因为说实话吧,很多时候你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你的女人。”
有人便笑道:“文哥,那我问你,就大学期间,你到底谈过多少个女朋友了?”
宏文道:“不瞒你说,我牵过手的不下十个。”
“那你还有感觉吗?”
“要什么感觉,你们没有谈过恋爱总以为爱情是很神圣的,其实还不就是那样子。大家都是学生物的,说白了就是满足雄性动物的生理需要而已。就算有爱,也是前面一两年的事,等到真正结婚了,剩下的就全是回忆了。”
寝室里面便哈哈大笑起来,都说他这话讲得实在。宏文似乎得了天大的荣幸,又继而说到:“看到一句颇为经典的话,其实在这个社会上,女人的命运无非为二。其一是找个爱自己但是没有钱的穷光蛋;其二便是找一个不爱自己但是有钱的王八蛋。不过就我看来,喜欢王八蛋的女人占到了九成以上啊。”
“就没得两者综合的啊?”
“有啊,找个没钱的王八蛋!”
“哈哈……”
伍
第二学期的课程实在少得可怜,男生们很多已经不出寝室门了。每天上午10点左右起床,然后打开电脑,叫两个外卖便可支撑一天。女生们多少还是会出来的,可也懒散了许多。但也有一部分人,会徘徊于实验楼或图书馆。被视为精神亢奋的“异类”,只有他们自己明白这么做的意义——要考研。
子君是属于那种无所事事的人,将近20年的求学生涯便是一片茫然。这会儿见到那么多人似乎都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竟变得更加茫然起来。小紫邀请他一起去参加系里某位老师的课题,他也不问是研究什么的,便答应了。
那教授倒是以前见过的,大一的时候教过自己植物学,名字早已经忘却了。仿佛是姓霍,又好似彭,总之记忆里是比较复杂的一个姓。
小紫悄悄对他耳语道:“易教授是咱们院里的博士后,人挺随和的……”
“啊?是姓易吗?”
“是的啊,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子君刚要说话,只听得那教授道:“你就是陆子君同学吧,欢迎加入我的课题,我们主要是研究香樟树的一些潜在利用价值,这些基础性的东西就让紫茵先给你介绍一下吧。”
“你和易教授做了很久的课题了吗?”子君瞪大眼睛看着她,仿佛这是一件多么惊人的事一般。小紫道,是的啊,你不是老说我现在好忙吗,就是奔这课题来了。子君自言自语道:难怪了,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就知道你,只会胡思乱想。”
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便常在一起做课题。子君觉得奇怪,小紫不是在谈恋爱吗,怎么感觉不到多少变化,还能有这么多的时间来忙自己的事。那男生很少打她电话,她便更少和他联系。无形中总感觉到一种怪异。
小紫道:“我是真的真的后悔答应他了,现在两个人没有一点感情,太平淡了,甚至连普通朋友都比不上,我情愿和任何一个人一起吃饭,一起走路,也不希望是他,你说我该怎么办?”
子君道:“说起来也是我不好,早知道这样,当初不应该撮合你们的。我还以为他那么喜欢你,一定可以给你带来幸福……”
“哎,算了。我估计他也知道我对他的意思,我现在就等着他来主动提出分手,两个人都好解脱。”
子君道:“那为什么你不说?”
小紫抓起手中的香樟籽,放在子君眼前轻轻地捏碎,然后笑着很无辜的道:“那他都没面子啊,还不知道你们男生!”
“呵呵。”这小紫还是如以前一般,这么善良,那么理性。有时候子君也在想,自己为什么一直没有追她,以前的好长一段时间,小紫几乎每天都要给他打电话,每次手机一响,宏文便道“呦,你的紫紫又打电话来了——”可他竟然一直不为所动。也许是那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是爱情罢。
可是如果真的和她在一起过,也许现在也和那个男生一般,即将失去她了。男孩子都是小心眼,如果得不到真正的未来,便很可能只有曾经。那是多么的可悲,他不要那样子。人生于世,还是应该有一两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
但他倒是经常和语琦通电话。有次小紫笑着问他,这个女孩子是谁啊,这么幸福?子君道,是个让我一见钟情的人。
“真的吗?那我倒一定要见见?”小紫放下手中的东西,歪着头看着他。子君觉得好笑,那个表情和语琦竟然出了奇的相似,便说:“好啊,好啊,正好今天下午她打算来实验室玩,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后来小紫便一个劲的催,老是迫着他打电话叫语琦快点过来。子君道,“慌什么,这不才3点多吗?”小紫撒起娇来说,你分明是舍不得叫她做事,你看实验室里还有这么多种子要处理,叫她来帮把手也好嘛。子君拗不过,便只好再打语琦电话。
可是等语琦真的来的时候,小紫却又不说话了。只听得他们两个说说笑笑的,好不快乐。
语琦轻声对子君道:“好啊,我说你嘛,每天都呆在实验室里不愿出来,原来是有个大美女陪着,明显的金屋藏娇,哼——”
但小紫到底是听到了,便赶紧为他打圆场道:“不要误会哦,我和子君只是一个课题组的……”
语琦马上惊叫道:“你叫他什么?”然后瞪着眼睛看着他们,仿佛哥伦比亚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小紫突然懵了,一阵阵的脸红。子君道:“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干什么?吓着人家了好不,叫我子君怎么了?我还叫她小紫呢,怎么了呢?”
小紫赶紧拉了拉子君的衣角,可他丝毫没有在意。语琦的脾气他再了解不过了,哪里是会真生气的人,只是有点喜欢故意小题大做罢了。果然,她只是很淡定的,似乎漫不经心的道:“没什么……子君!子君!这名字难听死了。”
也许她是吃了点小醋。可这语琦又一直不肯答应做他女朋友,总是保持一种若即若离的姿势。子君约她出来时,必定搪塞一番;隔一两天不叫她了,又会自己打电话过来说要到实验室玩。让他摸不出对方的心思。有些话不便面对面的说,子君便在QQ上问她是否喜欢自己,语琦倒也并不否认。
子君道,那为什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呢?对方道,喜欢不是爱。
“喜欢不是爱!”他不知道怎么去辩解两者的区别了,似乎这是千古必争的话题,比“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更让人头大。语琦见他不回话了,突然又蹦出一句“不对,喜欢是淡淡的爱,爱是深深的喜欢。只有深深的喜欢了,两个人才能在一起。”
然后两人又会为此纠结一番,男生永远是一个劲的灌蜜糖,女生便一点点的抽丝剥茧,仿佛天生里的一对冤家。
陆
周末,天空出现了一团团的云朵,蓝蓝的,白白的,好似一个遥远的童话。易教授要子君和小紫去香樟道上采些叶子,实验室要做提取用。
这条香樟小道他是再熟悉不过了,每次语琦和他从这经过时,总要很顽皮的扯下一片叶子,放在鼻子下闻闻,然后像是在自言自语,说她从小到大是如何如何的喜欢樟树,这边城大学最让她满意的便是这条香樟小道了。
子君知道她家乡有一片小樟树林,小时候爸爸妈妈会常带她们去那里玩,听母亲给她讲故事。可那是很小的事了,后来因为父亲的酗酒,便经常打骂她和妈妈,便没有了多少快乐的回忆了。他伸出手来想拍拍她的头,语琦却躲得远远的。子君笑道:“那简单啊,以后我每天都陪你来这里。”语琦摇摇头,说:才不可以呢,那得被我扯掉多少片樟树叶子啊?
突然他回过神来——小紫问他怎么了,一个人对着樟树偷笑了那么久。子君连连道没事,只是觉得这樟树很可爱。“可爱?你没事吧,一棵树有什么可爱的。”
子君笑道:“你不觉得,这樟树很有气质吗?像个人。亭亭玉立,又有一点顽皮,呵呵。”
小紫道:“把樟树比作男人,说它不屈不挠,四季常青的,我倒是听说过,可是把她比作女人,说它可爱的,我倒是第一次听到,陆先生果然高见,让我长见识了。不过……”小紫故意露出不怀好意的笑,歪着头看着他道:“怕是在你看樟树时,心里想的是某个人吧?”
子君笑而不答,他想起了一首诗,描写樟树的。“常绿不拘秋夏冬,问风不逊桂花香。泊名愿落梅兰后,心静好陪日月长。”越发觉得这是在描述一个女子:落落大方,处事淡定,可以与之相伴一辈子、平平淡淡却又常能给人带来惊喜。
他和语琦依旧保持着那份关系,再亲近也不许牵她的手;再远离也不会一周不联系。直到现在,他还是不能读懂她的心。也许连语琦自己也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就像眼前的这些香樟树,如此亲近的站立在他面前,触手可及,但隐隐约约中,又总感觉到两者似有千万层的阻隔。
三月份的时候,课题差不多已经完成了。晚上要开庆功宴。课题出了小成果,在省级刊物上发了两篇论文。学校老科协奖励了些科研经费。易教授正襟危坐,给课题组的几个同学倒酒,说这都是大家的功劳,今天晚上无论如何每个人都要喝几杯。子君突然觉得自己真的长大了,记得几年前读高中时,有个同学生日,室友偷偷的在寝室里喝酒庆祝,结果被班主任劈头盖脸骂的要死,酒也被没收了,还要几个“主犯”写保证书,那个小寿星无奈地耸耸肩——这是他度过的最“难忘”的一个生日了。
子君陪小紫喝了一杯,小紫轻声道,这酒好苦啊。
子君笑道,苦吗?心里甜时,再苦也是甜;心里苦时,再甜也是苦。
“可是我现在心里很甜啊,为什么喝出来的感觉还是苦的呢?”小紫一本正经的问道,众人听了都大笑不止。
她还在一个劲的跟子君交谈,可是渐渐的,发现子君说话的声音越发的不对劲,总是感觉他喉咙里面堵塞些什么,声音变得异常嘶哑。小紫问他怎么了,子君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上次K歌时把嗓子弄坏了,现在经常是这样,有点什么东西刺激一下就会嘶哑的很,上次买了些药吃都不见什么效果。
“怎么可能,都好几个月了,哪里还会不好。会不会是扁桃体发炎了,你应该去医院检查下的,身体是大事啊。”
“哎呀,没关系啦,这不痛不痒的,只是说起话来难听一点罢了,而且明天就会好的,我都习惯了。”子君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又要同她喝酒。小紫却不说话了,任凭子君再怎么招呼她,就是不理睬。
易教授道:“子君啊,你这样子不行呢,紫茵也是为你好,你应该听她的啊,纳,今天我这个老头子给你个任务,你一个星期内必须给我去医院检查一下,下次将病例报告给我看,听到没有?”
小紫听后,用很认真的眼光看着子君,他这才勉强的点点头。
过两天下了点雨,湘西这边便是如此,群山阻隔着似乎有它的一片小天地,说晴便晴,说雨就雨。有时候你在寝室里看时,外面还是晴朗的好天气,可一出寝室门,马上就能给你来场倾盆大雨,丝毫不会马虎。一些初来乍到的新生们淋雨便是常有的事了。
雨停后已经是易教授交代的第五天了,正好明天又要去实验室处理最后一份数据,到时候老头子问起来给不了交代总不是好的,况且这小紫也天天在催,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就又耽误了。子君给语琦打电话,语琦道:“我又不是医生,我陪你顶什么用,况且我这几天忙的要死,你找玉珍啊,她昨天还说每天呆在寝室没意思呢。”
子君便挂了电话,心里气闷的很。不去便不去,找那么多借口干什么?每每如此,你才大三能有多少事要忙的,每次一问到就拿别人来搪塞,真是气人。看来还是宏文说的对,女人真的是个麻烦物,又比不得大街上的一粒沙子,不招惹自己不是没事?偏偏的要给自己好感。这次寒假时,子君因为课题过了年便来了学校,没有想到语琦也早早的过来了。子君问她原因,答道“不是你说让我早点来嘛。”子君问“你就这么听话啊?”“别人的话不听,只听你的话。”要不是因为这些事情,才懒得去理睬她!
丢弃了这些想法,刚打算一个人去得了,边城一共才这么大的地方,总不至于迷路。可小紫突然打电话过来了,说今天天气好了,你非去不可,我现在已经到你寝室楼下了,今天一定要抓着你去。子君道:“我才不要你陪,免得你男朋友生我的气。”小紫道:“都分手这么久了,他才管不了我,你要是再不去,我就待在你寝室楼下不走了……”
后来幸得有小紫的陪伴,原来这人民医院不大不小,却躲在一个偏僻的胡同道里,要不是小紫细心周到,他才懒得去问路。可是进去后却是后悔的不得了,这哪里是什么三甲医院,简直连他家乡的小诊所都比不上,里面的医生态度又差的要死,一个个像是上辈子欠他家钱似的。年年医改,改良了医生的生活水平,却改低了白衣天使们的医疗素质。
柒
子君道:“真没什么大不了,你看看,我就说不要来这种医院,一个小小的嗓子嘶哑,居然还要搞什么胸腔镜检查,分明就是要讹我的钱吗?”
小紫还未来得及应答,医生便叫他们进了办公室。又拿出一个手电筒掐开他的嘴便要往里面看。子君只得任其摆布。末了,小紫问医生他得的是什么病。那医生摇头晃脑的半天,才阴阳怪气的说道:“说病也不是病,说不是病却又是大病。小伙子,你是不是有点语言上的障碍?”
子君道:“我……我有点……”
“好了好了,我知道,是口疾。”那医生满不在乎的说道,“直白一点讲就是口吃,你以前去医院检查过没有?”
子君摇摇头。那医生便扯出一张病历单一边写,一边说道:“你的喉咙里面长了个东西,肿瘤。前段时间也许是你喝酒过度,有一点点恶化,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这个肿瘤是良性的,只要你以后注意饮食上的问题,不要抽烟喝酒,暂时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嗓子上的事,我给你开点药,只要你注意调养,过几天也就没问题了。”
小紫道:“你是说他口疾是因为那个肿瘤?”
医生觉得奇怪,为什么你比他还要紧张?
小紫见他不回答,又追问道:“那是不是手术切除了就不会有语言障碍了?”
子君也睁大了眼睛认真的看着他,渴望答案。医生将病历单填写好了交给他,说道:“这正是麻烦的所在,切除了肯定可以治好口吃,可问题是那个肿瘤太靠近颈动脉血管了,手术的风险很大。”
“成功的几率有多大?”
医生伸出五个手指头,“一半一半吧。”
结果竟然是这样子的,但子君还是显得尤为兴奋。至少他知道了,他的口吃是有可能通过手术治好的。这么多年的耻辱只有他一个人能明白,多少次流出的眼泪要自己往嘴里咽!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该有多大的自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走自己渴望走的路。
他在想要不要将这个消息告诉语琦,思索再三,还是决定暂时不要说了,毕竟现在也不太可能去做这手术,一来风险太大,二来手术费用昂贵,还是等到时机成熟了再说。小紫也说这没有什么关系的,你看这个学校这么大,可只有你是我最信的过的朋友,可见人的内心才是最重要的呀。
子君道:“可是你不知道,我真的很喜欢语琦的,要是能够将病治好,我肯定可以和她在一起的!”
小紫看着他,道:“你真傻……”说着说着竟然掉出眼泪来了。
回到寝室,才知道今天正好是宏文生日,要请大家喝酒。因为知道子君不能碰酒精,特意给他一罐饮料。酒过三巡,那七个人都喝得半醉半醒,这宏文更是脸红的像个猴子屁股,拉着小四便说:“你是不知道啊,这男人要真正高兴喝酒无非是三件事,一是他妈的生日;二是他妈的升职;三是他妈的生孩子。”对方连连说是,他又道:“这男人要是真正不高兴他还得喝酒,可就只有一件事,他妈的失恋!哈哈哈哈,来来来,干!”光与影便在酒杯中荡漾。前两天他才喝过酒,想必是又失恋了。套用他的一句话,他便是个有钱的王八蛋。
子君拿着半罐饮料,却也故意装醉道:“那你说这女人不高兴,甚至是哭会是因为什么?”
宏文刚刚站起来和人碰完杯,听到子君的声音,便一个回头,一个趔趄,差点没撞到桌子上,子君赶紧挽着他,他却放下酒杯,一个劲的摇头,“要么是要死人,要么还是他妈的失恋!”
“失恋?”其实他心里也一直明白,可就是想听听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然后心里便感到一种既喜又悲的快感。至少这么多年来,会有一个女人因为他而伤心,这是何等的可以称颂的事情,可他心里又只有那个让他饱尝相思,爱又爱不得,恨又恨不得的语琦。想到这时,便又觉得很是生气。
宏文道:“有些女孩子,就是他妈的变态。喜欢一个人又不说,偏偏让人等,等什么等?等死啊,我跟你说,老陆,这男人不是没有耐心,是相思太苦啊……比这酒还苦!”
子君突然觉得血沸腾的厉害,这句话都说到心坎里去了,可不是吗?男人不愿意等,不是因为爱的不深,而恰恰相反,正是因为爱得太深了,每一天都是一种煎熬。如果不爱,你随便找个女人试试,过个十年八年的,如果自己还是单身,为何不能说“这些年我都是在等你啊。”想到这,便一口和那王八蛋干了。
第二个学期结束的时候,子君问语琦假期打算干什么,语琦说要去母亲的厂子里面打暑假工,又问子君打算干吗。他摇摇头道,还没有想好。
“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语琦突然道,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暖暖的微笑积淀在两个小酒窝里。
子君却瞪大了眼睛道:“去见你妈?”
语琦道:“不是,是去打暑假工。”
“那还不是一样的,你妈妈就在那个厂子里工作,我要是和你去了,还不是相当于见你妈妈,我才不要!”
“你不是很想和我在一起吗,现在就给你这个机会,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我妈妈那关你是迟早要过的,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你希望我去吗?”
“我刚才说了,‘给你个机会’,如果你听不懂那就算了。”说完她回过头去便要走。
子君突然追了上去,拦在她的面前道:“好,我跟你去!”
捌
六月的天气火辣辣的热,尤其在广东,更是像蒸笼一般,似要将人身上仅有的一点养生水给榨干了去。
下了车,语琦熟练的领着子君跑到一个站台等公交,见他满脸是汗,便又掏出一块手帕来给他擦干,子君躲闪不及,只感到心跳到了嗓子眼。这是第一次,她如此主动的来与自己接触。子君连连道:“谢谢!谢……谢谢!”
语琦道:“你看你,和我说话都是如此紧张,等下见了我妈妈,看你还能说出话来?快点跟着我做深呼吸!”子君便依了她的话,几次吸气呼气后倒也感到放松了不少,可等到真的见到她母亲后,却更加觉得紧张的厉害!
前面倒也在照片里见识过这位母亲的,和语琦一样前边齐刘海,后发扎束,摸样约莫四十来岁。可现在见了,眼前的这个人却显得比照片里的还年轻,皮肤白皙照人,今天是休假,脱去了工作服,穿了一件塑身衣,白色的领口半竖着更加衬托出她脖子的秀长。子君第一眼望去:这哪里是打工一族,分明就是都市丽人!
语琦见他半天没有反应,便轻轻地推了推他。子君这才意识过来,赶紧说道:“哦,阿……阿姨好!我……我是戴……戴……戴语琦的……同……同学。”
语琦看着母亲,小声的说道:“这就是陆子君,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同学。”
戴母看了看他,沉默了一会,然后脸上堆着生硬的笑,道:“恩,你好。听琦儿说起过你。工作的事情我帮你们联系好了,今天先休息一天,明天再上班吧。”然后又叫一个伙计带子君去放了行李,自己则拉着女儿在一旁嘀咕着什么。
陆子君只感到心里一阵隐隐的不舒服,这戴母笑的那样僵硬,显然是对自己很不满意,只怕和丫头是难得在一起了,这哪里是给自己一个牵手的机会,分明是一个诀别的通牒。
后来的几天,就时常听到语琦和母亲的吵架,虽然听不清吵闹的内容,但子君总能感觉到这与自己脱不了干系。然后这一个暑假里,他便只能埋头工作了,先前还幻想着能够抓住这次机会在戴母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可现在看来,人家根本就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连下班后都要一步不离的跟着语琦,生怕她和自己走进了一步。眼看着暑假就要结束了,很快又到了要回学校的日子。而他和语琦就这么近在咫尺,远隔天涯。
子君只暗自庆幸这戴语琦没有遗传她母亲的冷漠,但是出于那份阻碍,她也不敢和他多做接触,只是隔三差五的给他发短信,打电话,诉说着心里的苦闷:她真的很喜欢他,但又真的接受不了。她无法坦然的面对他在自己亲人、朋友面前所展示的缺陷,更何况她的母亲是不可能同意她们在一起的。
子君听后委实觉得心疼,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最后只得说道:“你别难过了,大不了我们不要在一起了便是,你犯不着为了我和你妈妈吵架。”他记起了语琦跟他说过的那些有关她母亲的事,知道这女人一路走来也并不容易。为人父母的哪里能不替自己的子女着想,与其说是不合自己的心意,倒不如说是为了女儿的幸福,而让自己不得已来当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
陆子君突然觉得,这戴母年轻的时候必定也如语琦一般清纯、善良、美丽,只是经历了数十年红尘的羁绊,受尽了世俗的磨难,早已将那份心灵的本性之美遗失了;剩下的,是为迎合这个世界的冷漠,而不得已伪装自己到长满硬刺的外壳。
语琦突然听到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竟感到心里异常的难受,哭诉着说:“你倒是好,说大不了就大不了,你觉得我也能那么轻易的如你一般的淡定吗?怪不得书上会写‘士之耽兮,尤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你们男人就是薄情寡义!老天为什么要对我们如此的不公平?为什么要让你有口吃?为什么、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丫头真的好喜欢你,如果你不是这样子我一定跟你在一起!你这薄情寡义的男人!”
“我薄情寡义?”子君听了想笑,“你知不知道对我来说,要放下你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我的心现在真的在滴血,不信你自己听听!”说着他真的将手机贴在自己的胸前,语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突突突”的声音,竟不顾自己眼泪还挂在鼻梁上,又兀自笑了起来,骂道:“你这白痴!”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子君的心里真的非常的难过。他早就有了打算,如果语琦的母亲不能同意,他便只得作罢——他再也不想开始一段明知道没有结局的爱情,因为他明白,如果自己深爱上了一个人,要放下是多少的难以做到,如果一定要如此,就趁着现在吧,趁着还没有陷得太深时,一刀两断。
另一方面,子君又觉得这个丫头是如此好的一个女孩子,理应找到一个更好的归宿的,爱一个人就应该让她幸福,“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也许现在真的已经到了要让他放手的时候了吧。
晚上,他买了几瓶酒,独自一人跑到阳台上。以前便讨厌喝酒,特别是上次那医生嘱咐后,他就更加是滴酒不沾,但是现在,此时此刻,还有什么比酒精更好的东西呢?只要能够让他忘掉这一段烦恼,多大的代价他也愿意付。
玖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十点多了,他不记得自己先天晚上是怎么进的宿舍。行李已经打包好了,堆放在桌子上,泛黄的桌面和他手里拽着的这张车票一般,没有一点人情味。
车子还有一个小时开,算算时间,正好可以吃点东西然后去车站。子君将车票装在钱包里后,一个翻身下了床。洗漱过了,独自背着行李出去。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今天回去,包括语琦。“再见再不见。”子君自言自语到,然后“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楼下是一条深深的巷子,两边的建筑紧紧挨着,不留一丝缝隙,就如同这座城市的人一般,时刻提防着对方,永远绷紧着绳。暑假的两个月里,他竟一直忙于工作,没有机会从这巷子里面走出去过,外面会是什么样子?没有想到第一次从这走过,竟然也是最后一次了。
大约十分钟后,眼前突然豁然开朗了。居然是这样的,巷子里面一片死寂,每天听到的,看到的都只有冷冷的机器,巷子外面却是车水马龙,一片繁华。“多么好的一个都市,可惜……”子君想到,自己为什么现在才走出来,竟然是也最后一天,才让他看到这片繁华,真的很遗憾!
吃过早中饭后,子君叫了一辆出租车,然后往火车站奔去。都市的繁荣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强烈的冲击他的视野。他突然想到几年前自己也有过这样的理想:要在繁华的都市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要能够说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可是现在,他连和司机讨价还价的勇气都没有。他想到了语琦昨天说过的话。“老天为什么要对我们如此的不公平……如果你不是这样子我一定跟你在一起!”“对呀,凭什么!”突然,他觉得脑子里热腾腾的,似乎血液要喷涌而出,“自己的命运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上,人定胜天!”他对自己说道。
“去医院!”他对司机说道,对方回过头来用奇怪的眼光看他,他又说:“去最近最好的医院!”这次他说话竟然这般的肯定,没有丝毫的口吃,连他自己也感到惊讶。
司机只好变换了车道,朝着未知的方向驶去。一路上,陆子君突然感到心灵的一阵触动:既然上天让我来到了这座城市,为什么不在这里接受手术,也许这会是冥冥之中的一个安排?也许手术好了之后就可以和丫头永远在一起了,到时谁也不可以将我们拆散。
到了医院后,导医护士将他领进了一个办公室。主治医生看起来十分年轻,却自信满满,说手术虽然存在一定的风险,但是根据他的临床经验,还是可以做的,只是医疗费用大约要一万块,还需要亲属的签字才可以做。子君听了,异常的惊喜,后面的话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自己两个月的工资加上卡上的余额也有八千来块,小紫就在邻近的一个城市打工,到时候找她凑一点钱,顺便请她来签个字不就可以了吗?
他迫不及待的给小紫打电话,小紫道,自己的工作到时也已经完成了,但是从那边过来最快也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子君道,没事没事,你快点来就行,我在等你,你现在就过来吧!
小紫还是风尘仆仆的赶来了,子君跟她说了情况。小紫道:“钱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你忘了以前那个医生说这手术风险很大的,你确定要做吗?而且我看你那个医生好像没什么本事的样子,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子君道:“用不着考虑了!如果要考虑,我现在早就在火车上了。”
“那你有没有告诉家里?那语琦知不知道?你看你,这么大的事你谁都不告诉,是不是太冲动了!”
“我现在还不想告诉语琦,等到康复后,我要给她一个惊喜。”子君说道。小紫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陆子君的性格,她是再了解不过了的,只要是他决定好了的事情,任谁也改变不了。
于是两人又进了办公室,小紫一个劲的询问这询问那,子君关心的只是,这个手术什么时候可以做。“今天就可以做。”主任道。子君便拉着小紫去交钱,然后又请她冒名自己的家属签了字,便一心只等着手术了。他在幻想着等到肿瘤从自己喉咙取出后,就可以十分流利的说话了,到时可以一雪二十多年来的耻辱,还可以光明正大的追求戴语琦。
“手机钱包我帮你保管吧。”小紫道。子君就要进手术室了。
“小紫,谢谢——”突然,他竟然一把将她搂在怀里,这三年来,小紫就像他的家人一般的照顾他,容忍他的一切缺点,无微不至的做好了她身为“红颜知己”的这个角色。而他,似乎一直在理所当然的接受这种好,欠她的实在太多太多,他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这么冲动,但是今天冲动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好了,进去吧。”小紫轻轻推开他。
子君刚走进去,突然又跑了出来,说道:“我还要发一条短信。”“是给语琦的吗?”小紫笑道,又觉得自己多此一问,便将手机递给了他。
“丫头,我想最后一次问你,如果我一辈子都是这样,你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愿不愿意嫁给我?我真的很爱很爱你!”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发这样一条短信,明明就要去接受手术了,手术成功后不是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吗?
子君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不明智,语琦先前都那样子说清楚了,显然是不愿意的,那么即便自己将来康复了再去追她,她还能好意思答应吗?想想只暗自后悔,可是短信已经发出去了,也没有办法弥补。只好又将手机给了小紫,进了手术室。
拾
语琦那方面,现在正在参加一个朋友的婚宴。她是今天早上才听戴母说起,有一个老乡的女儿今天在“宾满堂”酒店举行婚礼。语琦一打听才知道,原来那女孩竟是自己的中学同学苏静,便兴冲冲的答应去赴宴。
印象中,苏静是一个十分清纯漂亮的双眼皮姑娘,语琦只听说她初中毕业后就去了一家酒店工作,现在已经是十几年未见面了,本想这次见到她时,必定是一袭素白婚服,艳惊四座。可怎么也没有料到,新娘子不但十分憔悴,而且还是坐着轮椅来参加婚礼的。
“你愿意真心诚意与苏静结为夫妇,依主之诫命,与她一生一世敬虔度日。无论安乐困苦,富贵贫穷,或顺或逆,健康或疾病,你都尊重她,帮助她,一心爱她,终身忠诚地与她共建家庭,你愿意吗?”
“我愿意!”,说这话的男子却年轻英俊,颇有几分明星的气质。
婚礼结束后,语琦找到苏静,对方也诧异于能在自己的婚礼上见到昔日的好友。“语琦,你真漂亮!”苏静道。
“你也是的,我还记得那会儿你是我们班的班花……”语琦突然不语了,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苏静笑道:“没关系的,你一定觉得奇怪,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
原来初中毕业后,苏静便来了这家酒店当服务员,她便是在这里遇到了自己的先生。两人一起经历了五年的甜蜜爱情,感情非常好!“也许是老天都嫉妒我们吧,三年前我出了车祸,就成了现在这样子。”
语琦道:“那你家先生……”
“他没有因为这个离开我,反而向我求婚。”
“你答应了?”
“不,我拒绝了。”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我配不上他了,我当时心灰意冷,甚至尝试了几次自杀,可都被他及时发现了。”
“那后来呢?”
“后来……不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子了吗?”苏静说这话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语琦突然觉得,上天还是公平的,虽然夺去了她行走的权利,却用三年的时间来为她考验了一个好丈夫,给了她一生的幸福。她又想到刚才司仪念过的那段婚誓词——“无论安乐困苦,富贵贫穷,或顺或逆,健康或疾病,你都尊重她,帮助她,一心爱她,终身忠诚地与她共建家庭……”她想到了陆子君。
今天早晨是有给他打电话的,本想叫他一起来参加这个婚礼,只可惜那时候子君的电话还没有开机,等了好久都是处于关机状态,这才赌气一个人跑了出来。语琦掏出手机,发现上面竟有一条子君发来的短信,看过后不禁泪流满面。苏静看着她,语琦说有这么一个人也在一直爱着她。
苏静笑道:“语琦,也许现在你还不能明白,爱是两个人的事。”
“爱是两个人的事?”
“对啊,等你经历了像我这么多的事情就会懂得的,这个世上很多事情都有高低贵贱之分,唯有爱,是平等的。每个人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有些人可以给你风光华丽的爱,有些人却只能给你朴实真诚的爱,但是无论哪一种都是平等的,你唯一需要明白的是,自己到底更加需要哪一种?”
语琦觉得这一段话说的实在太好,每一种爱都是平等的,唯一需要明白的,是自己需要哪一种。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爱慕虚荣了一辈子,可到头来,虽然外表风光体面,却时刻在忍受着自己内心的煎熬,而这种错的根源,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选择了一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爱情,多么的可悲。
她给子君打去了电话,小紫看到来电显示是“丫头”,便知道这必定是戴语琦的号码。子君先前有嘱托过,在他康复之前,不希望让语琦知道,他要给她一个惊喜。可现在她接电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就这么干着急。听着电话铃声一遍遍的响,便一狠心将它塞进了自己包里,听不到声音了心里到底好受一点,只恨这陆子君的手术怎么还没有结束。
突然手术室的门开了,一群医生护士慌慌张张的跑了出来,小紫只感到事情不妙,赶紧迎了上去。“怎么了?怎么了?”
“不好了,颈动脉大出血……”
小紫赶紧冲了进去,只见子君脖子上围满了厚厚的纱布,可是鲜血还是从上面慢慢的渗了出来。小紫一下子懵了。突然看到子君头一下下的往上仰,身子在剧烈抽搐,伸过手去要扯掉氧气管,小紫赶紧跑过去抓着他的手说不要。
医生跑过来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这才冷静了下来。可是鲜血还是止不住的往外渗,将被套都染成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手机……手机……”子君道。
“哦,手机。好,马上给你……”小紫赶紧从包里找出了手机,子君看到上面有好几个未接电话,还有语琦回复的一条短信。
他眼前突然出现了学校里的那片香樟林,语琦正伸手去顽皮的摘下一片叶子,她依旧后发扎束,前面齐刘海。穿着蔚蓝色卫衣,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小小的酒窝,温暖的笑……
“我愿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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