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来到乌兹别克斯坦,为的就是一睹往日古都撒马尔罕的风采。这是一座辉煌之城,恐怕我这有限的笔墨无法形容它的所有。
撒马尔罕,乌兹别克语意为“肥沃的土地”,是古代丝绸之路上重要的枢纽,位于乌国的中部,是13世纪花拉子模帝国的帝都,后来被成吉思汗夷为平地,再后来被帖木儿王朝修复,他号称要建造一座亚洲之都。
帖木儿确实实现了自己的诺言与豪情,我们现在所能看到的诸多宏伟壮丽的清真建筑群就是帖木儿当时敕令修建的。所以,乌国人民对帖木儿的敬仰与爱戴也是原出有因的。
撒马尔罕物产丰富,在丝绸之路上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被誉为“丝绸之路上一颗璀璨的明珠”。在唐朝时期,由此地传送过来的水果、织品在我国的很多典籍中都有记载,撒马尔罕与中国有着源远流长的贸易与文化往来。
相传,在公元637年、唐贞观十一年,长安城迎来了一位来自撒马尔罕国的使者,以及他带来的一件特殊的贡品—— “大如鹅卵,其色如金”的黄桃,唐朝人把它称为“金桃”。
21世纪的今天,这种“金桃”依然在撒马尔罕到处可见。八月正是桃子丰收时节,我也一饱口福,品尝到了14个世纪之前的进贡果品。这个相传也得到了我在撒马尔罕的历史博物馆中实地的印证。
那是一组壁画,色调与样式让我想起莫高窟里的壁画,特别是上面唐朝时代的妇女装扮与民俗,和我们的壁画相差无异,我瞬间又觉得自己回到了敦煌,回到了莫高窟。
这组壁画在世界考古学上是一件稀世珍品,因为壁画上的内容明确地证实了丝绸之路时代,中亚各国的重要枢纽与中国和朝鲜等东方国家的往来以及人们当时的生活细节。
壁画出土于埋藏于地下的一座宫殿,虽有些地方已褪色,无法看到完整的画面,但考古学家根据现有的片段通过电脑科技还原了每一幅的完整面目,最让我震惊的是其中一幅表达的唐朝时期中国人是如何过端午节的。
画面上一群唐朝妇女,兴许是宫廷里的妃子或奴婢,她们乘坐在一艘小船上,游荡于河中,水面上漂浮着我们端午节祈祭用的粽子、花朵、蔬菜等。妇女们的装扮正是唐朝时的服饰与发髻,面相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大唐盛世之时。而在另一幅画里,各国使者捧着金银财宝绸缎进贡给撒马尔罕的国王,其中就有穿着汉服的使者。再另一幅,唐高宗骑在骏马之上,挥动着金戈在狩猎。
丝绸之路对于我来说一直富有浪漫色彩,想象着当时的人们从东往西,由西往东,骑着骆驼驴马,穿着棉麻服饰,披着遮挡太阳与风沙的头巾,一路浩浩荡荡,连接着东西方的文明。驼铃声,供人休憩的沙漠旅馆,默默前行的孤漠徒行,在我看来有着一股神秘的色彩,一种独特的文明气息。我愿自己生活于那个年代,愿自己是行走于荒漠,过渡于东与西的人。
撒马尔罕的真容何止这一点触动着我,那辉煌绚烂的建筑群,是一种无声的震撼,以至于在有些建筑前,我看得入神,忘记自己在何方。
帖木儿雕像
撒马尔罕的建筑群,先从帖木儿的雕像开始。
在第一集里我说过,塔什干的帖木儿雕像与撒马尔罕的完全不同。还记得帖木儿骑在马背上的英勇形象吧?撒马尔罕的雕像则少了几分英勇,多了几分安详。
稳坐龙椅,左手把剑放在地上,右手握着左手的手腕,面相安详,颇有点放下屠刀的态势,虽还不至于有“立地成佛”之意,但也尽显国泰民安之后的安逸。对于这两尊形态如此不同的雕塑,当地人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
帖木儿在塔什干征战,在撒马尔罕享受战果。
因此,撒马尔罕的本土居民天生有一种自豪感与满足感,他们认为撒马尔罕是整个乌兹别克斯坦的中心,而雷吉斯坦广场又是撒马尔罕的核心,用我们当地朋友的一句话说:
“如果把雷吉斯坦广场移走,那撒马尔罕什么都没有了,甚至乌兹别克斯坦什么也没有了。”
这个广场可以说支撑起了整个国家的旅游收入。是什么让这个广场如此吸引人呢?每个国家都会有一个标志性建筑,雷吉斯坦广场则是乌兹别克斯坦的名片,在众多的旅游杂志中都能看到这座广场的风姿。
雷吉斯坦广场
雷吉斯坦,意为“沙地”。我们到达那里已是黄昏,广场上几排直指云霄的法国梧桐像忠诚的卫士般拥护着广场的观景台,百鸟归巢,吱吱喳喳的响声响彻天际,像是在欢迎八方游客。地平线上泛起的太阳的余晖,淡黄淡黄的熏染着三分之一的天空。在毫无遮拦的苍穹之下矗立着三栋雄伟的建筑,分别以左中右的方位排列着,庄严又肃穆。位于中心的那个穹顶,由于余晖的折射,正好浮现出独有的天青蓝。听说过广场的黄昏最美,真的不为妄传。
我已无暇顾及其他,被这眼前的肃穆所震撼,像是一位睿智的天外之人,早已矗立在那里,等待着有缘的人归家。那精湛工艺所拼接成的繁复花纹在这一刻是看不清的,看到的只是这雄伟又深沉的框架,在渐渐暗淡下来的天色中,越来越呈现它毫无畏惧岁月洗刷的底气。而我早已闻到乡愁的风,迫不及待走近它。
这三栋建筑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保存最好的神学院,分布于广场的西侧,北侧和东侧。它们建造于13世纪,每个神学院的构造都是一个四方形结构,分为入门亭,门厅两边的宣礼塔,庭院,教室及学生宿舍环绕四周。宣礼塔与入门亭的高度相当,约36米。入门亭的结构是正方体里面凹陷下去形成一个花瓣弧形拱门,每个拱门的穹顶便是体现精湛工艺的精髓之一。
左侧为兀鲁伯神学院(兀鲁伯为乌中世纪的学者、天文学家、诗人和哲学家),建于1417-1420年;正面为吉利亚-科里(意为镶金的)神学院,建于1646-1660年;右侧为舍尔-多尔(意为藏虎的)神学院,建于1619-1636年。
左边和右边的建筑相隔200多年,站在中央的观景台上会非常明显地看到右边的地势要高出至少50厘米,我原本以为这是特意这么设计的。其实不然。实际上是建好了左边的,右边的空地经过200多年的闲置,灰尘积得有50厘米高了。我们常说,时间能证明一切。灰尘算是很小的物质形态了,200年的灰尘不去理会,能够积50厘米高,这就是时间的证明。
这里曾经是最为严谨的学习伊斯兰教经典的地方,如今人们依然信奉这样的信仰,只是神学院不再担任它原有的功能,变成了景点,变成了小商贩售卖旅游纪念品的地方。
穹顶多数由立体的骨架组成,然后用天然的矿物颜料绘制出五彩的花纹,组合无一重复,繁复中又有着某种规律。也有些花纹是由一小片一小片不同颜色的瓷片组成,构成无限的曼陀罗,中亚、波斯的清真建筑,其实就是无数的曼陀罗组合。在如此繁多且高大的立体空间内做到各种花纹的组合,无疑需要耐心、毅力和智慧,有智慧才能找到一定的规律,才能化繁为简。
问当地的朋友如何建造如此繁复的花纹,他们说这种工艺早已形成一套精密的系统,每种花纹有编好的数值,然后代代相传,一代又一代的工匠们使用这套系统进行新的创造。即使在郊外新建的撒马尔罕古城也丝毫不输七个世纪之前的工艺,富丽堂皇,绚烂夺目。
清真建筑最终展示的是秩序之美,而秩序又来自于精准的对称。只要是对称的,就能从横纵、上下找到一定的规律。后人找到这些规律并不难,因为有先人作为典范并且有直观的样板,但作为第一个找到这些规律的人那就非同一般了。作为一名曼陀罗疗愈师,我也在自己的创作中寻找出某种规律,当我看到遍地都是曼陀罗的中亚,我冥冥中感受到的那股遥远的召唤有着某种解释不清的关联。
这股感觉来得更为强烈是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的时候,三座神学院沐浴在更为神秘的氛围之中。这里每晚都会上演灯光秀,灯光与音乐由德国一家公司设计,而我们认识的一位当地朋友正好是负责灯光维护的,有幸我们多了一些普通游客无法体验的经历。
当那音乐一响起,建筑配合着灯光由蓝到粉,由粉到绿,由绿到紫......遥远的记忆好像被唤起,我不知道自己在何时听过那音乐、来过这场景,总之眼泪已像奔涌的河流一样关也关不住。我默默地相信,宇宙的意识是相通的,哪怕有些意识不产生于我,但我对某些意识熟悉,不然我怎么感觉自己听过那音乐,好像遗忘了好久,如今又找回来了呢?那晚我已无法入眠。
帖木儿家族墓
无法入眠,就随意在夜色中,在人们渐渐熟睡之时依然游荡在街区。才发现,乌国的某些景点开放到午夜。如帖木儿家族墓,依然灯光璀璨,等待着游客在夜暗风清之时进入墓内,在寂静之中深度了解一代君王。
午夜来参观一座陵墓,听起来都有点毛骨悚然。可实际上,眼前的建筑在灯光的映照下,矗立于湛蓝的夜空之中,肃穆又典雅的氛围让人忘记这是一座陵墓。
午夜、特殊的地点引发的不切实际的联想早已被眼前的景致所驱散,入门亭顶端的穹顶散发出来的璀璨光芒,让人迫不及待想走进去,一睹一代英王的陵寝。
主墓内穹顶金碧辉煌,绚烂无比。我心想,不愧是帝王的陵墓啊,多少都得金银加身的。后来才得知,这并非是帖木儿本身为自己的陵墓,原是他为自己挚爱的一位老师所建。他对这位老师非常敬仰,在他遗嘱中有这样一句话:当我驾鹤西去,我甘愿俯首于某某老师的袍边.......我不知道原话是否真的如此,可见他真的对这位老师宠爱有加,以至于当他真的驾鹤西去的时候,后人把他与老师合葬在一起。
在墓室中,摆放着数具大理石做成的棺木,当然里面不会有逝者的遗体,遗体葬在每座棺木对应下去的地下室。至于地下室又是如何的,无人能知,那也不是游客可以进去的区域。这让我想起了秦始皇陵。我们肉眼所看到的兵马俑也只不过是秦始皇陵的一部分,至今尚未有人见过他的主体部分,或许帖木儿的遗体所在地也一样,是藏在地底下的又一座城也说不准。
理应皇帝的棺木都应该比其他人的要大、要辉煌,但一代君王只是用了颜色来和普通人士的区分开来,尺寸都不算是最大的。那是一个黑色的大理石盒子,鹤立鸡群般躺在周围全是白色大理石的棺木当中,而停放在旁边的另一具更大的白色大理石棺木则是他老师的。看来帖木儿对老师的敬仰,或者后人从他遗嘱中说读取到的敬仰之情可不是一般的,是发自内心的。
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还有好几具,让我感兴趣的是一座相对来说比较小的,小到好像一小块石头。问当地的朋友才知道那是夭折的王子或者公主,总之是年幼就去世的,所以棺木要小很多。
穹顶的外表是有着尊贵象征的墨绿色,在夜色中更显得庄严。内部却是无比辉煌的金色,繁复的曼陀罗从中心点不断地向四方延展,仿佛可以无限收缩与扩张,富有动感。与其说是陵墓不如说是宫殿,富丽堂皇,丝毫没有我们对死亡的阴森感,反而有一种富足感。以至于在午夜时分来参观一座陵墓会让人忘记是一座陵墓,仿佛游走于宫殿之中。
帖木儿是所在王朝的开朝皇帝,自然身边的宾妃也多得数不清,当然也有些特别受宠的。在众多的建筑群中,其中有一部分就是为了纪念某些嫔妃而建造的清真寺,取名为:比比.哈努姆清真寺。
“比比”是波斯语“妻子”的意思,“哈努姆”是波斯语对已婚女士的尊称。进入这座建筑,非常明显地感受到和帝王的陵墓有着明显的不同。外部结构与其他的清真寺一样,内部装饰却非常的女性化,色调和花纹都非常清雅、简洁、明快、细腻。在参观帝王的富丽堂皇之后再来这里,视觉上的巨大差异形成一种体感上的转换,也为酷暑难耐的夏日带来缕缕清凉。这也看出了工匠们丰富的创造力,清真建筑不一定是沉稳庄重的,也可以是这样轻盈的。我坐在庭院里的树荫下,看着穹顶部分的主体建筑,想象着当时的妃子,她们应该也像这栋建筑一样,灵动又清纯可人。
哈兹拉特·希兹尔清真寺
参观完比比.哈努姆,我们沿着山坡往上走,来到哈兹拉特·希兹尔清真寺,人们正在做祈祷。这座清真寺并不像其他的清真寺那样的构造,也不雄伟,不过它的地势很高,在小山坡上,倒是有非常开阔的视野。
登上平台,之前游览过的比比.哈努姆清真寺和帖木儿家族墓尽收眼底,半个撒马尔罕也尽收眼底,仿佛特意给人们一个得以鸟瞰的方位,让人们了知清真寺的结构。
毛拉(伊斯兰教的神职人员)在给人们念祷词,人们脱了鞋子,有些坐在板凳上,有些进入清真寺内部,肃静又虔诚。祷告完毕后,我们和毛拉攀谈起来。原来这是中亚第一座清真寺,我们现在看到的外观已经是在它原有的基础上加盖的建筑。听说这里是很多穆斯林的又一个朝圣点,因为它是伊斯兰教先知默罕默德在世时期已经建造的,很多人都闻名而来,以求得到真主的护佑。毛拉非常友好,他把手放在右胸前,做出也为我们祈福的姿势,而上一任总统的陵墓也建成了清真寺的样式,矗立在这座古老的清真寺的旁边。
我们在平台上坐了很久,太阳的角度慢慢移动,照着镂空的清真式窗花,在地面上也呈现出镂空的影子。长廊里,一根根立柱整齐又挺拔,山下比比.哈努姆清真寺沐浴在阳光之中,葱葱郁郁的绿植环绕着街区与民居,环境真美。不管是塔什干还是撒马尔罕,绿植覆盖率远远超出我的预期,我感叹着对先生说:“如果我日后需要离开中国生活,乌兹别克斯坦是我的第一选择。”
撒马尔罕的建筑群其实我们没有一一逛完,但是能逛到的这些足以给我们留下深深的印象,仿佛享受了一场极具震撼的视觉盛宴,也感受到不同的信仰引发人们不同的崇拜方式,从而刺激人们的创造力,建筑几乎是不同地区文化最为明显的表达。而这里的人们,我们所遇见的,与之交谈、拥抱,并被之感动的有很多很多,下一篇我将会与大家分享:撒马尔罕,那些从油画里走出来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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