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棕色做旧马丁靴，浅蓝色瘦腿水洗牛仔裤，与靴子同色的粗线毛衣领子里，翻出浅黄色的衬衣领子。孔喻看着镜子里，抓了抓头发。
“来，试试这件外套。”赵天乐手里拎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凑了过来。“嗯，还不错。”
“这，是不是有点浮夸了？”接过外套，孔喻顺手翻了下价签，非1开头的四位数让他心里一颤。
“这算什么，你可是去相亲，难道不打扮一下？”双手交叉在胸前，赵天乐斜倚在柜台边，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好友。“这次相亲可加把劲，以后我就不用再看你那不堪入目的直男搭配了。”
“合着你不是直男？”
“我怎么不是，我还是你人生指南呢！搭我帮你搭好了，交不交钱你决定。”
刷卡的一瞬间，孔喻心里的确在滴血，但想想前天发小邵波发来的那张照片里的姑娘。只要不是个照骗，值了。
这世上有许多人，每个人的运气好坏也各不相同。大学毕业后直接进入国营单位——殡仪馆——担任丧葬司仪这件事，对于孔喻来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其实，孔喻的家境还算优渥，父母都是早年便下海经商的头脑精明之人，只不过命线不长，在一次空难中双双离世，所有家产自然都落在他一人手里。房子在城内市中心，车也不差，工作又是国企，收入稳定待遇优厚。刚刚毕业就能有如此生活的人按理说早该莺莺燕燕环在左右，而他至今依旧是单身狗。其中缘由，大概也归功于这份工作。毕竟，不是所有的姑娘都像他这位朋友，对殡葬如此感兴趣。
看时间差不多，孔喻点开微信，按照邵波给的地址导航了过去。
也就是近一两年的时间，太思市的各个角落里忽然冒出很多清新文艺风格的餐饮店。微博上，朋友圈里，闺蜜之间都充斥着这些各式各样的特色创意广告。即使那些菜品并不可口，而且价格十分昂贵。
作为一个已经踏出校园，在社会中摸爬滚打了5年多的人，孔喻对这些新鲜事物并没有什么太大兴趣，最主要的原因，或许还是因为单身。
地址在一个临山而建的居民区里，这一片地是上个世纪70年代左右，仿照日本小别墅风格建的。一排排小楼顺着蜿蜒的山路错落有致。每一栋楼前都自带一小块花园，从那里生长的植物，仿佛能猜到屋主的喜好与性格。
山路爬行到三分之一，路边的电线杆上出现一只原木指向牌，“鹿角香菇”四个字让他知道目的地就在附近。但碍于巷子又窄，即使路两旁没有堆放东西也很难调头。孔喻便把车停在路边，步行走了进去。
“将军！”
“哎呀，不算不算，再来一盘。”
“你看你还赖，那就再来。”
路边一间院子里，两个白发老人裹着棉服，正在棋盘上战得酣畅。一边圆桌上，刚沏好的茶水冒着股股热气，甚是悠闲。
再往前一栋，便到了那间小店。
尖顶的独栋小楼应是重新翻修过，乳白色的外墙，深棕色的窗、门框，搭配着砖红色的室外阳伞。小院子，小摇椅，各式各样的冬季植被铺散在各个角落。傍晚的夕阳映照下，更显温暖惬意。
这地方一定不是邵波选的。
“孔喻，这边这边。”
还是邵波眼尖，当孔喻刚进屋门，正环顾四周寻找熟悉的身影的时候，他已经先一步发现了他。
“哎？这位是？”
“哦，我朋友赵天乐，他刚跟我在一块，一会儿也要去附近办点事，我就拽他来先坐会儿。”
“你好你好。来，这边坐，人家都到了。”
跟在邵波身后，孔喻越过他的肩膀看到桌边两个女生正好奇的打量着走过来的几个人。看着那个扎着马尾辫，画着淡淡底妆，穿着烟灰粉色羽绒外套的姑娘，孔喻知道自己这一身衣服没白买。
见面的过程自不多赘述，赵天乐坐了不多会儿就接到电话，办事去了。剩下四人边吃甜点，边不咸不淡的聊着各自近况，时间也不知不觉得就到了七点多。冬日的太阳总是休息的特别早，走出小院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孔喻啊，你是不是开车来的？那就送马梦洁回家吧，你俩顺路。”发小努力挤出一个飞眼，感觉脸都要跟着抽筋了似的。孔喻心领神会，带着粉衣服姑娘上了车。
毕竟周末，路上有些堵，看着前面一排排红灯，和身边一路未开口的姑娘，孔喻在脑海中搜刮了一圈话题，终于说道：“刚刚只有一些点心，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再去吃点东西？”
“好啊。”
没想到对方会答应的这么痛快，孔喻暗喜。
“那你想吃什么？”
“羊汤。”
各种羊杂被切成大大小小的碎块，沉淀在碗底，微微泛白的汤面上，飘着几朵香菜花，伴着葱碎，香味扑鼻。
“来，您的烤串，羊杂汤，烤饼。”
时间仿佛回到他与她初次见面的那个冬日的晚上，两人沿路找了家羊汤店，面对面窝在角落里。透过碗里微微蒸腾的热气，男人感觉心仿佛也跟着羊汤一起热乎起来。
只是，今日换做盛夏，那佳人也早已不在。
这大排档是开在观音庙山脚下那巷子对面的，即使已经过了午夜，这里生意依旧火爆。刚刚一番折腾，孔喻觉得浑身都透着阴冷，为了沾一沾人气，他便来找个空位坐下，随便点些烧烤吃食。却不想被一碗羊杂汤勾起了回忆。
现实，却比回忆更紧迫。
明天的15万到哪筹？虽然房车都有，但那都仰仗于父母留下的遗产，自己工作这几年，也没攒下多少存款。邵波，就更不用指望了。
心情又沉重起来，孔喻一口喝掉最后一杯酒，放下吃剩的串子想叫老板结账。刚一转身，屁股还没抬离凳子，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旁边站了个人，正直愣愣看着自己。
那人见孔喻抬头看到自己，伸手指指桌上吃剩的烤串，原来是要饭的。不知是那人脸上糊了脏还是这大排档灯光太昏暗，孔喻努力眨巴眨巴眼，依旧看不清他的五官样貌，感觉年纪轻轻，穿着却跟电视里上个世纪的老干部似的，破破烂烂倒还干净。个子不高，看上去一米七五的样子，身材干瘦，佝偻着背，手指细的就只剩下皮包骨似的。
桌上杂七杂八还剩下不少烤串和凉菜，扔了可惜，孔喻摆摆手，示意那人坐下。那人倒不客气，也没句客套话，屁股还没坐稳，就伸手抓起一把串子吃起来。不消几分钟，剩下的烤串就全被他吃得干干净净。
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孔喻并未吱声。这人看上去瘦瘦的，食量着实不小，他那由于饥饿感作祟点下的一桌子菜，这个把小时也才消化下去小一半，这人却风卷残云般几分钟就把余下大半全消灭干净，那吃相真是跟饿死鬼没二样。
舔舔手指，干瘦的叫花子眼神扫过一桌残羹，见确实没有能吃的了，没说办个谢字就起身走向另一桌客人，眼神中依旧透着饥渴。
孔喻无奈的摇摇头，拿起钱包去前台找老板结账。
“一共203，给200吧。”
孔喻一边点钱，不禁好奇的又往那人看了两眼。
“真是饿死鬼投胎。”老板顺着孔喻的眼神望去，也不禁嘀咕。
“可别这么说，万一真是饿死鬼呢。”孔喻扯起一抹惨笑，这神神鬼鬼，他今天可是没少见。
“真要是鬼我们不都吓死了。就几个星期前，那人忽然出现在这附近。我们一出摊他就来，也不说话就站那看，哪有吃的就站哪。刚开始我们还给点，但是无论给多少，这人就像吃不饱一样，吃相难看还连句谢谢都不说。吃完继续直愣愣的看着你，怪吓人的，赶几次都赶不走。这不，渐渐的也没人给他吃的了，年纪轻轻的怎么着养不活自己啊，是不是，在这捡人家口剩。”
“就出摊时候来？”
“嗯，一出摊就来，我们撤，他也不知去哪。不过还好，这人给他吃就吃，不给吃就看着，也不动手抢，也不张嘴要，我们也就没管他了。估计过不了几天自己就走了，您吃好慢走啊！”
孔喻又回头看那人一眼，那单薄的背影就和自己一样孤零零的，心里不落忍，走过去塞了20块钱。那人被邵波一怼，晃悠两下，手里的钱被风吹落在地也不管，只顾看着别人吃。孔喻叹了口气，捡起钱走向烧烤摊老板。
“给他来份烤鱼。”说完，也不管老板探寻的目光，便驱车回家了。邵波的命就看明天了。
车子拐出停车场，路过烧烤摊前的时候，他似乎瞥见那人正朝自己的方向望着。（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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